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农历二月初二是龙抬头日子,庄稼院这天都把车上活停下来,意思是怕车轮轧坏龙头。这个不成文的规矩年年都这么延续着,这位浦秋实从小就不信这些。够得上唯物主义者,不信鬼神,就在二月二龙抬头这天,他带着大解放装满一车六个品种种子、农药和一些蔬菜种子,怀里揣着农资代销授权证书,回到鹰嘴山村自己的家。令他不解的是院子里,除徐韬坐在化肥垛上,还有一位青年坐在另一垛上,不知道他在这干啥?于是老浦问了一句,说:“二愣子,你坐那干什么?”
这个二愣子,曾经是民兵排长,在过去冲锋陷阵从不含糊。刘正田做队长时的战将,今天还真派上用场了。他在执行任务,容不得别人指责他。他听见老浦问他,他便理直气壮地回答,道:“我在执行任务,是村长派我来看化肥的,不准任何人动一袋。”
老浦看了看徐韬问:“徐大哥,是这样吗?”
徐韬说:“你走这两天,你家可热闹了。他刘村长派仨人,分三班倒看着,说是乡王书记让看着的。梁愔不管这些,她只知道盼你早点回来,这两天她忙完院里活,就去谭欣恬家。我问她你不在家,别人抢了咋办?梁愔说,抢就抢吧,找村长要钱,他派人看着让人抢的。秋实你说,这梁愔心多大。”
秋实笑了说:“嗯,是这个理,好了咱把车卸完,明天开业,你还在这帮忙,我付你工钱。又指着二愣子说,二愣子,过来卸车,车卸完大叔付你十五元工钱,明天你和徐韬大哥继续给我看着,黑白天两班倒,每天工钱二十元。”
二愣子沉思一会说:“浦大叔,听村长说这是公家化肥,我也不信,公家的不卸村上,卸你院凭啥呀?大叔,你说你这到底是哪来的?”
浦秋实告诉他,说:“现在是我的,明天开业,每袋八十元,咱县里就这个价。我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你花八十元拿去一袋,那袋就是你的。二愣子,你说对了,公家的应该放村上。”浦秋实的农资代销处开业了,他没放鞭炮,没有声张,只是写个牌子——秋实农资代销处,还有经营品种。
煽动分化肥的几位还在窥视着。他们正在刘正田家争论着,佟家俊和刘正田村长说:“正田,你这村长还给人家看摊呢,你不是说王书记不让卖吗?你自己去看看,一车一车的又是种子,又是肥的,拉出去多少车了。王书记追查下来。看你怎么解释!”
此刻,奚小兰急了,说:“都别说了,丢人现眼,大老爷们,看人家挣钱眼红了!老浦当干部时给大家出主意,领着干。你们不让人家当干部,他没泄劲,你们不让他领导你们干,还不让人家自己干。一个个这份德行,都给我滚出去!刘正田明天不干了!”
奚小兰在鹰嘴山村还是头一次发火,这个女人从小常看到老爹被拉到台前批斗,自己在众人前矮人三分,习惯已经成了她的性格。在众人面前的忍让是令常人很难做到。今天她看到几位男人在煽动她家刘正田闹事,一肚子话说不出来,她就想不明白她大表姐夫也跟着起哄,你天天开着大解放跑运输,老浦起初也为你们操过心,又帮你家在鹰嘴山第一个办起小商店,就你老佟家在老浦身上受益最多。如今儿子出息了,你也用不着老浦的帮助了,过河拆桥,真是一对白眼狼!
几位男人都走了,佟家俊还坐在凳上抽闷烟。奚小兰用斜眼看他一眼,道:“你咋不去分老浦家化肥去呢?还赖这!好事你看不见刘正田,集众闹事你来找他,你知道他心眼不全,你不帮他,你还让他走歪路?你也滚犊子!”
佟家俊有男人多地方不说话,屋里只剩下刘家两口子,他来劲了,说:“我这不是帮他吗?乡里王书记都让他看着,没他命令谁也不许动,我这是帮正田维护村长权利,你懂不懂,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奚小兰说:“行了,你走吧,正田的村长到这算到头了,都安的啥心眼儿,让缺心眼儿人当村长,大姐夫你走吧,我不愿意看见你这号人,没人味!”
