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浪漫青春空城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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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10章

一恍两个月过去了。这个炎热的暑假接近尾声。回忆一下,我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抽烟、喝冰啤酒、以及宅在房间里通宵听音乐,看碟。白昼对我而言早已没有了界限。直到有一天,尚东来找我了。当时我刚睡醒,头还疼得厉害,十几个小时前吞下的酒精还在胃里翻江倒海,感觉直想吐。

尚东将一张镀着金边的请帖丢在我眼前。

“什么东西?”

“自己看。”

我揉着胀痛的眼睛,粗略游览了遍。是喜帖,日期定在明日上午,我的乐队是作为特邀嘉宾出席。而未婚夫妻的名字,生疼地出现在了喜帖的最中间——玉木轩,娅楠。红色的宋体字殷红了我的双眼。

我刚想说什么,却“哇”的一声吐了。

来不及消化的食物混合着胃酸和刺鼻的酒精一并倾出体内。此刻多想吐出来的是悲伤,可直到身体虚脱心却还在疼痛后才发现,原来我是在吸食悲伤,吐出来的不过是青春的最后一丁点能量。

“有些讽刺,邀请我们的不是娅楠,是玉木轩。”尚东并不在意一地的呕吐物。他点上一根烟,问道:“阿智,我们去么?”

“去。”

这应该是我除了参加大学开学典礼之外穿的最正式的一次,我告诉自己,就算不是新郎也应该光鲜照人。

所谓坚强,就是得不到一份感情,至少要用骄傲的姿态目睹它完整的离去。

当天尚东的车早早就开往了婚礼地点,北区的一个基督教教堂。其实我知道,一个在教堂举办的西方婚礼仪式中,我们这种不入流的普通乐队根本就是多此一举。果然寻找了半天,我甚至不知道要将成员们安放在哪。但是这是玉木轩下的挑战书,我不能退缩。我只是很抱歉,要牵连我的兄弟一起来丢丑。

最终位置定在教堂大厅的右下角。我在忍受了无数嘲讽的目光和议论后,终于赢来了新娘新郎。

娅楠穿着白色的长裙礼服,头顶朦胧的纱巾,今天的她是那么美丽,但却并不开心。她只是神情落寞地低垂着眼,一手挽着裙角,一手被身边的男人牵着静静地穿过中间的红地毯。两边的花童开始撒花,而我分明看自己生命里一些重要的东西在土崩瓦解,化成零散的形状飘零着。

直到走到神父身边,她都没有发现角落的我。那个过程并不长,而一旁的我却如同站在暗礁上经历了长长的一生,无数巨浪朝我的胸膛拍打下来,一遍一遍。

音乐奏起,干净柔软的光束从两旁的彩绘玻璃中穿进来,神圣而庄严地打来了这对新人的脸上。他们微微扬起头,等待着,等待着……

“玉木轩先生,你是否愿意这个女人成为你的妻子与她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我愿意。”

“娅楠小姐,你是否愿意这个男子成为你的丈夫与他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女孩微微扬起头,脸上的静谧到可怕的苍白。单薄的嘴唇张合着,却听不到声音。

她也在等么。等着无可选择中的某一种抗争?

终于,那一刻我还是做出这个在内心演戏过千百遍的疯狂举动。

“我反对!”我大喊着,声音响彻整个教堂。

所有人都诧异地回过头,包括新娘。她那错愕而惊恐的脸上,明明有着一丝欣喜。也正是这一丝欣喜,给了我更大的勇气。如果每个人的生命只允许有一次疯狂,那么我的选择在今天。

“我反对。”我继续重复着,快速走近他们:“这位新娘爱的是我,我现在就要带她走。”

娅楠已经泪水模糊了,她情不自禁地朝我挪动脚步。却在这一刻被玉木轩死死地拽住了。男人大喊着:“保镖呢,来人啊!快把这个疯子赶走……”

我冲上前去拉住了她的另一只手,握紧的那一瞬,我觉得我握住的是一生幸福的重量。来不及多想,一个高大的声音从后面盖住我。我意识到危险却来不及转身。就在这时大家都出现了,尚东狠狠将我身后的保镖撞倒在地,接着翻滚扭打起来。

他大吼着:“还愣着干嘛,跑啊!”

“可是,尚东……”

“你白痴啊!我们几个一开始就是来帮你抢新娘的!我这辈子他妈没干过几次疯狂的事情,你就别管我了,快跑!”他继续喊着。

正在我犹豫不决时,娅难却突然挣脱了新郎的手。甩掉高跟鞋,反拉起我朝教堂外跑去。我一直记得当时围观的人群那些差异而不可理解的目光,黑压压地人群统统让开了道。我们沿着红色的地毯一直跑,一直跑。而前方的大门的光亮是那么的刺眼。仿佛那就是命运的出口。

然而最终,我们还是没能到达彼岸。

就要出门的前一秒,一根类似警棍的物体袭向我的后脑勺。只感觉眼前一阵盲色,接着栽到在地。昏迷前我还感觉到有人趴在我的身边摇着我,她喊着:“阿智,阿智……”

声音却越来越远。

我因为故意闹事影响公共次序被拘留了五天,从警局出来后,接我的是小白和禹初。或许是轻微脑震荡还没有完全恢复,否则为何当我听到小白的话时,会是一阵眩晕。

小白说:“玉木轩和娅楠去马尔代夫度蜜月了。”

“尚东呢?”我又问。

小白垂下头,一丝不详的预感蔓延至全身。

“我问你,尚东人呢!”我抓住他的肩膀,吼了起来。

“那天与保镖殴打时,尚东不慎后脑勺撞到了凳角,脑淤血过度,现在还在抢救。医生说,轻则短暂性失忆,重则植物人……”

只觉得身体有些失调。我努力想朝着对面的人吼,骂他别再胡说!但我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耳鸣紧跟而至。脑海里太多被封存的画面一一涌现。某个夏天。尚东在经过一家琴行时看到了在里面弹唱的我。待到一曲完毕他走了进来。一边鼓掌一边朝我友善地笑,接着有些小痞相地掏出了一根烟,点上。

——不错哟,我是个业余鼓手,有兴趣组个乐队么?

那是我们的相识。至今,我还记得这声音。

小时候最痛恨地就是跟着母亲来医院探望肺癌晚期的外婆,狭长的走廊上是晃眼的日光灯,以及刺鼻的消毒药水味。那时我并不清楚,每一次去探望都不过是更近一步地目睹外婆走向死亡。直到后来有一天,我才想起很久没有探望过外婆了。我问妈妈:“为什么我们不用去看外婆了。”妈妈那时正在厨房切菜,忙得焦头烂额的她没空搭理我。

“她死了。”女人轻描淡写地甩下一句。

想着这些时,我已经推开了病房的门。

在这之前我曾试图想起无数更加残忍悲伤的事情来,这样可以让我面对眼前的事能表现的平静。但我没能如愿,当看到尚东完好无损地躺在病床上鼻孔却插着一根输氧管时我还是不争气地哭了。我蹲在他身旁,大吼大叫起来。

“混蛋,你快起来。睡什么啊,我们还有好多事没做。我们不是说好了么要去喝酒去泡女孩,去开演唱会。你现在就这么睡了,以后谁陪我去兑现这些啊……回答我啊!你到是说话啊……”

“麻烦你安静点!这里还有其它病人!”外面的护士推开门不耐烦地叫着。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我捂住自己的嘴,却还是遏制不住地哭泣和颤抖。我不停地说着,说给外面的护士,也说给眼前熟睡的尚东。

——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

——没想到生命会脆弱得如同小丑手中玩弄的美丽气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