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浪漫青春你身边有我认定的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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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8章

第三个月时,苏宁凉基本丢开了拐杖,刚开始走路时骨折的左脚有点不敢沾地,不过她自己认为,她的再生力和火蜥蜴是一个段数的,跟她同样伤情的要达到她这样的康复程度,起码得花半年时间。

电话响起,看到梁哲的名字时,苏宁凉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梁哲啊,找我什么事?”

“给你一个小时梳妆打扮,然后出来陪我去买iPhone。”

“医生说我需要静养。”苏宁凉懒洋洋地说,“再说,我现在正宅得身心舒畅呢,出门要换衣服、要拾掇自己,要完成'史前动物'到'智慧生物'的大变身,多麻烦啊。”

梁哲不依不饶:“得了吧你,那天你为了沈某人从法院伤心欲绝地走回来,好几站路都不眨一下眼睛,少拿那些有的没的借口敷衍我。”

“好吧好吧,我不是娇花不需要怜惜。但我还是不去,一穷二白的人经不起你买iPhone的物质刺激。”

梁哲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你闷得都要发霉了,巴不得跟着我一起出去逛逛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老实交代,拒绝我的真实原因是什么?”

“什么事儿都瞒不过你。”苏宁凉的声音低低的,“下午我想去医院看看同学。”

“是林琅吧?”她说得含含糊糊,梁哲心里却跟明镜一样,自告奋勇地要和她一道儿去。只要能多一些时间和苏宁凉在一块儿,就是充当无偿搬运工帮忙拎拎水果他也是甘之如饴的。

苏宁凉没吭声。也许人在生病的时候都是最脆弱的,总渴望有个人能陪在身边无条件的宠溺你。单是梁哲那张漂亮的脸蛋,看着也能让人心情大好。更何况,他和沈北熠一样,身形颀长,平平凡凡一件体恤也能穿得别具魅力。

夏天,太阳把世界炙烤成一只硕大滚烫的锅子,人就是那锅子上一枚枚黏来黏去,彼此都透不过气来的煎鸡蛋。偏偏前方还施工修路,交通拥堵,车挪着前进,路况像怎么甩也出不来墨水的钢笔,磕磕绊绊得直教人万念俱灰。

赤日炎炎,不光司机等的焦躁,乘客也骂骂咧咧火气挺大,苏宁凉在这个过程中咬了无数次下嘴唇,梁哲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说别急,慢一点有慢一点的好处。

他脸上温柔而怜惜的神色让苏宁凉瞬间失了神。

梁哲却不知道,透过他的身影,苏宁凉想起来的,却是另外一个人。他和梁哲一样,有着颀长的身形,即使容貌模糊看不分明,远远的就给人一种玉树临风的感觉。只是,那样明亮而有修养的男生,和自己有着截然不同的出生,这样的差距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两人之间必然存在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正因为此,她不动声色的离开了。

以后,也许再也不会相见了吧?

车终于重新动了起来,干燥的烟尘裹着窗外景物往后飞驰。离医院越来越近,看着周遭渐渐熟悉的景物,苏宁凉的思绪终于从沈北熠身上拉了回来。医院门口,她和梁哲在花店里挑了一束颜色和味道都很淡雅的康乃馨,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沉默地往住院部走去。

病房的天顶悬一盏花形吊灯,温暖明亮的橙色光芒下,林琅安安静静地躺着,万竞鹏则在一旁忙上忙下。门响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看见苏宁凉后又扭过头去,继续收拾散落在床头柜上的东西。那不带丝毫感情的眼神,像是见到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梁哲对他这种轻慢无礼的态度非常不满,脸上立刻乌云聚拢,带着轻视的语气压低声音问苏宁凉:“他就是万竞鹏?”

看上去是每个班里都会有的那种谨慎踏实的男生,穿戴整齐,目光坚定,成绩不拔尖,做事有分寸,因为显得沉稳可靠而容易得到大部分人的好评。

也没有帅绝人寰,但胜在气质很好,所以有种别样魅力。

苏宁凉默默盯着他慢条斯理的动作看了一会儿,思绪飘得很远。从同一条起跑线出发,万竞鹏已在时光里茁壮,同时也被时光偷换,曾经住在那个瘦小身体里的“苏宁凉无话不说的挚友”,理所当然地像雾气一样挥发,无迹可寻。

她看到床头柜上有个饮料瓶剪成的花瓶,插了一捧已经委顿的百合,枯槁焦黄的花瓣乱七八糟地耸拉下来,便走过去把它们拢了拢取出,替换上手中新鲜的康乃馨。

颜色艳丽的花会刺激人的神经,令人看了烦躁,香味浓郁的花则会引起人咳嗽,或者造成过敏,都于病人的病情不利,这些梁哲在挑选时都替她认真考虑过。

苏宁凉一边插着花一边找着话题:“病房里摆点花不错,可以增添点生气。”

万竞鹏头也不回地说:“不是我买的。我要是有那个闲钱,不如填补在她医疗费的大窟窿里。”

苏宁凉陡然尴尬,手里康乃馨的茎干上犹如一下子长出了细小的锐刺,扎得她拿不稳:“我上次打到你账户里的钱,收到了吗?”

