“好说好说,便是这开工太吵,惊扰了先生及各位学子,实在是对不起!”南鸣玉笑吟吟地抱了抱拳。
“哪里哪里,也不甚吵。鄙人姓张,名幼棠,叔父张太傅经常在幼棠面前夸赞公子,称公子是天庆文章第一人。幼棠早就敬仰公子大名,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张幼棠很担心鸣玉公子不搭理他,急忙搬出叔父张之洞的招牌来,果然见鸣玉公子脸上露出几分了悟之色,心中立时得意不已。
一边的高放瞧这张幼棠见了南鸣玉后连变几变的态度,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心想今日幸亏大哥在,要不然这位张先生又要与自己纠缠不清。
吩咐人给张先生上茶,见二人说起了文章典故诗词歌赋,便寻了个话头就走出工棚。
随步在工地上闲走察看,却忽然给一个背影吸引。
那背影是个身材清秀的少年,明明给人的感觉弱不禁风,却愣是一人扛起一根粗大的木料健步如飞。
“喂!那个扛木料的少年,你站住!”高放心中惊奇,不由就喊出了声。
少年一听,身形立时一滞。
抹了灰的脸上,一双美目如秋潭临风,泛起微微波澜。
“草民见过大人!”见高放走到眼前,用好奇的目光扫视,少年不得不放下肩膀上的木料对高放抱拳行礼。
“你怎么会在这里?”这少年虽身穿粗布衣衫,面目污秽,却一身骨骼清奇,太阳穴隐隐凸起,明明是不可多得的练武奇才,何以会出现在工地之上做着粗陋劳苦的短工?
“大人此话问得好奇怪,草民为了生计到这工地上卖力气换取些许银两维持生计,难道有什么不合适吗?”少年微微低头,避过高放审视的目光。
“可惜,可惜。”高放绕着这少年走了两圈,口中连连说可惜。
“老四,在可惜什么呢?”恰恰萧恨水从远处下马走了过来,听到可惜两个字,不由目露好奇。
“我是可惜那少年,明明是练武奇才,却在这里做这等粗贱的活计。”高放指了指那个听到萧恨水的声音后就扛着木料很快走远的少年。
“哦?”
萧恨水微愣。
原本只是不在意地望了一眼,这一眼在扫过那少年的背影时,略略凝滞了一下,心中某处被触动了般,隐约与这少年似并不陌生。
可是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这背影呢?
“知道他的名字吗?”萧恨水皱了皱眉,若真是人才,不管熟悉还是不熟悉,定然不能让他就此埋没。
“不知道,只是个打短工的,打一天工给一天工钱,不记名。”高放见萧恨水对那少年感了兴趣,不由笑着道:“我猜这少年定是家中缺少银两才来这里出这苦力,看看那双手,根本就不是干粗活的人。”
“唔。”
萧恨水点了点头,抬手招呼过来一个工头,吩咐下工后让那少年到他在工地的临时住所报到。
出门时在脸上特意抹了灰,又从借宿的农家大嫂那里找了件粗布衣衫,她以为这样可以瞒过别人,没想到竟然还是被萧恨水盯了上去。
原本不想去,可那工头说,若他不到大将军那里报到,只怕连工头也要被责罚。
磨磨蹭蹭地挨近那所住着萧恨水的屋子,燕南歌迟迟不敢往萧恨水眼前站。
离开平西王府后,因为没有银两,南歌先是与青菊在山洞里呆了一宿,不想夜里青菊受寒,第二天早晨就开始发热,南歌变卖了头上仅有的一支金钗为青菊抓了药,又借宿在一家好心的农户。
青菊的病却每况愈下,吃了几副药依然是咳个不停。
请了大夫再给看过,却怀疑是肺痨。
肺痨二字在缺医少药的古代就等同于绝症。
南歌听了这两个字后,心底不由沉了下去。
虽知道治愈此症几乎没有什么希望,却依然强装出笑容哄着青菊吃药。
一来二去,所剩银两便都成了药渣倒在房后。
南歌既不想回平西王府继续受辱,又不想让爷爷知道后担惊受怕,只好外出找活。正巧离住处不远的凤鸣山上有工地紧需搬运短工,所付薪酬又是一日一结算,南歌便跟着村子里的男丁一起到工地上打工。
南歌万万没想到在这工地上竟然会遇到萧恨水。
“进来!”南歌刚刚走到屋子门口,还没等鼓起勇气敲门,屋子里就传出萧恨水的声音。
进,还是不进?
进去后会不会被萧恨水认出来?
“吱呀”的一声门响,南歌抬头看时,却见萧恨水铁塔一般目光炯炯地立在面前。
“为什么不进来?”这少年的眼目怎么这么熟悉?
“我?”
一个我字刚出口,不妨被萧恨水一把抓住拖进屋子。
“放开我!”
紧闭的门被抵在身后,身前是一堵厚重的肉墙,南歌恐慌间不由惊叫了一声。
“竟然真的是你!”
嘎哑的声音,嘶嘶地如利刀划过喉咙,半晌后方从那张紧闭的棱角分明的唇间发出,抓住南歌臂膀的大手才渐渐松了开来。
萧恨水在认出这伪装少年真的是燕南歌后,猛然痛苦地转过身去。
“不要让别人知道。”南歌恳求道。
“为什么要离开平西王府?为什么要到工地上来干这苦工?为什么不要让别人知道?”一连串的为什么,从那张冷情的面具后滚滚而出的时候,萧恨水都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激动,如此恼怒。
“不为什么。”南歌咽了一口凉气,低头看到桌子上一杯茶,毫不客气地拿起来就喝。
一整天,从早晨太阳刚露出头一直到太阳落山,除了吃过大嫂给塞进怀里的一个菜团子,她竟是连口水都没有喝过。干得又是些需要力气的活,肚子里早就唱起了空城计,此时一杯茶水也是甘甜的美味。
萧恨水见她竟然对一杯凉茶都如此迫切,顿时明白什么似的赶紧从桌子下的抽屉里拿出几包点心,打开皮纸放在桌子上。
南歌见那点心,也不客气,拿起来只管大口大口吞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