佟家俊灰溜溜地离开刘正田家,这场分化肥的风波没弄出动静来。奚小兰领着刘正田来到杨树家找李萍说明她的心思,道:“李支书,这半年多你都看到了,他真干不了村长这个角色,反倒把我家养兔场弄黄了。我一个人真干不过来那一大摊子活,他刘正田就听王书记话。王书记又那样。李支书,赶紧找别人,刘正田从今天还得归我管。”说罢,奚小兰拽着刘正田走出杨树家门。
刘正田做了八个月村长,也够清廉的,没吃过请客饭,没接过一盒送礼烟,没人找他办过一件正经事。就今天几位集到他这,还都没怎么安好心。让奚小兰看的明明白白,她知道乡亲们没一个瞧得起他刘正田的,趁没换届选举还是自己下来吧!免得落选时更丢人。也好把自己事做好,从这以后别再想着做村官的梦,她给自己男人的解释是:没那弯弯肚子,别强吞镰刀头。
连续半个多月的折腾,浦秋实真有些累,开业第一天,乡亲们络绎不绝来来往往,很是热闹,多数乡亲都知道,能在自己家门口就解决种子、化肥、农药,真是件好事,而且价格合理。大多数乡亲也知道,县城里,佛仙镇的农资经营者,也都是个体,几乎没有一家集体经营户。佟家俊和江晓莹也知道,老浦的物资来源不是分配指标,因为分配指标一词在农村也说不上是哪一天消失的无影无踪,但这两口子清楚浦秋实没这方面的亲属、朋友。好奇心又极强的江晓莹想知道根底,能下套,下个套,别让他浦秋实超出自己……这才出此下策,她忘了刘村长的贤内助的头脑灵活劲,不照她差多少,让佟家俊第一次从表妹家被轰出来,临出门时还被奚小兰送上一句——这副德行,以后少上我家来,《凑疯狗咬傻子》!
傍晚,忙了一天的浦秋实刚吃完饭,和梁愔说:“收拾一下,家先让徐大哥看一会儿,咱俩去杨树家,有重要事找他说,你也听听,免得你老是怀疑化肥来路,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明白,你也看到了,我这十几天,脚不沾地儿的跑,今天总算有个头绪,开局不错,明天还要出去组织货源,所以今晚必须去杨树家,不能再拖了,有人等不得……
梁愔放下手头的事,随同浦秋实来到杨树家,李萍正在给女儿杨琳辅导数学作业,见浦大哥和梁愔姐来,赶忙下地让座,说:“大哥,大姐,你看我这支书当的,你家发生那些事儿,我也没抽身去看看,反倒要大哥大姐亲自来登门拜访,真不好意思。我想我一露面,你那人会越集越多,容易发生意外。希望大哥大姐谅解小妹无能……”
浦秋实高兴的说:“李萍,你不参与算高明,参与就中计了,他们等着你出面说清楚。我今天来不是为这事来的。我是来告诉杨树兄弟好消息,妈妈找到了,在江城市化工总公司的化肥分公司做业务副总经理,我院子的化肥就是林姨批的,并且给垫上十万元,我带去的钱她没收,告诉我说,卖化肥钱给你十万,我今天带来六万,其中有原来我带走的五万元,今天卖了一万元,这六万元你先收下,余下四万我凑够了一次付清。钱财帐先说到这,下面就说林阿姨的事。
杨树急忙推辞说:“我不能要妈妈的钱,妈妈指定是一个人没组织家庭,这钱你给她汇过去养老用,一个人不容易。”
浦秋实笑着对杨树,说:“兄弟,你妈妈一直是一个人过,她说这钱是爷爷奶奶的抚恤金,还有你爸爸的补发工资……”浦秋实把林思杨副总的三十年经历给李萍一家说了一遍,杨家四人个个泪洗衣襟。最后,浦秋实说:“兄弟,李萍抽时间去看看老人家,最好带上孩子,妈妈知道有了孙子孙女,高兴的直落泪,但她内疚,总是自责,自己不是好妈妈,是位不称职的妈妈,自己说,”没脸见鹰嘴山父老,是鹰嘴山的乡亲把你养大,你是他们的儿子……
杨树说:“好吧,我们准备一下,马上就去,早到一天,也减去妈妈的一分思念。父母把我带到这个世界,我已经知足了,应该报答生养之恩,何必自责。她没错,是当时的不公平伤害我的一家,政府给平反昭雪,又给经济补偿,也就是共产党领导的政府才能向人民承认错误。我们受害者没理由不接受这份歉意。妈妈是受害者,我们做晚辈的没理由记恨她。妈妈盼着这一天,等着这一天,我杨树不能让她失望。浦大哥得关三天门,领我们去。”浦秋实长叹一声,道:“兄弟,我陪你们去,家里不至于关门。你梁愔姐在家照样卖,另外有徐韬大哥给帮忙,白天二愣子也在那。家里没问题,你安排你自己的家,择日探母。”
浦秋实与梁愔告辞时,李萍说:“大哥,刘正田撂下了,他和奚小兰一同来的。他倒是一言没发,是奚小兰提出的。你看我该怎么办?”
