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走在那尖刀烈焰之上,每一步都是那么地痛不欲生,折磨着她的心魂。眸中已是无泪,亦无哪怕是丁点的神采。而这眸中所看见的一切,都在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光彩,黯如一片死灰之色。可心里却已是痛到极致的麻木,反而是感觉不到了一丝一毫的悲痛。
姐姐?忽然之间,易无忧发觉这个称呼是那么的可笑!她是真的把她当成了亲姐姐呀!当年从天青寨逃生的时候也不曾忘记带着她,将她带回了京城后还求着易相认了她做义女。可这个姐姐,这个易相的义女都报答了他们易家一些什么?她突然宁愿刚刚不曾看见过她,也不要知道这些。
她这个好姐姐,从遇见她的那时起,不对,是在遇见她之前,就已经开始算计她了!一步步,那么天衣无缝地算计着她,骗了她这么多年,她居然还都蒙在鼓里将她当成了最亲的人!什么叫引狼入室;什么叫养虎为患?到了此时,易无忧才明白了这两个词的真正意思,却是在付出了如此惨痛,让她痛不欲生的巨大代价之后!是她亲自带回来了这么一个人,害死了她的父亲!原来,易相不是被她气死的,而是真的被她给害死的!是被她这个不孝女,亲手给害死的,还是死不瞑目的那种!
还有那年的那场火,居然也是她放的?模糊之中,似乎是回到了那片火海里!那时候,张秋池是那么不顾安危的冲进了屋子里救出了她。让她以为她们之间的姐妹之情,真的到了深如海般的浓厚地步,却原来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场戏而已!那么逼真的一场戏而已!
来到这里后发生的一切,真就如一场戏一般!可当曲终人散,所有人都走出这场戏之后,只有她一个人还在贪恋着这个剧中人的美好!还在痴守着那一份,一碰就碎、脆弱不堪的所谓真情!真情?还能信吗?就连张秋池都不能信了,还有谁能信?还有谁可信?还有谁值得她去信?
一幕幕思来,原来,她自己才是颗真正的棋子!是夏侯沐和夏侯泽两兄弟争斗的一颗棋子而已。因着邵嫔对易家的了解,夏侯泽巧牵“良缘”御前做媒,夏侯沐顺水推舟接受了这场本就是个阴谋的婚姻,以不变应万变。
而后,夏侯泽助秦司晨挟走她,就是为了让她去遇见张秋池,得以让夏侯沐找到她的时候也发现张秋池,目的就是想用那美人计迷惑夏侯沐。若真的夏侯沐中了那美人计,不仅夏侯沐入了那温柔乡英雄冢,易相定会因为女儿,而和夏侯沐不合。这么一来,夏侯泽在朝堂之上便也多了个支持的人!易相可是堂堂一国之相啊,得了他的支持自是对他继承皇位有着太大的益处!
夏侯泽的每一步,布置地都是那么天衣无缝,似乎所有的事情都是那么自然而然地发生了,让人找不出丝毫的破绽。可千算万算,谁也没有想到,易相家那个痴傻的女儿忽然恢复了心智,破坏了他所有的计划!所以他也就干脆毁了她这颗棋子牵连着的所有!他宁肯毁了易相,也不能让易相偏向夏侯沐去。
她本是一颗任人摆布没有生命的死棋,可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突然有了自己的生命、自己的想法,搅乱了他们兄弟俩的对弈。所以,当两年前夏侯泽再见到她的时候,想尽了一切办法,又将她变成了那颗操控在他手里的死棋!
“夏侯沐,是不是你也只将我当成了一颗棋子而已?一颗任人摆布的死棋而已?所以当这个棋子有了自己的想法时,你宁愿将它踢除出局也不能让它破坏了你的布局?”无力地站在那里,手撑桌面茫然自问,易无忧的脸上除去伤痛再无其它,“我能猜透了夏侯泽的所有,为什么却猜不出你心中的一分?究竟你的心有多深?你曾经所过的话,又有几个字是真几个字是假?连我姐姐都不能信了,我还能信你吗?诗画,我还能信他吗?还是该信你说的,他会来救我这颗棋子?”
诗画!除了这个为了她而付出了生命的人,她不知道还有谁能信!值得她信的人,几乎都已化作一缕孤魂而去,而这些活着的,似乎没有一个能值得她真正去信任!
