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浪漫青春空城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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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28章

暑假,两个好朋友没有再联系。

直到那晚,这对情侣在一家咖啡厅约会。夜深了,客人寥寥无几。幽暗的靠窗角落里成理正要俯身亲吻许筱时,口袋中的手机却响起了。甜蜜地一幕被打断。他拿出手机,上面显示的来电是明颜。

字眼晃疼了他的眼睛,他就那样怔怔地看着。犹豫着要不要接。

然而命运并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

一旁的许筱并不知道两个好朋友之间的秘密,当时的女孩只是觉得很生气,一把抢过手机丢出了窗外。她的意思很明显:朋友、恋人两者只可选一。那年,她单纯而天真地以为自己在成理心中的重要会胜过任何人。然而她那鲁莽的举动却铸成了大错。错到很多年后,都没被身边的人原谅。无论多少条“你还好么”的简讯也于事无补,换来的只是决绝的沉默。

第二天,明颜被发现死在了一个阴暗的小巷里。死因是与当地的一些街头混混打架斗殴,胃部被水果刀刺中,大量失血。而他死前拨打的最后一通电话是成理。独孤的少年手机里一直只有一个号码,那个人就是成理。手里的备注的姓名叫作:好朋友。

然后他不会知道,好朋友的手机却甩出窗外,躺在冰冷的街道上,一直嗡嗡地响,迎接他的只是无尽的黑暗和盲音。

因此,不能原谅。

不能原谅自己,亦不能原谅她。

没过多久成理就和许筱分手了,接着是枯燥的四年大学生活。再是几年如一日的宅男生活。起初的那些天里,他总是会做噩梦,对任何声音都敏感到惧怕。他不愿听到明颜死前的呻吟,以及经久不去到那句:其实,我也喜欢你啊。

梦魇缠绕着他的生活,他开始害怕声响,害怕人群。害怕这个世界。他需要安静,绝对的安静,并对身边一切事物的熟悉。换来自欺欺人的安全感。

成理的身体快速地下坠,他以为他要死了。但他不再害怕。那一刻他是在最坦然地面对自己的内心,以及那么多年的阴霾。可是当他一睁眼,却发现自己并未被摔得四分五裂。他似乎完好无损地被送到了另一个时空。

四下张望,小葵已经不见了。正是深夜的冷静街道。光景看上去像是在很多年前,还不时有小贩推着夜宵车走过。这时,他看到了熟悉的地方——明颜死去的那个阴暗巷口!

这么多年了,他根本忘不掉,附噬在记忆深处的画面。此刻终于清晰呈现了。他的心一紧,奔过去。果然故事开始回放着,和他想象中的一样。他看到了明颜,旁边是几个正在殴打他的不良少年。他们将他团团围住,用脚狠狠地踩踏。

“放开他!”成理想冲上去阻止,却发现自己意外地穿过了大家的身体。

“别打了,别打了!”他只能无力地喊着,但没用。于他们成理只是空气,一切还是如常上演着。

终于,明颜已经躺在地上不能动弹了。

“操!敢跟老子斗,下次别让我见着,见一次打你一次!”为首的朝他身上吐了口痰。

“是啊,看看你现在的落魄样,以前不是还有个朋友帮你么。现在哪去了?估计是受够你了吧,哈哈,回家自己添伤吧……”另一个附和着取笑道。

“算了吧,我们走。这种疯狗永远不会有朋友的……”

遍体鳞伤的少年在听到这些话后愤怒地跳起来,朝他们扑去。为首的混混吓了一跳,而原本拿在手中壮胆的水果刀终于不听使唤地朝明颜的腹部刺去。待到将其推开后才发现,刀柄正生猛地擦入了对方的小腹里。

“我,我杀人了么?我杀人了!”

“快跑,我们快跑啊……”

安静地月光稀薄地打进巷子,照亮了少年蜷缩着的身体。鲜红的血泊流淌开来。他的脸色已经煞白,慢慢扶着墙壁靠着。然后缓缓掏出了手机。他明白,自己很可能马上就会死去。

沾满鲜血的手握住手机,颤栗着。

“嘟……嘟……嘟……”

没人接,自动挂断。

再一次。

“嘟……嘟……嘟……”

依旧没人接。明明所剩无几的时间里,无人接听地声响却永无止尽地重复着。

成理跪倒在明颜的声旁喊起来。

“明颜,我在这里啊!是我啊,我在这里啊。”

“你看着我啊,看一下我好不好……”

“对不起,以前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躲着你,我不该害怕的。我们是好朋友啊,我们是好朋友不是么……”