浦秋实沉思一下,道:“他撂的正好,他不撂下,你还真抽不出身去看婆婆。你先找曲文良谈谈,这位是块好料,他能给一方百姓造福。这个人的品质好,和群,能和佟家两口子搭伙做生意,并且干两年的人不多。你去看看吧。”
李萍不好意思地说:“浦大哥,说心里话,我一天都撑不下去了,我该怎么办?”
浦秋实果断地回答她,道:“请回乔越瑶,他要和曲文良搭班子,一百年不会出说道,保证团结,又都年轻不知道乡里能不能同意。”
李萍说:“上次我请示了,那书记不批准,王书记问了一大堆乱七八糟事,给岔过去了。”
浦秋实告诉李萍,道:“今天晚上你去做通曲文良工作,明天上午你召开党员群众代表参加会议,通过后再向乡里汇报。有王书记在昌盛乡,你想办成一件事必须先斩后奏,绕开他。”
李萍还呆呆地看着浦秋实,说:“浦大哥,啥事一到你这就变得这么容易呢,这点事愁我一天了,想不出辙来,经你这一说,就这一点事儿。唉!这乡里咋把你给鼓捣下来!太不讲道理,我到现在还不明白,你怎么把王永学伤的那么深,一提你浦秋实,他恨地咬牙切齿。”
杨树接过话,说:“龙道是水,虎道为食,鸡鸣为报晓,犬吠为护庚,王永学的行为,当然有他的道理,浦大哥看不惯无所作为者,他王永学就不买你的帐,扫清道路是为行走方便,咱不去探讨那些没用的事,大哥说的曲文良,那可是能挡一面子,这下子咱可以去江城而无后顾之忧了。至于以后的事,等从江城回来再去探讨。”
随后杨树攥住浦秋实的手,说不出话来,他心里有千言万语要说,要倾诉,最后只是说:“谢谢你,浦秋实大哥,为我圆了梦,能见到我妈妈,让一位日夜受思念煎熬的母亲见到她的儿子。”
两人手握的很紧,杨树松开浦秋实的手,退后一步,给老浦深深地鞠一躬,说:“大哥,和大姐,您慢走……”
二月里春光明媚,平江县城里逛街人流,密度逐渐大了起来,正街上,商场里常能见到佟仁挽着小田出现在人流中。说不尽的甜言蜜语,享不尽的人间快乐,让一个农村长大的佟仁,每天都生活在云山雾罩中,觉得自己有一步登天的感觉,轻飘飘的。小田姑娘在县城里虽不算拔尖,也是容易让男人心动那种类型,性感极强。大年初一那天求姨夫车送他们去了鹰嘴山村,把佟家俊一家三口乐的满屯宣扬。儿子领对象回来了,三亲六故都来祝贺。江晓莹按个介绍。可是,他们哪里知道,小田姑娘是想到农村看看风景。哪来闲心和你们这些土里土气的亲戚攀谈。你江晓莹介绍谁我也不看,我只抱着佟仁不撒手,就像有谁要抢他佟仁那种架势,总是背对着大家,在想我的脸可不是给你们大家看的。
佟家俊也觉得挺没面子,他想留住大家一同吃晚饭。小田姑娘一看佟家的亲属都不走,她和小车司机说了声,“走,咱们走,让给他们!”说着,自己跑了出去,钻进小车里,司机,佟仁紧随其后,关上车门,一溜烟,没影了。
江晓莹在鹰嘴山这几年是非常露脸人物,也经常出没在大庭广众之中。近十年里,农村阶级斗争,由一点点淡化,到一步步消失。江晓莹再也不受出身的家庭背景所困视。有时无所顾忌的词语,常从嘴里流淌出来。近几个月里儿子进了县城,又在机关,谋职,和有身份人家结成亲家,又把自己身价自我提高一大截,在亲朋面前,在众人面前,挺胸抬头显示着自己地位。和你们不一样了!鹰嘴山村只有我江晓莹生养的儿子才算出息,是机关干部,是局级领导的女婿。以后你们必须高看我一眼。”她万万没想到,出生在干部家的闺女这么不懂规矩,一点面子都不给。一下子让她在自己亲属圈子里抬不起头来,让自己身价,一位局里干部的母亲的地位,又降到普通百姓一层中。
