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蒙着薄薄面纱,只露出一双秋水低横的眸子,以及两道如青山远黛的长眉,其余的皆只能浮想联翩。
一旁有侍女抱过琵琶,清幽伸手接过,缓缓入座,唇边盈盈一笑,扯动着面上薄纱微紧,更显得那鼻梁秀挺,她轻声道了一句“抱歉,让诸位久等了。”
自从那日商议后,她们用了短短四日便将星月盟重组,而她亦是略施薄计,使得蓝毒心服口服,至此效力于白莲教,也算是为教内增了一员猛将。待一切皆安排妥当后,她施了银针,将自己全身筋脉内力尽数封住。
封穴,会使全身静血倒流,而那反噬之痛,有如烈焰焚身,抽筋挫骨,整整折磨了她一夜,待到日初紫晓时,方才止歇。
咬着牙忍过那非人的折磨。至此,她便在这得月楼中弹起了琵琶,只不过不是她的幽冥琵琶,而是一袭普通的琵琶。既然不便透露自己的名字,她便干脆自称作“无名”。
这得月楼中往来皆是贵客,眼下凤秦国的达官贵人更是陆陆续续自夜都过来,而得月楼名声在外,眼下则更是热闹。
她定定坐了会,见底下人群隐隐有些躁动,素手便搭上琴弦。
纤指拨动,琴声若清风拂过,扬起片片梅花,纷纷扬扬,萧萧而下。渐渐拔高,又如山泉般高旷清澈,曲中九转回肠,婉转悠扬。只是,夹杂着离愁,寄人篱下的幽凄,还有那淡淡忧国忧民的哀怨,种种不同的情绪蕴于琴声之中,听得底下之人是如痴如醉。
一轮音过后,清幽顿开珠喉,婉转吟唱,一时间,有如珠玑错落,宫商迭奏。她的嗓音滑润如玉,婉转若风如怨如诉,如泣如慕,余音袅袅,不绝如缕,就好似那一湖莲花开如雪。
月明星稀,小湖风起,吹动着她月白衣衫翩翩如举。波光月影之中,正倒影着她纤弱的身姿,轻盈如蕊。
一曲毕罢,众人恍若仍在梦中,半响才回过神来,旋即是掌声如潮,声声震天。
凤绝自楼上望着那抹倩影,眸光亦是一瞬不瞬地盯着,似有万千柔和缓缓落下。
清幽依依立起,微微欠身。眼神不自觉地上漂,自那黑色侧影上掠过,复又垂眸。他,来了也有好几日了罢,每次只是听曲,听完便走。不过不急便是,既然他寻来了,便不怕他会走。
不动声色,她正欲转身隐于屏风之后。
她登台唱了几日,一直风平浪静,可总会有那格外出挑之人,不适时地寻事。
一名年轻男子,着狐领羊皮袄,貂绒滚边,看样子便是凤秦国的新贵族一流。他手中握了一只莹白瓷杯,反复把玩着,目光缠绵在清幽身上,满面皆是调笑道:“美人若如是,何不早入怀?”语音上扬,尽是轻薄。
众人听得此调侃之语,又多多少少喝了些菊花酒,不由跟着起哄起来。
人群中似有一人高声喊道:“这位弹琵琶的姑娘,你不告诉我们你的名字,自称是‘无名’,这就罢了。可是,总得让我们瞧一瞧你这庐山真面目罢。大伙说,是不是?”
又有几人连声附和道:“是啊,是啊。又不知其名,还不让见其人。这也太过份了,我们天天花这么多银子,可不是为了瞧你那面纱的。”
随着人群不断躁动,清幽面露郁色。如今她没有武功在身,少不了只得忍了,若换了平时,哪能轮到那狂徒说话,自己早已是一掌挥过去,封了他的口。她语调生硬,道:“小女子不过是登台卖艺唱曲,衬着大家喝茶赏月罢了。这位公子可莫要言过了。”
那新贵年约二十出头,双眉略弯,稍显阴柔,他调笑着,身形一纵,施展轻功便跃上揽月台,一瞬已是近至清幽身前,放肆一笑道:“你既然卖艺,何不也卖身?反正都是风月场中之人,有何差别?早晚都是男人身下的玩物,你装什么清高,还蒙着面纱?本爷今日定要瞧一瞧你的真面目,究竟是美若天仙,还是相貌无颜。”他的话,愈说愈放肆,愈说愈不入流。听起来格外刺耳。
突然,那狂徒右手一翻,掌风扑来,速度如闪电般自清幽面上略过。
清幽避之不及,轻柔的白芒挥洒间,面纱已是被掀起。但见,眉如翠羽横扫,肌若白雪回光,齿似含贝润,纤柔颇有飞燕临风之姿。
那狂徒愣了又愣,一时也说不上来是何感觉,美罢,也不算绝色,小家碧玉罢,气质又截然不同。愣了半响才道:“不过尔尔,虽不是绝美。可还不错,你就跟本爷回去罢。”说着,他便要上前去揽清幽的腰。
倏地,寒光一闪,仿若有一蓬银色细雨在阁中爆开,针针都刺入那狂徒的后背之中。顿时那人疼得面色发紫,满地翻滚,生不如死,直直地嚎叫着。
围观众人只觉头顶之上有一道黑影飘过,眼前一阵恍惚。再看时,揽月台上早已无那弹琴姑娘的身影,方才她的面纱被扯落,露出容颜不过一瞬,众人也未曾看清,又回想起那曼妙的歌喉和那婉转悠扬的歌声,心中不免觉得有些遗憾,若是再瞧清楚些就好了。
这厢众人正在感慨惋惜,怏怏散席。
那厢凤绝已是将清幽一臂拽至屏风后的内堂之中。
清幽被他拽得手腕生疼,心中不免恼火,用力甩开道:“你做什么?!”愤然抬眸间已是对入他如黑曜石般的双眸之中。那里面,清晰地倒映着自己窘迫苍白的容颜,以及他毫不掩饰的一分痛惜之色。
凤绝不语,只是沉沉注视着她,方才的怜惜之色渐转不悦。
被那样的神情盯着,清幽不禁觉得心中微微发怵,半响才道:“方才谢谢你救了我。”她轻轻揉着自己的手腕,当真是痛得紧,这凤绝,下手还真是用力。
凤绝眸光自她清丽的容颜上缓缓下移,这才注意到她的手腕竟已是青紫一片,他一愣,自己不过是轻轻一握而已。他半是心疼半是责怪道:“无名?惜惜?你拒绝我的好意,就是上这得月楼来抛头露面,弹琴卖唱的么?今日那厮轻薄于你,恰好我在,若是我不在呢?你准备如何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