“那点钱,根本只是杯水车薪。”还真是一点不留情面的回答。

被人当布景太久的梁哲听到“那点钱”就没能按捺住,离弦的箭般冲过来,苏宁凉先发制人拉住他:“梁哲!”

万竞鹏面无表情的看了两人一眼,“梁哲?你的新男友?”

“对,我就是。”梁哲插到二人中间把胸口一挺,“往后欺负苏宁凉的时候给我当心点,哥不是吃素的。”

这时,病房的门没由来的“吱嘎”一声,说不好是被推开还是带上的声音,三人齐齐循声望去,那里又空无一人——也许是风。

这一拍休止符置入剑拔弩张的气氛,意外地稍许缓解了三人的紧张情绪。

苏宁凉牵强一笑,径直来到病床前,目光沉默地停在沉眠不醒的病人身上。

女孩苍白消瘦,阖着眼睑,浓密而错落有致的睫毛像舒展的蝶翼,在脸颊上投下一片月牙形阴影。她睡得很安详,仿佛正置身一个节奏舒缓的美梦中。

——但是这种恬静却被那根突兀插进她鼻孔的绿色输氧管打破了。

苏宁凉看着她,说不清她美是不美,可爱还是清秀,因为那鼻子眼睛都看太久,已熟悉到无法分辩和评判。是的,绝对比她端详镜子里自己脸的次数还要多得多,也不管多久未曾相见,那容貌也泛着不需要温习的熟悉。

渗透进了四肢百骸、血液和骨子里的熟悉感,恐怕直到宇宙洪荒那一天也无法散去。多少次,往事一件件轮番碾过她的心,那里面即使没有自己的参与,也有这个女孩挥之不去的神采飞扬的影子。

不知道会不会就此别过,再也不能说上一句话,到老到死?

也许这双眼睛再次睁开,一样要在面对自己时聚满轻蔑鄙夷,也许她对自己说出的第一句话是讥讽咒骂,但心里为何还是盼望着她能醒过来?——即便是责难,也请鲜活生动地对我做出来,说出来吧。

苏宁凉不想示弱,却突然眼眶剧痛,红红的眼睛如同干涸的大地迸裂的伤口,灼烧,一颗泪也浸不出来。

万竞鹏的语气和缓了一点,他告诉苏宁凉,几天前高中部的教导主任代表学校来探望过林琅,那捧百合花就是他带来的,但医疗费一分钱也没有给。现在林琅的医药费还是靠苏宁凉和万竞鹏想方设法的支撑着,跟庞大的医药费比起来,他们两个人凑钱的能力都有限,林琅离欠费停药估计已经不远了。只是林琅的病情好不容易稳定下来,如果一旦停药,身体状况一定会急转直下,甚至全面丧失抵抗力,那么她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

苏宁凉像是条件反射地说,钱的事情她会想办法。

万竞鹏下意识看了一眼苏宁凉的腿。虽说不再需要拐杖,但走路时那少许违和感还是将她左腿的不寻常出卖。学校开完运动会后他给苏宁凉打过电话,那时林琅的医药费就亮起了红灯,不过无人接听。

万竞鹏下意识看一眼苏宁凉的腿。虽说不再需要拐杖,但走路时略微的不自然还是将她左腿的不寻常给出卖了。学校开完运动会后他给苏宁凉打过电话,却一直无人接听。“这段时间你在搞什么?几个月都不到学校上课,是怕我缠着你要住院费吗?”

梁哲张了张嘴想说话,苏宁凉赶紧拉了他一下:“我能有什么事,祸害遗千年啊。”

这眼神的交流,被不明所以的旁观者看在眼里和眉来眼去如出一辙,万竞鹏冷哼一声,转过身去看窗外的风景:“病人需要安静,你们没事就走吧。”

梁哲被苏宁凉推到了病房外,但一想到万竞鹏那态度,他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不行,我心里窝火,这个万竞鹏太过分了!”他转过身避开苏宁凉,火速冲回病房,指着万竞鹏的鼻子说:“姓万的我告诉你,宁凉并没有非要对这个女的负责任的义务,你有什么权利这么理所当然的在宁凉面前张牙舞爪、趾高气扬?宁凉肯搭理你们,是她心眼好,你别蹬鼻子上脸啊!”