佟仁和心爱的田姑娘,在小车里正在撒娇中亲亲我我的说笑着。毫不顾忌司机在后视镜里的窥视,如此处无人般耍笑。她的妈妈此刻坐在家里炕头上嚎啕大哭。二十年里,自从她嫁到佟家后,家里婆婆宠着护着,佟家俊更是如获至宝般的爱着她。多年养成的高尚品行,哪受得了如此冷遇,又是自己吹捧儿子地位的砝码,不如山野村夫家子女懂礼貌。自己在亲朋中炫耀如凤般美妙女人,就这样!江晓莹哭的是,她咋一点面子都不给,哪怕是你不说话,面对着大家点点头也让我说得过去,最不该当着大家面抱着佟仁不撒手。这是农村,还没有城里人那么开放。让一些亲朋不堪入目。她哭的稀里哗啦一阵,马上又自我调整一下。破涕为笑说:“让大家见笑了,佟仁对象这两天感冒,眼睛常流泪,鼻子也总是流鼻涕,人多磨不开,怕是让大家看见她模样说笑,才躲到佟仁怀里。好了,他们走了,咱们坐下,该玩的玩一会吧!别都站着。”各位心里明白,这是自己给自己搬个梯子。众人除她表妹奚小兰留下,其它人都散去。大年初一江晓莹不该承受如此精神折磨!
客人都走后奚小兰恼丧地,说:“大表姐,这就是你的儿媳妇儿?她还是个人吗?那咋一点人语不懂,老少尊卑暂且不提,大过年的,这些长辈来看她,给我们个后脑勺子。城里人我见过,有地位的我也见过,县长去我家还叫我一声大姐问声好。她一个黄毛丫头有啥了不起的,临走还摔摔打打的。你别给掩盖了,还感冒了,她根本没瞧起你这未来婆婆。你看你往日里把她夸的,如花似玉的。和浦馨比呀,她差远了,真不该我说你。你和浦馨过一辈子,都不会出现今儿上午这一幕,该!脚上泡,自己走的,自己在家好好哭吧!我也走了。”
奚小兰对大表姐悔婚一事,从一开始觉得惋惜,认为她不该把浦馨推出门外,要才有才,要文化初中毕业,人品在昌盛一带找不出比她强的几人。外表更不用说,性格集爹妈优点于一身。当时奚小兰给她提过醒,但那时的江晓莹一方面受贺岚飒的挟迫,另一方面也是攀爬权贵心切,所以才执迷不悟。在大家都不知晓中暗下决心,动员原本就没原则的儿子,毁弃婚约。正如俗语所说,生米做成熟饭,悔之晚矣!
等到屋里只剩下江晓莹和佟家俊两人时,佟家俊又成了她江晓莹的出气筒,骂也骂着,双手不停的在佟家俊后背捶打着,数落着他不是个男人,没男人骨气,让女人在外出头露面去为佟仁跑关系,走人情,让女人跟别的男人低三下四的作贱自己。
佟家俊一语不发,低着头,抽着烟。听着爱妻的漫骂,承受着捶打,既不能躲闪,又不反驳一句,也是多少年积累下的规矩。骂够了她就不骂了,打累了她自然就停下了。只要她能解气,任她宰割,高兴就成。佟家俊是个心里能放住事的人。什么作贱不作贱的,你缺啥了?你少啥了?他高兴你快乐!咱不吃亏!这事你还数落!放在别人身上还不美死她!你江晓莹有人瞧得起你,才能到这份上。佟家俊想到这时,说:“我说,咱不哭了,再来和大家说句话。”
江晓莹哭着说:“还来,别来了,我丢不起这份人!”