“死棋?如果这颗任人掌控的死棋,成了一颗正儿八经任谁也挪动不来分毫的死棋,你们这些布局者又能如何?”缓缓将按在桌上的手收握成拳紧紧攥起,易无忧眸中渐渐凝起一丝坚毅。
行尸走肉——这四个字既形象又贴切地形容了易无忧如今的样子。自那日知晓了一切之后,她便过起了这行尸走肉般的生活,整天睁着那呆滞无神的眼眸,僵着那种没有丝毫表情变化的脸,一个字也不说,什么事也不做。
每天,只要醒来,就会去那竹林最深处,坐在诗画的墓边,一坐就是一整天。就这么做了半个多月的行尸走肉,终于有一天,在那夜深人静三更十分,她被带离了这个将她软禁了近两年的大宅子,去迎接了那一场翻天覆地。
听见屋外的脚步声,还未等人走到门前,易无忧就已经坐了起来看着屋门。自她过起这行尸走肉般的生活之后,就连睡眠也变得异常浅,似是稍一风吹草动便会惊醒。
门是被人一脚踹开的,火光顿时投了进来。火光映照之下,是夏侯泽神色复杂的脸。焦急之中似是还带着几分伤痛、几分欣喜,似乎好有着些许隐忧。
虽是觉得有些奇怪,可易无忧还是那么呆滞无神、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直到夏侯沐走到床边,将一包衣服丢在她面前,语气急切地吩咐她穿上,她才收回了目光,依言套上了那套衣衫。
马车是一路狂奔,而夏侯泽也是皱紧了眉头不时揭开帘子看向外面。靠着车壁之上,易无忧依然是睁着那蒙着一层死灰的眼眸,动也不曾动过一下。然而,她心里却晓得,大概是上次那个刘嫔的一闹腾,她的藏身之处被人晓得了,所以夏侯泽要连夜将她转移去其他的地方。然而,她却管不了这么许多。去哪里,对她来说都是一样!
当马车停在一处接受盘查的时候,易无忧却发现,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可到底哪里不对她却发觉不出。像是理清了夏侯泽一切阴谋的时候用尽了脑子,而之后,这脑子里就是空空如也,什么问题也思考不出来了。就连去回想半天前才发生的事情,都能让她想到头疼。
直到那马车停妥之后看清了四周的一切;直到听见从黑暗中传来的阵阵痛哭之声;直到看见眼前的院门上,那在夜色中飘动着,显得异常渗人的白幡时,她似乎才知道了这是哪里,那空荡荡的脑子似乎也才开始运转起来。
转眼虽是满眼的疑惑,却依然还是那毫无表情的神色,易无忧就那么盯着身边的夏侯泽,隔了半晌才呆呆地问了句:“皇上驾崩了是不是?”
“进去。”语气一如先前的急切,夏侯泽轻轻推了她的胳膊,不曾回答她的话却也等于默认。
被推地向前一冲,也就在那一瞬,脑子终于如常地运转了起来,易无忧不再看他,向那院子里走去。这里真的是皇宫!而皇上,也真的驾崩了!
夏侯泽敢如此大胆地把她带进了宫里,原来,是皇上驾崩了!怪不得他脸上的神色那么复杂,一来是因为父亲去世而感动伤痛;二来是因为他就要继承皇位登基为帝而抑制不住地感到兴奋。
“恭喜太子,即将继承大统。”走进屋里,看着那随后被点起的一点油灯如豆,易无忧淡淡地说着话转眼看向夏侯泽,“恭喜太子爷,多年愿望总算实现;步步算计终于有了结果。”
“你给我好好地呆在这里。这里是冷宫,你也别指望有人会到这里来,能救得了你出去。”明明是该高兴,可从夏侯泽的语气中易无忧却听出了些许气急败坏。
淡然一声冷笑,易无忧有些无奈地看着他:“你都软禁了我两年了,还怕这一刻吗?你是太子,如今皇上驾崩,整个皇宫都以你为首了,你还怕什么?”
“谁说本宫怕了?”本是易无忧无心的一句话,却让夏侯泽忽然出声反驳了回去,睁大了眼睛看着她。
凝视看着他那复杂奇怪的神色半晌,易无忧缓缓蹙了眉试探地问:“你,真的在害怕?”
“闭嘴!”冷冷一声叱责,夏侯泽转身走了出去关上了门。
隔着那道门,易无忧听见夏侯泽在门外吩咐了句:“给本宫看好了她,不许有任何的闪失。”
这次,是真的被软禁了!盯着那紧闭的门,易无忧重重地叹了口气。皇上真的驾崩了!居然真的就这么死了!六年前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还那么硬朗呢!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死就死了么?虽然,他冤枉过易相,害的易相那么惨,可易无忧觉得他却的确算是仁德的明君。
而夏侯泽,若是能及了他一般也好!只是不知道,他能不能做到?
他要做皇帝了。他要做皇帝了?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易无忧不知是该用肯定的语气还是疑问的语气。心里,却真的不希望他做了南夏的皇帝。可是他是太子,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者。
想着他刚才的样子,易无忧却觉得有些奇怪,他似乎真的在害怕。可是他怕什么呢?难道还害怕夏侯沐抢了他的皇位吗?夏侯沐?这个人到现在都不曾有过音讯,他怕是连皇上驾崩都不知道呢!跟自己一样,连父亲去世了都不知道。
皇上都已经驾崩了,夏侯泽马上就要登基了,夏侯沐还有什么资格回来抢皇位呢?夏侯泽是名正言顺,而他以什么身份回来?以什么样的理由回来,当年他可是被赶出京城的!
然而忽然之间脑子里闪过一丝灵光,易无忧瞬间皱紧了眉头!夏侯泽是太子,他名正言顺,可是他却真的在怕!太子?皇帝?不知为何,易无忧的脑子里忽然想起了雍正皇帝。瞬间恍然大悟,明白了夏侯泽到底在怕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