然而少年听不到了,他太累了,眼皮慢慢合拢,温度流失向冰冷的四处。终于,他朝着没人接听的电话静静张开了嘴,声音微弱。

“喂,我,我是明颜。你小子,听,听好了……即使没有我,也要好好的啊。”

“还有,这些日子里,真的,谢谢,你……”

然后少年垂下了头。

——真的,谢谢你。

男人努力掐住自己下巴,还是遏制不了地哭出来。眼泪在这一刻彻底决堤了。这么多年了,原来,已经这么多年了啊。死去的少年从没有憎恨过什么,不过是自己一直抓住过错不肯放手。可是之所以会这样,大概也是出于这份友谊太过重要了吧。重要到亲手毁灭才明白失去后的孤单。

不知不觉一双温暖地手从背后静静抱住了他。没有回头,但他知道是小葵。

“谢谢你。”良久,成理开口了。

“不客气,我要走了。”

“去哪里?”

“不管你信不信,我的工作就是通过梦境来帮助那些需要帮助人。而现在,我的工作完成了,所以我要离开了。还有,替我照顾好小灰……”

“别……”

睁开眼,成理发现自己正静静坐在桌边。而之前发生的那么多仿佛是一秒完成事情。眼前的茶还飘着热气,吃剩的咖喱饭静静冷却。一切都没有变,小葵却已经不见了。他慌张地起身四处搜寻。

“小葵!小葵……”他喊着,没人应答。

终于,他冲出门走进了对面的屋子,才现在里面已经空无一物。原本自己亲手摆放的那些家具都消失不见了。好像这个秋天所有的事情都不曾发生过一样。清冷的夜风顺着落地窗蔓进来,吹拂到成理的脸上,风干了泪痕。

这时,小灰站在一个窗口的边缘,静静走着。

跳下去的前一秒,小家伙有些留恋地回头看着男人一眼,细细地叫唤了声,似乎是在感谢,又想是告别。前腿上缠着的纱布还来不及拆掉,它轻盈地纵身跳下去。消失了,就这样消失了。可是,有什么好惊奇的,它是只流浪猫啊,注定了短暂的停留后终将回归到原本的生活。

就像,小葵。

神秘出现又消失的女孩。

那晚的一番话,又渐渐浮现在成理的脑海里。

——上帝说你太孤单寂寞了,所以派我来解救你的。

——阿?是冷笑话么。

成理苦楚地笑了。就当是一个梦吧,一个还不错的梦。然而遗憾的有句话男人并没来不及亲口告诉女孩:

喂,你知道么?当你说,你是上帝派来解救我的人。

那一秒,我差点就相信了。

尽管后来小葵再没出现过。但成理的生活却慢慢改变了。

他会开始挂上日历,定好闹钟,过上规律而健康的生活。偶尔还会出门去爬上,或者试着去逛街去看下电影,尽管这些改变对于他来说真是很难很难,但他没有放弃。他还去了爱护小动物协会收养了一条流浪狗,并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叫明颜。他不再害怕想起那个逝去的好朋友,相反,他需要每天都想起一下,这样仿佛好朋友就真的一直在他身边,他会觉得更加有勇气面对每一个天亮了。

偶尔,许筱还是会跨国发来简讯。

简讯依旧简单,你还好么?

而他坐在被暖冬阳光覆盖的枕椅上,第一次,很认真地编写了一条:我很好,我快要忘了我们原来那么快乐过。

电话的那一端,已为人母亲的许筱终于静静放下手机,释怀地流出了眼泪。是的,她也很好,好到快要忘记了这些快乐了。大概所谓忘记,就是一直一直坚强地记得吧。因为,如果生命完整得没有裂缝,阳光又怎么能照射进来?

故事回到这里。

“你弄错了,包裹不是给我的。”

“小提琴,叶景虹寄给柳絮南,XX小区B单元12楼。没错,就是这里。”

“这里是D单元。”

女孩抬头看了一眼门牌号才恍然大悟。也是在这一瞬间成理得以看清她的脸,尽管很快,但他还是察觉了什么。

“抱歉,打搅了。”

“没事。”

“……”

“等等……”合上门的那一瞬间,成理喊住了她。

“我们,是不是哪里见过?”男人说。

“是么?”女孩转身摘下帽子,露出了灿烂地笑容。

——你叫什么名字?

——李悦君。

——悦君?