佟家俊转过身来给江晓莹用手擦着泪,说:“看,这大过年的,把你哭成这样,何苦的慢慢会好的。咱儿子有今天,多亏有个好妈妈,啥作贱不作贱的,说的多难听,咱也没搭啥,咱不吃亏。”
江晓莹生气地对着佟家俊吐了一口,道:“呸,不知羞耻的男人,明知道自己女人睡在别的男人被窝里。还能说出这等话来!我都替你害臊,替你脸红,像你这等男人,白披张人皮。”
佟家俊生怕气坏江晓莹,他知道这不是啥光彩事儿,也知道心里不是滋味。这些年敢说吗!起初江晓莹和江涛老师眉来眼去的,被佟家俊看见时,他说过江晓莹,但第二天,江涛又来到佟家,江晓莹当着佟家俊面亲吻一阵后放开江涛,问佟家俊:“还挡不挡了,我就喜欢和别的男人亲嘴,你看不惯,咱就离婚!”佟家俊在那次的教育后,记住了,记牢了,他对江晓莹说:“我服了,不管了,只要你不离开我,叫我咋地我咋地,你和谁,做啥事我都不挡。”
佟家俊在媳妇儿面前说的话,一辈子不忘,是一位遵守诚信的好男人。有这样男人守着你江晓莹,你知足吧!换成别的男人,你这样放荡,谁能受得了。”今天的佟家俊,也算进步,还能往这层想一想。以往他连想都不敢想。生怕有了想法,一不小心表现出来,会伤害着爱妻江晓莹的。当一闪念就被自己理智所控制。佟仁找个对象不开面,把亲朋好友闪够呛,把未来婆婆气的嚎啕大哭的新闻,不出三天传遍整个鹰嘴山村,小腰街几乎家家都知道。当然也飘进梁愔耳朵里。那还是正月初二晚上,谭清随妈妈颜珍来浦家拜年,谭清快嘴快舌告诉梁愔,说:“梁愔婶!听说了吗,昨天陈世美领着小老婆给她婆婆拜年,把她家好顿作,气的老太婆哇哇的哭。我们正好从他老佟家门口过,听的真真的,小妖精在她家作一顿,坐车就跑了,连口水都没喝!”
梁愔忙截止谭清,说:“小清,大过年的,咱别提她们,以后她家的任何事咱都不说,免得别人说咱小肚鸡肠。另外,她家好与坏和咱再也不会有任何瓜葛。能记住吗乖侄女?”
谭清不服气地,说:“她母子把馨姐伤害的那么深,你们一家四口人都能抻住气,放在我身上,我非把他老佟家房子给点着了不可。”
浦馨正在整理行囊,她放下手中活坐在谭清身边,道:“傻妹妹,刚才你叫他陈世美,那你可太抬举他了,陈世美是凭本事考取的新科状元,是在状元位置上受皇家挟迫才出次下策。他佟仁是妈妈出卖肉体换来那么一点点蝇头小吏,还算不上什么官,只是一般办事人员。你看你的比喻还正确吗?好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吧,这种有软骨病的男人,早现形对我是一种好事。他们好,咱虽然不能怎么高兴,但他们坏,咱也不幸灾乐祸,只有心底无私才天地宽吗!”浦馨的一席话说的谭清在那傻愣愣的,等浦馨说完谭清才醒过来,拍着自己脑袋,说:“哎,浦馨,你这一说他还真不配陈世美这个美称,真是这个理。但是我就不明白,你们老浦家人,他咋都这么有抻头呢?叫人家耍了?还不生气,他佟家倒霉了你们也不高兴?叔、婶,你们一天天都想啥呢?为啥不去找他说说理!”
