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乌灵的眉眼儿
蓝羽开始就觉着那沙哑似被人生生撕碎的嗓音异常的耳熟，却一时想不出是谁，直到见着眼前的人，感受到他浑身阴冷如死亡降临的气息，她才猛然惊觉。
“赫叶勒章鬼巫，居然是你！”
“很荣幸，蓝羽小姐还记得在下。”撕裂声带似嗓音，带着浓浓的讽刺意味，阴冷冷地传入耳中，似死亡的邀约，不觉中降临身侧。
“签，还是不签，就在蓝羽小姐的一念之间。能看到妖灵契约，相信蓝羽小姐也知道自己已近大限，玄微毕竟是血族的少主，他可以控制自己不杀死你，但他控制不了獠牙中的毒液流入你的体内。血毒发作的时候，你会恨不得吸干周围所有生物的血，那时你守护的凤凰城、你的职责以及自己的使命感，都抵不过殷红一滴鲜血！”
嘶哑的声音，沉沉道着，蓝羽头皮发麻，下意识往飞悠扬身边爬过去，抓紧了他的袖口，惹来飞悠扬低沉的轻笑。
“怕了？”他拍拍蓝羽的背脊，笑靥如春花，粲然不可直视。
“我中了血毒？”蓝羽低头揪着衣角，指尖一点点的冰凉，清嗓中带着些不自觉的颤抖，“我……会不会变成吸血鬼？”
“签了这契约，自然不会。”
话音落下，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泛黄的羊皮卷“刷”地铺展开来，遒劲有力的字迹如刀刻肌理般洋洋洒洒落入蓝羽的眼眸，一字一字，染血似的悚目惊心，单只是铺展眼前，也惊得蓝羽额上沁出一层密密的汗珠。
随着字迹入目，无数个她从未见过的片段倏地窜入脑海……
签了它！签了它！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一个声音魅惑似的在耳边一遍遍响起，妖娆肆舞，声音越来越大，如雷般在脑海中轰然炸响，逼迫她、诱惑她。
“姐，离开我会不会过的更好呢……”
“若是飞悠扬有半点闪失，我让你拿命来换！”
“死心吧！我不会感激你！永远——也不会爱上你！”一张张面孔交替着，却听一个粗犷的男嗓如雷般猛然炸响在脑海！
“我蓝族的使命，就是守护凤凰城！”父亲！是父亲！
她惊喜地想找到声音来源的地方，雾茫茫的一片不见人影，父亲的声音依然如雷，“开什么玩笑！祖先传下的规矩就是为了遵守！留着一口气，也要守着凤凰城！凭借外力，算什么蓝族好儿女！”
声音驱散迷雾，似乎是一刹那，又仿佛一世纪那么久远，所有的不确定统统化为清烟散去。蓝羽从噩梦中猛然惊醒，她浑身冷汗淋漓，蓦然抬头，思绪一片清明，清亮的黑眸直直逼视着赫叶勒章鬼巫——清冷冷的女嗓赫然响起，咄咄逼人，“我知道你是谁？”
握拳站起，刚才还怯生生的女孩现下似有了莫敌之勇，“你是红族人！那个三百多年前，被吸血鬼灭亡的种族！原来是妖灵契约让你们不至于灭族。”
“哼，眼神倒是不错。”
鬼巫冷笑，冰寒的血眸如苍鹰般，透着阴冷的残酷，不同于玄微与生俱来的冷峻决绝，他的残冷是三百多年积累的仇恨、化做蛇一般的滑腻与阴冷，稍有不慎便会被他拖入无底深渊。
“还有你！你根本不是飞悠扬！”
她小心翼翼地拉开与“飞悠扬”的距离，眼神中有戒备、也有疏离。
飞悠扬灵通百变，通晓万物万事，眼前的美人儿虽然有飞悠扬说话时的语调，有飞悠扬给她的感觉，但他——绝绝对对不是她那个温和淡然的导师飞悠扬！飞悠扬不会迫她签妖灵契约，更不会和红族人走在一起！
他到底是谁？
为什么会认识她？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的事情？又为什么要诱她签下妖灵契约？
“哈哈哈……蓝羽宝贝儿，我可没说我是飞悠扬，你当我是他，可怨不得我骗你。”
美人儿笑得好自在，他团扇轻掩口鼻，斜插入鬓的眉梢霎时间挑出春花烂漫之意，勾人心魂。
“飞悠扬虽说灵力不弱，性格却懦弱怕事儿，他连自己的本相都不敢公诸于人，到头来还得终年遭人追杀，我家主公怎会是那没用的角儿！”
风呼啸着透过窗棂，冷冷地刮在脸上，她冷不丁一个寒颤。
明知道结果，但听见鬼巫轻蔑说出这段话儿，蓝羽还是大吃一惊。红族的确危险的存在，她竟然忘了那日晚宴由赫叶勒家族主持，除了她、宾主尽欢，可那天自己的的确确是鬼门关走了一通！
