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沉云飘离,月色明澈如清霜,自树叶的缝隙里漏下来,清晰地照出那少年昏睡中苍白泛青的容颜。
清幽亦是探出一手,轻轻搭上那少年的脉息。果然,那少年手指冰凉,连脉息中都有着一丝冷意。果然是很不寻常!
她凝思想一想,突然问道:“绝,你说这圣药来源自何处?难道这圣教背后,非但有着国家的支持,还有从前邪恶的江湖势力渗透其间?因为我想,这种阴毒的害人手法,应当早就绝迹于江湖之中了。”
“所以,冥门的重现江湖,便显得分外可疑。缘何冥门与圣教一道在民间崛起,这其中难道没有必然联系么?”凤绝亦是分析道。
清幽清亮的水眸微微眯起,旋即自其间折射出点点精锐的光芒,她恍然道:“绝,不知你有否感觉,那日追杀于我的冥门女子,脸色也是像这少年般苍白泛青,且她周身都有一股子的阴冷之气。”
凤绝果断答道:“我也有这般想法。那女子应当是这整件事的关键。最奇怪的是,她竟还认识我的师父天玄子。要是此时,能找到我师父就好了,至少可以问上一问,那女子究竟是何来历。与冥门与圣教又是什么关系。”
清幽语气渐渐冷峻,面色益发凝重,“非但如此,我还怀疑当初血洗天清谷之人并非凤炎,而是之前那个冥门女子。”说到此时,她的眸中,透出隐隐沉痛的晶莹,伸手不动声色地泯去泪意,她继续道:“还记得那日,我去刘家村附近寻找江书婉的下落,不想却遇上了你。你走后,小师弟纵马疾驰慌张地前来告诉我,说是天清谷中出事了。我连夜赶去,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所有的人都死了,无一幸存。”
说着说着,她的眼前仿佛又重现着当日血腥的一幕,依稀又瞧见了师父惨死的样子。一时心中剧恸,竟是不自觉地全身都颤抖起来,连带声音都开始发颤,字字如珠吐出,“全都死了,没有一人存活。师父的胸口被利器刺穿,就是圆月流星枪……还有……还有师父的脉息,也是冰冷冰冷的,透出一股阴寒之意。我一直以为……”
凤绝轻轻按住她的手,长眉黯然一闭,感受着她的轻颤,“所以,你以为这事是凤炎做的,所以才要杀了他。你杀凤炎,并不仅仅是因为替你小师弟报仇,而是因为你以为他血洗你天清谷么?你--你肯定是弄错了--”
清幽的目光有一丝弥散,神情恍恍惚惚,“可是,我亲口问过他的。我问地清清楚楚,是不是他血洗了天清谷,他没有否认,他没有否认……所以,我才……”她骤然紧紧抓住凤绝的双臂,陡然地无措感,令她整个人仿佛失了依靠、失了重心一般,飘摇欲坠。
凤绝眸中满是痛色,他轻轻地摇头道:“不会的,不会是他做的。他是我的二哥,我最了解他。他虽然行事狠辣,有时残忍血腥,可也并不会滥杀无辜。就像他私生活糜烂,流连花街柳巷,可是他从不碰良家女子。更遑论,他平日里游戏花丛,极大的目的是在青楼人来人往、鱼龙混杂之地安插他的眼线,为他打探消息。”
顿一顿,他似是想起了从前,英挺的眉间亦是笼上一层薄雾。
沉痛片刻后方才缓缓吸气,他轻叹道:“凤炎就是那样的人,不论别人说他什么,又或者是冤枉他什么,他从来都不会辩解一句。”
往事若尘埃,自轻烟中淡淡突起,他英俊的面容渐渐被哀痛浸透,“小的时候,他因着生母是名青楼女子,而不受父皇重用。那时,皇庭中总有刻意为难他的人,甚至有人故意设下陷阱栽赃于他,令他在父皇面前更不得眼缘。其实,他的心中跟明镜似的,比谁都清楚,也看得比谁都透。那时,大哥凤翔好几次都看不下去,要替他在父皇面前澄清,可他却不允。你若是执意,他便要翻脸。他总是说,真相自在人心,你若相信,不用别人言语的左右,你若不信,他也不屑。就这样,他亦是离开皇宫拜师学武,再后来他凭着自己出色的能力终于得到父皇的赏识,赐他夜明珠,封他为右贤王……”
月色空濛如许,落在人身上如被雪披霜一般。
清幽的面色,此时亦是蒙上一层清霜。
“真相自在人心,你若相信,不用别人言语的左右,你若不信,他也不屑……”
她本能地摇头着,陡然松开了凤绝,步步后退。
此时,她的眼前,依稀浮现了那抹浅黄色的身影,英俊的容颜,墨绿墨绿的眼眸,好似那最美最幽深的湖泊……
他的冷酷,他的暴戾,他的精锐,他的松懈,他的伤害,他的轻柔,一一在她脑海中掠过,无法停息。
那一刻,她心中乱极了,几乎站立不稳。
凤绝见她摇着头,一步上前,靠近她一些,迫视着她,“你以为,是他杀了你的小师弟么?其实,后来我问了他身边的副将,当时你的小师弟前来兵营挑衅,本就是抱着必死之心。更何况任何一座兵营若是遇到这般突然袭击,都是会下令放箭自卫的。况且,当时凤炎赶到时,你的小师弟已经中箭,他就是想阻止也来不及。你仔细想想,若是他真想杀你们,就是你也未必能顺利从箭雨之中逃脱?他,从来都不是那样的人!”
清幽摇着头,睫毛上有泪珠恍若,她凄然一笑,“其实你有所不知,黑阙与凤炎是同门师兄。黑阙因着凤炎弑师灭门而一路追杀他,所以,我一直以为,他心狠手辣……”
凤绝长眉一轩,冷道:“也许,弑师灭门也是另有隐情。凤炎此人最重情义,绝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总有一天,我会亲自找出事情的真相!”
是这样么?会是这样么?
清幽骤然望向凤绝隐痛的眸底,脑中轰然鼓噪着无数尖刺的声音,仿佛是无数器乐在耳边狂乱地喧嚣着。所有的思想一扫而空,会是这样的么?真是自己冤枉了凤炎么?真的是自己没有弄清楚真相,真的是自己过于冲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