浦继良正在看电视,刚才的一些对话他听的清清楚楚,总也不爱参合琐事的浦继良,今天也说句心里话,他道:“清姐,刚才馨姐几句话说的很有哲理,真像你说的,把他家房子点着了,派出所来人把纵火者抓起来,是要判刑的。为了不值当的事儿,只是治口气,牢狱生活可不是好玩的。况且,这也许是件好事,能激励人的生存意志,不然馨姐暂时还没有走出去的打算。馨姐一旦走出鹰嘴山,她要发现外面世界那么诱人,我说,不出五年,她会腰缠万贯不敢说,百万富姐指定是没问题,因为她有智慧,有韧劲,各方面天才我爸我妈有偏爱,都遗传给馨姐了。”
老浦说:“继良,胡说些什么,也不怕你大娘笑你,你说些你清姐易懂的,别把乱七八糟词汇都带出来!”
谭清惊诧地,说:“大伯,你们一家子都凑到一块了,你看小弟,小小年纪,懂那么多事,我真奇怪,不怪我爹说,你们是和别人不一样的一家庄稼人,我服了。”
颜珍笑着和小清说:“别看继良小小年纪,人家可是咱村第二个上大学的庄稼院孩子,学问到了,啥事不懂。你那时候让你上学你不念,你看你继良小弟,你小洁妹妹,都是大学生。你馨姐也把初中念下来了,你就知道陪妈种地。现在知道了吧,知识有用,知识会转化成财富的。你大叔一家,就你浦叔书念的少,但是你浦大叔从来就没扔下过学问,不说天天学吧,反正哪回我来,他不是看书就是写字。”
浦秋实笑着,道:“嫂子,大哥今天咋没来呢?是不是喝多了?”
颜珍说:“没有,中午时被徐韬两口子找去了,小清和喜子都回去了,我不愿意看喝酒热闹嫌闹腾,没去,这不吗,小清刚吃完饭就让她婆婆打发回来陪我,给我带回一些饭菜,这两口子,真让人心疼,我今天来是想和秋实弟弟说件事,让你拿个主意,我家房多,还闲三间,原来是想给小洁准备的,不怕你笑话,小洁已经结婚了,完事才告诉我们。那个闺女指不上了,房也就用不上了。想把徐韬两口子接过来,我们一起过,都五十出头的人了,也不怕别人说三道四的了,我让你大哥说,年前他到你家来过多少趟,就是说,说不出口。今天嫂子来是想让你给拿个主意。看看以后能出啥说道不的,反正在咱屯还没先例。”
浦秋实一边听着颜珍说事,一边点头思考,他笑着说:“嫂子,这真是个好主意,这样也成全了两个孩子,也免得风天雨天再累,喜子也得回家点点卯。咱国家,往后这样家庭会很多,搞好关系会幸福的。记住一点,春梅是有精神包袱的女人。平时聊天绕开她的痛处,她是受害者,但性格很倔犟,女人谁摊上那种事都会成为心病。徐韬心地善良,满肚子话一句说不出来,那是个好男人。当家管事让两个孩子管,一切都迎刃而解了。你们四个还不老,帮他们干几年,我相信,你们会给咱鹰嘴山做个榜样的。这不就有先例了吗。”
颜珍微笑着,看着浦秋实,道:“秋实兄弟,非得让两个孩子当家才好吗?欣恬会同意吗?我还真担心他,犯上混劲,伤着春梅。”
秋实点点头,道:“大哥脾气是欠佳,你平时多提醒着点。只有孩子当家,你们才省心,想一想,你们姓谭,他们姓徐,之间是喜子和小清把你们连在一起的,只有他们两人说出的话,做出的事儿才代表你们六人的整体,其中你们四人,哪个说话,办事都代表不了你们六口之家,嫂子,想一想是不是这个理。”
颜珍沉思一会,说:“经你这么一说,还是这个理,你大哥说让徐韬说了算,或者春梅说了算,我说,到时你和他们说,你大哥说他说不出口,我看到那天你去给说两句咋样?”
浦秋实想一想,这两家都是自己的至交,说句话是应该的,他说:“嫂子,明天是初三,你备一桌菜,你们两家,应该说一家在一起团聚,我去凑个热闹,到时候,你可不许嫌闹腾躲出去!就算你们大团圆之日请我吃喜酒。”农村的事瞒不了任何人,谭徐两家合并一家的事儿又像新闻一样传满街。但这个传闻,多少带着点喜庆色彩。大多数人认为这是咱的榜样,还是好处多。平时多多担待互相谅解,不闹矛盾,总比空起一头父母强。也有人说,这老谭不愧是共产党员,连过家家还起模范带头作用!
