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连忙应了一声,拿了一盏铜质烛台,颤颤巍巍地出了房门,朝外间铺子大门走去。
手中昏黄的烛火一点一点地跳动着,烛心亦是随着他的颤动而忽燃忽灭。
走着走着,他似瞧见地面上有一长长的黑影,看着那轮廓似是人影。心下一惊,他举起手中烛台,猛然抬头间,“啊”地惊呼声被硬生生地卡在喉咙口,只余一双苍老而又惊惧的眸子,越睁越大。
但见一名黑衣女子正立在门内,容貌虽美丽却显苍白,长发随意披散,半黑半黄的昏暗光线衬得她精致的五官有几分恐怖之意。
似受了极大的惊吓,掌柜的满是皱纹的手一松,陡然跌坐于地,那烛台便直直往下坠去。
洛云惜飞快出手,稳稳当当地接住烛台。她轻轻拨弄了下烛心,令火烧得旺起来,渐渐屋中明亮了许多。秀眉微扬,她浅笑道:“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搅,我只是想抓一些药而已。”
室内光线明亮了许多,掌柜的仍是有些害怕,他坐在地上往后直退了几步,不知为何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声音。
洛云惜又笑了笑,她指了指地上自己的影子,“别怕,我是人。鬼是不会有影子的,对吧。我只是想要一包落胎的药。你,快去拿吧。”
掌柜的颤颤自地上爬起来,他跌跌撞撞地跑至柜台之后,取了黄纸搁在桌面上,因着心中紧张,黄纸不甚掉落,捡了两次方才捡起来。他又打开抽屉,抓药的手不停地颤抖着。取了药之后,也并没有将抽屉关好。
当一包包好的药递至洛云惜面前时,掌柜的伸手比划了一番。
洛云惜微微蹙眉,她没有听懂他的意思,瞧这掌柜的似有话要说,许是交代如何煎药吃药,她伸出一指,在他面上晃了晃,又在他脖颈间比划了一下,冷声道:“我可以解去你的哑穴,但是你不能叫喊,不然我可就不能保证什么了。”
掌柜的连连点头,又是伸手比划了一番。
洛云惜出手解穴。
掌柜的喉咙一得顺畅,连忙压低声音道:“姑娘,这药性子很烈,只能先服用半包,如果出血量不大,再服下另外半包,方能打落腹中胎儿。”顿一顿,他迟疑了下,瞧了瞧洛云惜略显苍白的面色,又道:“姑娘看起来气血阴虚,若是姑娘自己要落胎,只怕不妥,要不要老夫替你把下脉?”此时,掌柜的已是褪去方才的害怕,眼下他已是分辨出面前的女子确实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鬼。深夜来访,只怕是有难言之隐。
洛云惜犹豫了下,仍是伸出手来。
掌柜的替她细细掐了脉,面色凝起,摇头道:“姑娘若是想要生下此胎并无大碍。只是姑娘的身子寒气过重,比一般女子体质更为阴虚,若是轻易打落此胎,只怕今后都将无法生养。若是此胎好生调理,顺利产下,日后可无大碍,姑娘可要想清楚了。”
洛云惜握住药包的手陡然捏紧,美眸中划过一丝冷意、一丝恨意。
其实,在来风宿城的路上,她曾经也想打落这个孩子,可当时遇到的郎中也是这般说,此前她始终有些不信,可如今这名大夫也是这么说,只怕错不了。
她并不想要这个孩子,暂时留着也是另有打算。可如果代价是终身不能生养,她还有些犹豫。
就在此时,心口突如其来的疼痛,令洛云惜骤然一滞,背后冷汗涔涔沁出,无边的冷意浸透心肺。
掌柜的细细瞧了她一眼,只见她略显青白的面颊上升起一抹异常的红,刚想问出口,抬眸时却见她眸底冰冷一片,浑身散发出一种肃杀的寒气。
而下一瞬,面前的女子已是死死扼住他的咽喉。好似有无穷无尽的碎冰灌入他的体内,渗入每一根筋脉,每一条血管,渐渐五脏六腑都跟着凝冻起来……
“啊!”一名略显苍老的女子惨叫声划破夜空。
原本的静寂此刻好似一整面镜子,被突然打碎,晶莹碎屑落了满地。
清幽原本是在王府中,暗中观察着洛云惜的一举一动,不想正巧被她瞧见洛云惜半夜里形迹可疑,这便一路跟来。想不到在繁密的小巷子中,她竟是不慎跟丢了。兀自在原地兜了两圈,正准备遗憾而归。不想,却听见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循声而去,见一处店铺屋中有异常的声响,她一脚踹上门板,闯进屋中。
地上正躺着一名年老的男子,已是气绝,身旁一名老妇跪坐于地,失声痛哭。
渐渐,周围的邻居都闻声围了上来,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因着死者死状凄惨,无人敢上前。
“呀,真是作孽啊,林大夫这么好的人,平常总是接济我们。是谁干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那老妇泣不成声道:“他就是去关个门,我说怎么去了半天还不见回来。想不到竟是……哇……”她扑在死者身上,哭得晕厥过去。
清幽瞥见死者脖间有明显被两指掐住的痕迹,并不是一般被人掐死后呈青紫的颜色,而是紫中带黑。秀眉紧蹙,她一步上前,单膝跪地,伸手探了探死者的身子,竟是冰冷冰冷的,照理此人刚刚死去,身子应当还带一丝温。即便是死去多时,也不会是这般冰冷的感觉。她不由得联想起当日天清谷被人血洗时,每一个死去的人,也是这般身子冰冷冰冷,好似从寒冰腊月的冰河中打捞出来一般。
心中,略过一丝怀疑。方才她追洛云惜到此处附近,不过跟丢了一刻功夫,为何突然就出了人命,其中会有什么必然联系么?是不是过于巧合?可是这名老者,分明是被有武功之人以阴寒的内力扼死。
想到这里,她伸手比了比两指掐痕间的距离。果然是女子所为!
脑中,有瞬间电光流闪,会是那天想要杀她的冥门女子么?还是?
她的视线,落在屋中左前方打开的窗子上,想来凶手便是从这扇窗离开的。心中一凛,脚下正待跟上,她突然注意到柜台之后,有几个抽屉半开,并未关阖好,像是刚刚打开过,而地上亦是落了些许草药碎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