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6年,惠心医院内,一间病房寂静无声。
白净的病床上,静静地躺着一个唇白如纸、骨瘦如柴的女子。凹陷的眼窝有一圈深深的黑,看得出女子与病魔抗挣了很长的时间,脸上尽量虚弱和疲惫。突然,紧闭的眼睑不断的冒出鲜血,一滴,两滴,落在洁净的病床上。
女子睁开被血气染红的眼,努力撑起绵软的身子,按下右手旁的呼叫器,几乎是立刻,一大群医生护士簇拥着跑了进来,中医的、西医的各国名医齐聚一堂。
一个年长的老医生急道:“又发病了,准备输血。”
几个医生不停的在她身上检查着。
另外一些医生则不停的拿着笔记录着病者的发病时间、发病症状……
“是!”
护士长熟练的在她千穿百孔的手背上找着细小的血管,女子闭上眼,感觉自己的血从眼睛,鼻子、耳朵、嘴里不断流出,她不觉得疼,但气息越来越微弱。
脚下的被子被人拉开,她无耐地抿了一下唇,自己的脚背上和手背都一样满是针孔,难道还有完好的地方吗?
护士长找了好几个地方,发现只有脚踝有一处细小的血管还可以试一试,终于熟练的在她的脚踝处下针。
幸运,一针见血。新鲜的血液流入身体的瞬间,她有一丝抗拒,仿佛觉得除了这具残破的肉身,她已经不再是自己了。
不断的出血,不断的输血,这是第几次了?她也记不清了……
自从一年多前得了这种怪病之后,她的美丽、她的人生都毁了。现在的她是一个全身溃烂,七孔溢血的医学实验体。听医生说,这世上曾经有三例得此病症的人,一个是几千年前,被一个神医治好了,可惜的是,找不到神医留下的相关记载。若干年后,又出现了两名病例,最后都忍受不了病魔的折磨,自杀了。
现在,这个怪病在她身上出现,医学界的能人怎么可能放弃这个研究的大好机会呢!谁不想治好她,得到世界医者的认同呢?
她不想死,她想活下去,她还有爸妈要照顾,所以她答应了医院的要求,在医院免费接受他们观察,治疗,虽然还有一个附加的条件,不论死活,一律不得找医院赔偿,但是,他们尽一切会救她,不是吗?所以……她不会轻言放弃的……
十分钟后,血渐渐止住了,医生们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悄然地把安静留给了她。
右边床柜的百合散发出的清香飘进鼻内,淡淡的。女子微微勾着唇,闭上眼,吸了口气,庆幸自己还活着……百合是他和她的最爱,他们也是因为百合相知、相爱的……女子陷入了幽远的回忆……
冰冷的灯光映射在失血过多而发青的病颜上,她就象只折损了美丽羽翼的蝴蝶,憔悴的得再也看不出一丝美丽的痕迹。如果说她还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恐怕只有那头还算健康的乌黑长发了。
有些削瘦的男人悄悄地推门而入,站在病床前,皱着眉,看着床上的女子,这哪里是一年前那个甜美娇俏的妻子。
她的病恐怕……
他定了定神,僵硬地问道。“好些了吗?”
言乐惊喜的睁开眼,“老公。”他终于来看她了。
“嗯。”
回答太过冷淡,言乐黯然地垂下头,无神的黑瞳闪过一丝痛楚,他有多久没来看她了?其实,她有好多话想对他说,又不知从何说起,什么时候他们之间变得连闲聊的话题都没有了?
病房再次安静下来,最后欧阳肖打破了沉静。
“乐儿,是我对不起你,我们离婚吧!
“什么?”言乐震惊于自己听到的,久久回不了神,她听错了吗?他来,不是为了关心她,只是为了跟她离婚?这个曾经疼着、宠着、爱着自己的男人真的变了吗?
不敢置信的望进那双平静的黑眸,为什么……
“不……”她咬紧牙关,含着眼泪,坚定的摇头。他们结婚三年了,一直很恩爱,她不懂,之前发病的时候,她也主动提过离婚,却被他痛诉了一番,现在他倒好,主动提出了离婚?
不,她不离婚……
“你先看看有没有什么异议。”男人从公文包里取出早已拟好的离婚协议,将离婚协议和钢笔硬塞到她紧攥的手里。
言乐低下头,止不住肆意流淌的泪水,哽咽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要离婚?我拖累你了?”夫妻本是同岭鸟,大难来时各自飞吗?
“我已经三十岁了,想要个孩子,我们欧阳家也需要传宗接代!你能吗?”男人说得很无情,但,如果她抬头,一定能看到他眼中的痛苦和不忍。
言乐猛摇头,她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一个天大的未知数,何况是给欧阳家留后,她知道他是独子,她也知道他喜欢孩子,可是她比他更想要孩子啊!而这残破的身子还能做些什么?
她只是在拖累他吗?
她不要离婚……不要……
突然一阵昏眩,一阵热浪由脚底涌了上来,“哺!”呕出一滩鲜血,七孔开始不断流血,甚至是身体细小的毛孔。
欧阳肖得不到她的回应,终于发现了一丝不对劲,在那白色床单上不断扩大的红色是什么?
是血?她……
“乐儿……”欧阳肖瞪大眼,狂乱的大吼:“医生,医生。”
“不,不离婚……”头好昏,好沉,她想睁开眼睛看看他是不是在担心自己,可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她连抬起眼睑的力气都没有了……
好象更严重了呢……
她会不会在这时就这样突然死去?
他会伤心?
还是会庆幸?
正在此时,披着红绸的烈日变得蒙胧,整个大地巨烈的摇晃起来……
只见她被一波极大的强震震出了窗外,随后地面突裂一个旋窝状的黑洞,她惊恐而绝望的坠了下去……
“咚!”的一声,水花四溅,言乐狠狠地跌进一处冰冷的寒潭,极寒冻结了身上的痛,潭并不深,但她失血过多,四肢如千斤压顶,无力自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