苏宁凉尴尬地挡在他们中间,把梁哲往外面推。

万竞鹏冷冷一笑,语气平和地抛出一句:“苏宁凉有没有责任她自己清楚,再说,一切都是她自愿的,没有人强迫她必须这么做。”

“你扪心自问,在小凉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你们是怎么做的?避之唯恐不及,把关系撇得干干净净全身而退。现在这个青梅竹马落难了,就好意思接受小凉的帮助了?”梁哲倔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动,“谈屁的责任,要不是为床上这女的治病筹钱,小凉她至于……”

“住口!梁哲你有完没完啊!”苏宁凉非但推不动他,自己还险些跌倒。左小腿一抽,她顺势沿着墙根坐下来。

看到苏宁凉脸上的痛苦表情,被气愤冲昏头脑的梁哲瞬间清醒冷静过来,忙俯身去问她要不要紧。

万竞鹏冷冷说:“苏宁凉,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要让你的新男友掺和进来,很多话你不好意思说,就借他的口是吧?厉害啊,我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认识十几年,换来这样的曲解和恣意的冷笑,敢情自己在他们心中就是这种工于心计的人啊。苏宁凉的心里一凉,身体蓦地一阵发颤。

“随便吧,如你所想好了。”她平静地说,一潭死水似的平静。

梁哲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苏宁凉,对此刻柔弱的苏宁凉愈是同情,对自私的万竞鹏就愈是愤恨。他冷冷一笑,把手伸到随身携带的挎包里,掏出一叠东西转身放到床头柜上。苏宁凉看清楚后,拉着他的袖子,非常惊讶:“你这是做什么……”

“我想了下,我也不是特别想要iPhone,不如拿来做更有意义的事。朋友之间有通财之谊,才能与泛泛之交区别开来嘛。”

苏宁凉看着眼前的这个好看的男生,眼里有了温暖的笑意。她也是第一次知道,不插科打诨、正经起来的梁哲浑身散发一种如出鞘的剑一般凌厉的美感,何况他眉目若画,在医院里浅淡的灯光下俊美得让人不能逼视。

楼道里,起起落落的步伐叩响发烫的石阶。

“梁哲,谢谢。”苏宁凉顿住脚步说。

“你能不要这么郑重其事好吗。我还担心你怪我多管闲事,把你们的关系搞僵了呢。”梁哲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呃……刚才确实想往梁哲嘴巴上贴封口胶。苏宁凉干笑两声说:“怎么会?你的心意我怎么会不明白?我和他们的关系啊,早就跟摔坏的花瓶一样,就算有人努力地粘好了,也不可能恢复得跟从前一样。”

“小凉,做人不要太善良了。有时你对别人好,别人不仅不会领情,反而觉得是你笨好被欺负!”

苏宁凉做了个健美先生的动作,鼓了鼓胳膊上根本就不存在的肌肉:“我有你说的那么弱吗?”

“哈哈,你那样子是想笑死我吗?快别打肿脸充胖子了!”梁哲从随身的包里牵出两根耳机线,分了一根给苏宁凉,“听歌可以纾解压力、转换心情。”里面缓缓流泻出的歌声响遏行云,声动梁尘,温柔而澎湃,不得不说苏宁凉被梁哲这个很文艺的举动感染到了。

那首歌名叫:《你可以在我的肩膀哭泣》。“如果你想哭泣,请靠在我的肩膀上。如果你需要一个人来呵护……”

“借肩膀给你哭。限时酬宾,不收你租金。”梁哲拍拍自己并不宽阔的肩膀,展开双臂,玩笑般地抱了苏宁凉一下。

“哎呀我好赚啊。”苏宁凉也笑嘻嘻地抬起手轻轻地回抱了一下眼前颀长秀美的身影。在这种短暂相拥的感动中,她又无端地想起了曾经无条件给予她温暖和关怀的沈北熠。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和谁在一起,在忙些什么呢?

这里是医院一楼与二楼之间的楼梯拐角处,只有半截阶梯就可抵达医院的门厅,不得不说他们加固和大秀友情的地点不太合时宜。

医院大厅人来人往,步履纷乱,苏宁凉还是敏锐地发现了那一阵自远而近的脚步声不同于其他,记得她第一次见他,也是这样精准而神奇地将他的身影从茫茫人海中挑了出来。

歌里唱:就算玫瑰只有一种,铺展了一天地的红,爱情却让我看得懂,你和他们到底有何不同。

请相信,只要你是属于我的,我不会不认得。

苏宁凉忽的心悸,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样,骤然慌乱的和梁哲分开。与此同时,她看到了自己无数次期盼重逢,但绝对不适合在眼下这种情形再见的一个人。

四目交接,沈北熠的眼里是一片汪洋,无止尽的辽远和深邃,看不清其中上升和下沉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