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入秋时,此刻山顶风强劲,卷着洛云惜字字嘲讽的语句重重刮过清幽的面颊。
一地漆黑树影被风吹得凌乱不堪,好似一丛一丛水墨花枝在清幽脚下开得漫天盈地。她只低首瞧着,默默不回答。
其实,在自己内心深处,何尝不希望凤绝没有爱上自己呢。洛云惜不会知道,其实自己是希望凤绝将来会爱上她的。因为自己从来都是给他带来痛苦,还有夹在两国间难做的纠结。自己根本就给不了他幸福。而他们,原本才是合适的一对,无论是相貌,还是身世。若是凤绝深爱着洛云惜,甚至洛云惜的父亲靖国公,此刻都会倾力相助,以解东都、夜都燃眉之围,而不会袖手旁观。而凤秦国,也不会遭遇有史以来如此大的危机。
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是否自己就是凤绝此生躲不过的劫难,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他带来噩运。
是她,害了他。而她此刻,唯一能做的,便是尽力去保全他,不惜一切代价。
洛云惜却并不让步,面上难掩得意之色,她咄咄逼人道:“怎么,你回答不出来?还是你自己也觉得不如我?在我面前自惭形遂?你不就是运气比我好些,先遇上他。若是他先遇上我,必定不会选你,对吧?”
清幽蹙眉,不想再与她纠缠这样的问题。正待开口,不远处一个熟悉的声音冷冷传来,“你很想知道答案?这个问题,何不亲自问我?”
清幽与洛云惜同时一怔,睁大双眸,闻声望去。
那一张英俊深刻的俊颜再是熟悉不过,令清幽心头顿时狂跳起来,脸上一阵冷,一阵热,恍然交替着,只不自觉怔怔瞧着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怎会突然来了?又来了有多久?她竟然没有丝毫察觉,那她与洛云惜的对话,他岂不是全都听到了?
洛云惜神情陡变,渐渐变青,慌乱之下,菱唇开了又合,合了又开,说不出一个字来。
月光如银倾洒,映得凤绝神色益发冷峻起来,一双明澈的眼底似燃着两簇幽暗火苗,带着隐怒,正突突地跳着。
他望向洛云惜绝美的面庞,轻轻摇头,呼吸间都带着清冷而漫长的意味,字字清晰道:“花再美,也不过只开一季,终归要谢去。以花比作容貌,原也不过是转瞬即逝。更何况,牡丹独艳,梅花清冽,各有所长。我又怎会是以貌取人,如此肤浅?洛云惜,你听清楚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生在皇室,美貌女子我何尝少见?你也不是最出挑的。所以,即便是我先遇见你,也不会爱上你。我爱的人,从来只有她,也只会是她,再没有别人。”语毕,他的视线柔和地停留在清幽身上,不舍移去半分。
夜色落寞低垂,风吹过,崖顶有野花的清馨缓缓送来。
此番诚挚的话,令清幽眼眶瞬间湿润,他墨黑的衣袍此刻被月光勾勒出淡青色的光晕,朦胧的,此刻像是做了一半就被惊醒的梦。她好想,好想沉醉在这梦中,不再醒来。
清风流连,吹起他鬓角的碎发盈动若飞。她好想,好想伸手去替他将额前垂落的乌发顺着耳后,可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心中凄然一笑,她,还有那个资格么?旋即涩然抽回,她只将双手背在身后,紧紧握住手中那珍贵的半粒解药。还好,他出现的时候,解药已然在她手中。若是洛云惜不肯拿出来,此刻凤绝又突然现身,她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洛云惜眼看着情意潺潺流转于他们之间,她恨得几乎要呕血,脑中急涨,似要迸开一般,大声吼道:“为什么?她究竟有什么好?还不是和她师兄暧昧不清,甚至连孩子都有了?!”
凤绝目光始终停在清幽身上,并不移开,只道:“血浓于水,当我抱起小溪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她是我的女儿,是我们的女儿。”
此时此刻,他们相隔得并不算近,月色也不甚明亮,甚至有夜间薄雾缠绵缭绕。隔着这重重迷蒙,清幽并不能瞧得清楚他的神色,究竟有多么温柔。可那语中用情如斯……来不及克制掩饰……眼泪已经滚滚落了下来……
“王爷,你可别忘了。当时你与那孩子的血并不能相容的……事实就在眼前,难道王爷睁眼瞎了不是。”洛云惜冷笑着,语中竟是嘲讽之意。
凤绝转首,看向她的眸光添了一分惋惜,又是轻轻摇头道,“在你提出要滴血认亲的时候,我便已经怀疑了。无风不起浪,你缘何要参与此事?这其中必定有文章!所以,我仔细留意了你当时手腕间每一个细小的动作。也许你觉得那是天衣无缝的,可你忘了一件事,为了掩饰的极好,你必定要做的十分隐秘。而你衣裳的袖口,不甚沾了少许水。你也没有注意,事后那碗水,我让军医端走了,更加确定了你在里面掺了令血液凝固不相容的天合粉。是这么一回事,我说的没错罢!”
洛云惜踉跄后退一步,指甲狠狠刺入掌间,发出“咯”一声脆响,竟是生生折断了几根。面容瞬间惨白如纸,她极力辨道:“即便这样又如何,红焰舞亲眼瞧见她曾与她的师兄苟且,更何况她从前喜欢的人还是轩辕无邪,她终究是一个朝三暮四、水性杨花的贱人。不值得你这样倾力付出!凤绝,你别想否认这一切,你们从前所有的事,我都想办法了解清楚了。我知晓你曾经给她下过媚药,又将她送走,所以她不可能是清白的。”
他淡淡笑着,声音宛若清风吹拂,“洛云惜,你虽喜欢我,可那也许只是一种占有性的喜欢,你并不了解我。我既然爱她,便不会介意这些。当初我是给她下了媚药,一心想将她推离身边,一心想保全她。若她与轩辕无尘真有什么,那也是我的责任,又岂会今日反倒怪罪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