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绝自怀中掏出一锭金子放在桌上,闲闲道:“两间房,备些酒菜送上来,再去买几套姑娘家的衣服来,挑镇里最好的。”他瞟了一眼素净的清幽,又道:“一道再配些首饰。”
偏僻小镇,掌柜的何曾见过这么多的金子,当即双眸亮了亮,迟疑了下,又为难道:“这位客官,这钱可能找不开。”
正值凤绝提起包袱,转身朝二楼走去。他顿了顿,回眸淡淡道:“不用找了。还有,去将我们停在集镇口上的马牵来喂饱,明天一早,我们还要赶路。”说罢,他将包袱中的马缰绳丢给了掌柜的。
掌柜的忙乐呵呵地应下了,转身便跑出了门,这样的金主,一年都碰不上一次。
“塔塔”的脚步声响起,凤绝已是踏着老旧的木阶梯先行上了二楼。清幽浑身湿冷黏湿,便径自去吩咐了小二准备热水,等掌柜的将衣服送来便沐浴一番。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左右,清幽用完膳,沐浴完,将一切打点收拾好,正准备和衣入睡,连续两夜没有睡觉,她此时已是困倦万分。忽,听得隔壁似传来隐隐异响,出于警觉,她小心翼翼地贴近门边,将门拉开一条缝。
今夜无月,一片昏暗朦胧之中,她瞧见了一双冰凉幽深的眸子,在暗夜之中仿若点燃了一盏地狱鬼火。她的心,瞬间漏跳一拍。如果她没有看错,此人应当是方才在街市之上擦肩而过的男子。
此刻,他并没有带面具,借着不远处忽明忽暗的灯笼,清幽瞧清楚了,这名男子身量比凤绝尚略高,隔着朦胧沙纸瞧着,只觉此人面容若鬼斧刀裁,鼻梁高挺。他的身后,跟着一名小厮,亦是身形高大,手中拖着一个黑色的大麻袋。很大的袋子,里边也不知装的是什么。
忽然,一点烛火自眼前星星晃过,清幽神色一凛,慌忙将门关好,隐自帘后,屏息不动声色。但听见屋外传来轻轻对话声。
“这位客官,这么大的袋子,装的是什么?小店有仓库,要不要帮忙存放一下。免得放在房中……”
“我们爷的事,你少管,快去准备些酒菜来。对了,再去配两帖艾草熬成汤药来。要快!”似是小厮的声音。
“啊,爷这可是为难我们了,这半夜三更的,哪还有药铺开门?”
“让你去,你就去!啰嗦什么!”小厮不耐烦道。
“那个……”小二似还想说些什么。
“滚!”突然一声低沉的厉喝响起,那声音好似来自幽冥的召唤,带着暗哑的磁性。
接着,便听到那小二连滚带爬,“砰砰”跑下楼的声音,显然是受到了惊吓。
那一刻,清幽听得那声“滚”字,浑身仿佛遭雷电突袭,冷汗涔涔从发根沁出。她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耳中嗡嗡地焦响着,双手紧攥。
天,如果她没有听错。那名男子应当便是那夜在兰元淇园中的新罗国人。心中暗忖,他不是应当留在东都等候兰元淇消息的吗,如何此刻又是到了夜西镇?一个新罗国人到夜西镇,会有什么样的目的。
还有那个黑色袋子,里面装的,会是什么?肯定是不可告人。
突然,她的脑中浮现出一张温婉柔丽的小脸,哀哀眼波似有泪水轻涌,兰元淇……
昨日早上,兰元淇黯然神伤,被迫离开了惜园。也不知离开惜园之后,她一个人会去哪里?又该如何交差?那名残暴男子又会如何待她?
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兰元淇没能完成任务,而那名新罗国男子将她带到了夜西镇,算算时间,算算脚程,还真是极有可能。
清幽的心中,闪过一丝异样。兰元淇最后离开那一瞥,好似雪亮的钢针一针一针刺入自己的心中,始终萦绕不去。毕竟,兰元淇并没有真的背叛凤绝,也不曾暗害过自己。至始至终,为难自己的人,都是凤绝一人。而兰元淇,是无辜的。
心中,有着一丝愧疚。
忽地,门外似又传来了响动声。她屏住呼吸,靠近门边,睁大双眸看清楚了,是方才那两人又关上了房门,疾步出了客栈。只是这次,他们好似没有带上先前那个黑布麻袋。
待到脚步声响渐渐远去,清幽轻轻打开了房门,朝隔壁望去。
狭窄而又幽深的走道,没有月光洒落,此刻看起来更显森冷恐怖。她与凤绝的房间相隔很远,想来凤绝应当不会注意到她的走动。
她犹豫着,如果那个麻袋之中装的是兰元淇,那她放了兰元淇,便也不欠她什么了。她白清幽,最不愿欠着别人的了。
隔壁大门紧阖,还挂着锁。清幽自房中窗户纵轻功跃出,整个人吸附在了墙壁之上,朝隔壁挪动着,好在隔壁有一扇窗户漏出一条细缝。她心中一喜,背手一推,旋即翻身进入。
宽敞的包间,因着没有生火,格外地冷,空气中,皆是阴森的气息。墙角处,赫然是一个黑布麻袋。
突然,那麻袋似动了一下。清幽双眸一亮,有精锐的目光射出,她果然没有猜错,这麻袋之中装的必定是人。
无暇细想,她赶紧上前,将那层层绳结解开,露出里边的人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杂乱如草的头发,以及扑鼻而来的一股腐烂的异味。
刺鼻的气息,令她恶心无比,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随着袋子的往下拉,惊骇几乎要夺眶而出,她的双唇几乎瞬间失去了温度。
眼前的,哪里是人,分明便是鬼。黑青的面容,连同耳朵脖子都布满了青斑,鼻下蜿蜒着两道血痕,嘴唇面颊似已溃烂,看着约摸是名中年男子。绝对不是兰元淇。
清幽的惊愕怔愣间,那人似动了动,喉咙中发出嘶哑的呜咽声,突然伸出一手,张牙舞爪便朝清幽抓来。嘶哑的声音,像是在说,“救……我……”
清幽只觉自己手背上一阵疼痛,且惊且惧,她本能将那人挥开。慌忙急乱之中,她将那袋子口仍是扎好扎紧,那人又动了两下,便不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