即便是她不想，凤灵还刻意在她出了赫叶勒家族的城堡时，用一个“失忆咒”封印了她部分的记忆，而今她再次站在赫叶勒章鬼巫的面前，感受到他身上阴冷的气息，咒语立刻失效，那天的记忆潮水般蓦然袭来。
蓝羽浑身发冷、踉跄着后退，那晚她去洗手间，意外撞见了让人惊心的一幕——城堡的某个极大的房间里，少男少女们颈项中流淌出的鲜血是悲沧的焰色，熊熊燃烧着一切，滚烫地灼烧着她的双眼。仆卫们神色冷漠，双手一剪，生生个头颅就被拧下，鲜血飞溅。但仆女们手捧的金杯滤过最先溅出的血，却只取三滴。
鲜血淋漓，腥气浓烈，金杯正是他们喝酒的器皿，回想起红衣夫人魅眼妖娆，殷情地招呼各位喝酒，她霎时间如雷击般定在原地，只觉胸腹一阵翻涌。
“呕……”
就在这时，一双大手忽地捂住她的口鼻，直惊得蓝羽浑身猛地一颤，死命挣扎，放声尖叫起来，“……我不要死！放开我！放开！”声音模糊地被堵住，她背脊窜寒，头脑整个懵了，浑身一点点冰凉下来。
后面那人身材颀长，拖着她紧紧捂着她的口鼻一言不发地就往走廊过道而去。她急得都快哭出来，一口重重咬在那人手上。
一声闷哼，“该死！你不能安静点吗？”
凤灵！是凤灵殿下！
蓝羽惊喜交加，一颗心几乎要跳出来了，慌忙松口猛地点头，凤灵松了手，俊秀的眉宇间浮现淡淡的厉色，“你来这干什么？”
“殿……殿下……他们在杀人！”
“赫叶勒家族本来就不是什么好鸟！”听到她气喘吁吁依然虚弱的声音，凤灵回以轻蔑的冷笑，他双手怀胸以冷冽的眸光狠狠瞪着蓝羽，“刚才的事情，不要提你见过！”
“可是……”
“没有可是！你当你的小命每次都能这么幸运的逢凶化吉？”
“这不是还没死！”
听她这一句得意洋洋的嘀咕，凤灵当时差点没被她气懵，“现在和我一起回去，不准说你见过的事情……蓝羽！你怎么了？”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蓝羽软软倒下，他一把环住她的腰身，让她倒在自己身上。
“不知道，只是浑身使不上劲！”
“Shit！是血酒的腥气太浓烈！”
来不及多说，凤灵忽地捧起她的脸，一个又深又长的吻印在她唇上，他的呼吸携着清冽如雪莲花般的清香渡气而来，唇齿交缠间，他的声音虽然模糊，却含着几分冷厉，以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量冷冷掷下——“别以为我喜欢你才吻你！”
现在的情况蓝羽不明白，身为灵界的殿下，凤灵却深切知道在赫叶勒的城堡处处危机，红衣夫人对他七分忌惮、三分面子，还不至于拿他怎样。但蓝羽可不同，稍有不慎，这丫头一条小命就不保了，他渡气而来的是自己的灵力，应该能解酒腥味儿、让蓝羽清醒一阵儿！
蓝羽脑海中一片瘫软，血腥的气息窜入鼻端，直害得她胸腹浊气翻涌，“那是……那是凤凰城无辜的少年……”她心里模糊地想着，猛地接触到凤灵清冽的气息，禁不住勾住他的头，反复用力吸吮着他的唇。
凤灵被她主动的索吻惊得浑身一颤，仿佛有细细的电流蔓延全身。这女孩，既不聪明也不漂亮，女巫那么多，比她美丽的姑娘多的是，他明明不喜欢，为什么吻着她的时候，心里却涌上淡淡的欣喜和忧伤？
好象……
好象自很久很久以前，他就与她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就算是严厉也好，暧昧也罢，只不过想要保护她、守着她一生一世——直到永远！
蓝羽不知凤灵的心思，等她反应过来时，凤灵已经用“失忆咒”琐住了她这一段的记忆。
现在，赫叶勒章鬼巫就在她的眼前，而眼前风华绝代，和凤灵有着七分相似的男人，她却不知道他到底是谁。
“我叫飞絮！是飞悠扬的孪生哥哥。蓝羽宝贝儿，你不必害怕我。”
不知道什么时候，美人儿飞絮鬼魅般逼近蓝羽，团扇儿摇摇，轻轻勾起蓝羽的下巴，他笑的温柔似水，“妖灵契约就在你眼前，难道你还没有签它的勇气吗？”
寒流袭来，空气里的温度一点点冰凉下来，分明是五月的天，眨眼间竟比三九好不了多少，蓝羽打了个哆嗦环臂胸前，心里闪过丝怪异，忽地撞见美人儿飞絮温和的笑容，她心下通透一片，当下知道这是他在做怪，禁不住委屈起来。