——嗯。

这是一段忧伤而不安的岁月。而我不过单纯地希望,每次醒来都能看到你的脸。

——题记。

狭长逼仄的走廊上站满了人,刺鼻的药水味道以及中年女人的呜咽声让我很是反感。这样的僵持没有持续多久,很突然的,父亲在众目睽睽下甩给了我一个耳光。

啪。

那么的干脆,用力。

太阳穴有些眩晕,左脸迅速滚烫起来。

而这次,我没像往常一样动怒或顶嘴。我微微摆正被打偏的脸,缓缓扬头看向眼前挺拔威严的男人,安静却毫无感情地问道:“请问,我可以走了吗?”一点也不难过,只觉得潮湿地板反射过来的光亮有些恍惚。

没有回答,只有父亲恨铁不成钢的愤怒,以及旁人鄙夷的目光。

而我懒散地弓着腰,离开了。

我想,这次自己做得有些过分了。我不应该为了一场篮球赛就和同校同学大打出手,更不应该在他跪地求饶后还拿着砖头一样的诺基亚手机砸向他的脑门,再暴戾地补上几脚,直到将他的肋骨踢断。几分钟前,我被父亲强拽进病房看到病床上已经半残的张方明时,我想过要道歉,可“对不起”三个字却如同顽固的鱼刺,死死卡在咽喉。

这会我坐着司机的车回家,望着沿途的街景出神,开始回想自己当初为何会那般愤怒?

事情得回到几小时前,那场再普通不过的篮球比赛上。

作为队长的张方明见自己带领的球队连连输球,不免心中焦急,而当我以一个侥幸的三分射篮将比分继续拉大时,他终于狗急跳墙了。进攻时他故意撞倒我,非但不道歉,还露出极为嚣张的挑衅神情。于是几分钟后,我以牙还牙撞倒了他一次。

裁判还没反应过来,口角就展开了。他骂了些什么我忘了。唯独有一句话,却成为了我差点当场杀了他的理由。他说:“李悦君,你是杂种!你妈更贱,就是个小三!”

这句话出来后全场都安静了,因为大家平日私底下讨论过无数遍的事实在这一刻终于被人大声地喊了出来。我呆了下,反常地笑了笑,那笑容一定很僵很难看吧。然后我大吼一声,朝他扑过去。掐住他的脖子,一拳,两拳,三拳……

当时场上围观的人很多,却没人敢上前阻拦。若要归咎原因,大概是因为我父亲是市警察局局长吧。我母亲呢?她曾是他的情人,在正妻死后她才拉着已经七岁的我嫁入了他家。其实,我多想告诉所有羡慕或耻笑我的人,自从我成为李局长的儿子后就没有一天开心过。然而现在,当我疯子一样殴打张方明的丑恶嘴脸时,仿佛这么多年的委屈都得到了释放。

直到后来,班主任冲上来从身后拉开了我,软弱的女人受不了这满地鲜血的场面,哭着哀求道:“别打了,别打了,要出人命了……”

张方明被送去医院后,很快就打上石膏缠上绷带,活像一个刚出土的木乃伊。据诊断起码要躺上二个月。他的父母很有钱,来势汹汹地赶到医院,却不料看到了我的父亲。于是原本应该上演的争吵提前夭折了。做父亲的只能阴着脸一言不发,而母亲则软弱地呜咽着。双方家长简短地交谈了下,事情不了了之。如果非要说对我有什么惩罚,那就是父亲在签下昂贵的医疗费单据后,狠狠甩给我一巴掌,以及接下来我将会被校方以一个很好听的理由“转学”。

果然,这会司机将 一张转校通知书递给了我。我心不在焉地接过,上面还附了一份E高校的环境简介。

“少爷,李局长已经给你安排好了,明天开始你就在这所学校就读吧。”

我无药可救地笑了笑:“算了吧,让他别操这份心了,去哪里最后都是给退学。”

“不会的,这所学校的校长是李局长的一个战友,只要你别惹出什么大乱子就好。李局长说了,他只希望你安安分分把高中念完……”是何时开始,身边每一个人都开始对我纵容了,就连平时古板的司机口吻也变得暧昧。

不再说话,我将转学通知塞进上衣口袋,靠着座椅静静闭上了眼。

你看,这就是我的生活。

没有什么乐趣,也没有多少朋友,有的只是父亲的淫威,以及背地里被人诅咒过千万遍的“杂种”、“差劲学生”、“不良少年”等骂名。一次又一次地与身边人结下仇恨,一次又一次地转学。重蹈覆辙仿佛成了一种瘾。

这样的我当然不曾想过,即使画地为牢的顽劣生物也会有踏出去的那一天。

尽管在很多年后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