徐韬是个闲不住的人,平时总得找点活干。老谭又是个不爱干零活的人,其实新正大月的,又不养牲畜哪有啥活干,可他背着粪筐到处走捡粪,老谭咋说他也不闲着,逼得老谭也在小院里一天天瞎忙活。颜珍一看这情景就憋不住笑,春梅问她为啥这么笑,她也不说。春梅老是追问说:“嫂子,你这一天了,没完没了的笑,到底为个啥吗?”
颜珍一看春梅真是想知道她为啥笑,她于是,说:“你大哥呀,平时零活一手不伸。这不看见徐韬天天背筐捡粪,他觉着他待着不对劲。他又不习惯捡粪,这才到处找活干。这个家的这些活这些年他可是一手不伸的,这下好了,大兄弟还教个学生出来,老谭学勤快了。我是笑他不知道这些零活咋干,竟在那瞎弄。”
这时春梅才注意谭欣恬,这撮一锹土,那扫一扫帚地,瞅瞅这,看看那的,也不知道想干啥,王春梅看着看着笑的前仰后合地说:“谭大哥,你呀别做样子了,徐韬他不像你,你让他在家坐一天,他得憋屈死,屋里来,咱和喜子打扑克。”
这个标准的中国农村现代家庭,现在就缺个娃了,再有一个娃娃,会把这个家连的更紧……
老浦家的农资代销处,开业约有十几天,第一批进来的物资也售出的差不多了,可是,浦秋实去江城三天该回来。临走时和梁愔交代明明白白,三天保证到家。让梁愔着急的是,老浦临走也不知道他把授权书放哪了。今天乡里春耕生产检查团到家里来了几位,让拿出准许证,梁愔找了一阵子也没找着。让王永学副书记给查封了,并清点数量,他都记到本上。人出去四天,走的也不是时候,代理村长曲文良给担保说:“王书记,老浦的代销处指定有证件,我看见过,是一个棕色的十六开本子,上面写的是《农用物资代销处授权证书》,指定有,我拿党籍做担保。”
王书记把眼睛立起来,说:“你拿党籍担保,谁给你担保,瞎胡闹,他第一步得先请示村,第二步请示乡,然后再请示县,隔着锅台就上炕了,这是浦秋实的一贯作风。今天我倒看看,是他厉害,还是我厉害!我说他目无组织,目无领导,大家看看,这就是证据!”
其实昨天晚上浦秋实坐晚车赶到平江县城,巧遇李县长,李县长从农村回政府,在街上看老浦提着旅行包往长途汽车客运点赶。李县长把车子停下,从车子里走出来,说:“浦老师,这是从哪旅游回来?”
浦秋实定睛一看是县长,忙说:“是李县长,我去一趟江城,去送杨树一家认妈妈,今天早晨从江城赶回来。”
李县长谦虚地问:“浦老师你很忙吗?不忙的话,今天到我宿舍,咱唠唠鹰嘴山的事好吗?”
老浦很为难地说:“李县长,别叫我老师,您叫我老浦吧!我已经不是村长了,已经被撤下来半年多了,我没资格谈村上的事。”
李县长笑着说:“浦老师,你做过我三个月老师,称你老师足够了,你可以不以村长身份说事儿,我想知道一些基层要素,这个你该满足我吧!”