“见过霸道的，没见过比你还霸道的！天下快死的人多了去，怎么不见你逼他们去签妖灵契约！我不要签！”
“不要？”飞絮的眼角忽地挑过道阴郁危险的冷光，笑容却越发明媚如春晓之花，他回眸捧心做伤心状，孩子似的蹙了眉梢，“鬼巫，她不愿签！”
“不合作丢给红衣夫人，夫人自有办法炮制她！”
“真狠心，这么可爱的宝贝儿，送给红衣夫人，哪儿还有命活着出来！”一边说，美人儿飞絮的团扇儿一边勾着蓝羽的下巴，如丝的魅眼儿上上下下打量过她，摇头啧啧叹息，“多标致个姑娘，可惜了！”
“反正快死了，早死晚死不都一样！”
谁死了！呸，乌鸦嘴！蓝羽偷偷瞪了赫叶勒章鬼巫一眼。若是在平常听到谁说了她长的标致，蓝羽肯定会乐晕过去，可现在她却一点也不觉得好笑。
见过赫叶勒家族的冷血，见过玄微的冷漠残酷，见过原来凤灵殿下的笑里藏刀，但现在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被红衣夫人一刀解决，被玄微吸干鲜血，被凤灵利用到底，也不愿再在这个自称飞絮的男人身边多呆一刻。
如果不是因为被吓坏导致无法思考，蓝羽定会发现眼前的男人和她熟悉的凤灵殿下不止样貌七分相似，连性格都有七分相似——一样的温情暧昧，一样的诡秘莫测！
不同的是凤灵会利用她，会让她出入各种危险的场所，但说到底毕竟不曾害她。而飞絮！从一开始，他就不怀好意的诱她上车，步步为营的逼她去签妖灵契约！
那么多快死的巫，为什么要逼她？
时间分分秒秒的过，“有人来了！”鬼巫忽然说了一句，惹来飞絮回眸的逼视，“把他打发走！”
触及他的眼神，鬼巫心里猛地打了个突，慌忙应道：“属下遵命！”
鬼魅般的身影倏地消失在两人面前，不等蓝羽反应过来，只听轰地一声巨响，刚刚消失在两人面前的赫叶勒章鬼巫居然被人一掌打翻、撞碎马车后跌落地上，他猛地喷出口鲜血，骇得面无血色，慌忙挣扎着爬起告罪，“属下无能，无法阻止他……”
逮着空儿，蓝羽从地上爬起开了后窗就打算逃跑，此时飞絮既没有回答鬼巫，也没有阻止蓝羽逃跑，他仿佛在忽然间惊醒，捏着团扇儿骨节微微发白了也浑然不觉，只是目光空洞地掠过外间茫茫的天，暗自喃喃自语。
“……莫非真如你说……蓝羽救世，是无法改变的吗？即便是妖灵契约重现于世……”
只听着外面一道清冷的怒嗓狠狠在道——“飞絮，你好大的胆儿！本殿的人你也敢动！”
“可恶——终究是来了！”掷了团扇儿，飞絮咬了咬牙，似有不甘，一挥手，淡蓝色的魔法阵霎时间出现在一片残落的马车里，抓紧了重伤的鬼巫，两个人迅速消失在蓝羽眼前。
某人爬得气喘吁吁还没逃亡成功，看着“万恶的封建恶霸”不见了，心里一高兴，乐极生悲，整个人竟生生从车窗翻了出去，就听着声凄厉的尖叫，这倒霉女巫吓得眼睛慌忙闭紧，狠狠地诅咒起创世女神不待见她。
该死，霉运天天走，临到快挂了，也不见有什么好运！
哪有人倒霉会倒霉成这样！
“讨厌，我下辈子再再再再也不要当女巫了！”她尖叫着宣泄，凤灵刚刚到这里，就见着她从马车上栽下来，一颗心忽地揪紧了，他慌忙跑到马车下接住了她，又听到她说了这么一句，不由一愣——“那你准备当什么？”
“崖边的树啊草啊，至少不会被跌死！”某人神经大条，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安全了，只顾着狠狠接了话茬，她头顶上方传来一声低沉的闷笑，轻声承诺——“也不错，我可以当你身边的石头。”永远守护你。后面一句，他没有说，乌灵的眉眼儿逼出春晓粲然之色，他撇嘴笑得倾国倾城。
蓝羽终于觉着有些不大对了，一睁眼，一张笑意盈盈的绝美玉容印入眼帘，正是玖月凤灵！
随凤灵回到宫殿，一路上蓝羽心不在焉。
她虽说粗心，却不至于无知到离谱。灵界的传说那么多，独独失传的那个故事是由年迈的老者口传而下。凤凰在东方思想里，象征着天下太平，而灵界失传的故事里，有着明羽翠亮的凤凰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