浦秋实说:“那好吧,这个并不难。因为我就是基层一分子,和民众搅在一起的分子,我决定留下了!”浦秋实上了县长的小车,进了县政府,他哪里知道,他的家,今天白天又成了是非之地。
李县长约老浦去宿舍,他主要还是想知道,奚小兰的养兔场,以及贺主任的一些状况。农村的群体结构他比老浦知道的多。他是一位常在乡下工作,主管农牧副业的县长,接触到的实际比较多。上次去昌盛他在奚小兰家看到一片光明。农村养殖业的希望。回县府后一两个月内打过几次电话,听到的回答很不乐观。一是奚小兰养殖场半停产状态,经济效益下滑厉害。二是浦秋实因目无组织,目无领导被撤换。老浦不是村长县长早就知道。浦秋实如实说出奚小兰养殖停产基本原因。
另外浦秋实对贺主任知道的不多,虽然在一个村子住着,但不经常见面,偶尔碰面也是一扬手,打声招呼而过。对贺岚飒只字未提。李县长方才知道,奚小兰的养殖场是人为的后果,原来对昌盛乡的王永学就不太看好,又知道这位在基层有危害群众的行为。李县长向县委反映昌盛党委副书记王永学的事迹。
他们聊到深夜后老浦被送到招待所住下。次日凌晨,太阳尚未升起,李县长派车将浦秋实送回鹰嘴山。
浦秋实刚坐下,梁愔和他说了昨天上午家里发生的一些事儿,并把王永学书记的话转给浦秋实。老浦找到授权证书,纳税人执照,骑上自行车赶往乡政府。
冤家路窄,浦秋实从车子上下来,正赶上王永学要走。王书记主动说:“呀啊!够早的呀!送检查来了,还是要启封条哇!”
老浦说:“都不是找你和那书记,刘乡长,有重要事说。”
王永学用斜眼睛看着浦秋实,说:“为了你私自贩卖种子、化肥的事儿,你谁都不用找了,这事儿归我管。”
老浦说:“我知道,你管的事太多了,我找书记乡长给你减轻点,否则会累坏了国家栋梁的。如果你愿意,咱就找书记、乡长说说,如果不愿意,咱法庭见。王永学,两条路,你选一个吧!”乡里人员都不怎么下乡,门口人越集越多。王永学来了虎劲,说:“浦秋实,你扰乱治安,破坏团结,来人哪,把他抓起来!”
围观的乡干部一看王书记要犯浑,急忙把刘乡长喊了过来,把浦秋实和王永学一同推到那祥办公室。
那祥书记热情接待着浦秋实,说:“老浦,刚才李县长来电话说,昨天你在他那住的,我和刘乡长准备去一趟鹰嘴山,那好吧,一会咱一同去。刚才是怎么回事?”
王永学副书记把浦秋实私自贩卖种子、化肥一事,他昨天查封等待处理一事,通通向那祥书记汇报一遍。
那书记问老浦,说:“秋实同志,这可需要相关部门允许的呀!私自倒卖是违反管理条例的,我想你能知道。”
浦秋实从包里拿出所有证件,说:“那书记我这些证件我走时锁了起来,我老伴和王书记已经说明了,我这些证件已经让李支书,曲文良代理主任看过了,曲文良当场给王永学作证并为我担保,这一切都没用。擅自给封上了,说了一些一个共产党员不该说的话。”
那书记又问王永学,说:“王书记,老浦说的是事实吗?”王永学说:“是这么回事,一气之下,我说话又没把门的了。”
那祥书记深情地对王永学说:“老王,这些年,和你也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作为党的领导干部,说话注意分寸,既然村长出来作证担保,你往下的行为属于不正当手段。你是党的干部,做错事必须向群众赔礼道歉。”
王永学坚持他的真理说:“他属于目无组织,目无领导,他请示村上了,请示乡里了吗?”
刘乡长说:“老浦办证的介绍信是我让秘书开的,这是我的职责。”
王永学说:“为什么我不知道?”
那书记说:“老王,别执迷不悟了,为什么非得你知道,你知道你给闯下多大的祸吗?鹰嘴山的班子问题是那么回事吗?你把刘正田拿上来做村长,等于把奚小兰的养殖户给毁了,李县长刚才来电话说起这件事,他要亲自给奚小兰去道歉。这些你知道,你知道的竟是做错的,李县长追问浦秋实被撤换的经过,这些你知道。李县长让你今天去县委报到,啥事没说,并且说,昌盛的工作经你手的交代清楚。就这些,你还想说什么?都说出来吧!”
王永学悻悻地说:“他老浦太嚣张了,竟敢上县长那去告刁状,你走着瞧!”
那祥书记说:“老王啊,你还有头没头了,为什么和一名农民群众过不去,他遵党纪,守国法,咱欢迎这样群众监督咱,叫劲就不对了。你在临走前是你给老浦道歉,还是我给道歉?”
老浦站起身来说:“算了那书记,我回去了。我要乡里派一名干部把封条启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