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发烧
康宝妹没有回答，转过脸，不再看裴希儿。
裴希儿将房门关上，外界的一切被阻隔，现在，房间里，只有她们姐姐两个人。
“你想不想给爸爸报仇？”裴希儿走近几步，忽然问。清澈的眸子里，闪着仇恨的光芒。
康宝妹猛然抬头，怔怔地看着她。
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为爸爸报仇。
裴希儿似乎读懂了她眼里的讯息，接着说：“很简单，杀了康宏宇！”
宝妹眼中再次闪过惊讶。
她想为爸爸报仇，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杀康宏宇！
“如果不是康宏宇，爸爸会死吗？”裴希儿追问。
“如果不是我，爸爸会死吗？”宝妹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迷茫和愧疚。
“就算没有你，他一样可以找别人。你只是成了别人利用的工具。宝儿，如果你觉得内疚，你觉得对不起爸爸，你就更应该毫不犹豫地杀掉害死爸爸的人！”裴希儿声色俱厉地说。
“可是……”可是，是这样吗？为什么明明知道是这样，她心里还是不肯承认是这样？
“宝儿，康宏宇不是一般的人，想杀他，没有那么容易。所以，现在，只有你最容易得手，因为，他对你没有戒备。如果你不肯杀他，爸爸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原谅你！”停顿了一下，裴希儿下了决心般，又接着说，“而且，就算你不下手，我和麦哥哥也会寻找机会。哪怕搭上我的性命，我也一定要为爸爸报仇！”
康宝妹怔怔地看着她。她知道，姐姐心里已经有仇恨。而她心里的仇恨，一点也不少。
是的，她恨康宏宇，甚至比姐姐的恨，更甚十倍。可是，让她杀康宏宇，她真的没有做好这样的准备。
“他不仅利用你杀死了爸爸，现在，又把你囚禁在身边。为的是什么？他就是要把你当人质，来阻挡裴家人对他的追杀。这样卑鄙无耻的小人，死十次都太便宜他，你还在犹豫什么？”裴希儿有些恨铁不成钢。她实在搞不明白，这么顺理成章的事情，宝儿为什么就不肯爽快地答应呢？
宝妹的心里很乱，很乱。从来也没有像现在这么乱过。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要怎么做。
“难道，你愿意被他囚禁一辈子吗？你就一辈子呆在这间房子里，再也不见天日吗？那个爱憎分明的裴宝儿哪里去了？”裴希儿的声音掷地有声，每一句，都是那么有道理。
宝妹的心里，不由自主地闪过康宏宇的坏。他把她关在这里，哪儿都不让她去，难道，她真的一辈子都呆在这个房间里吗？
不，她要出去！她不是一直和康宏宇较着劲，做种种努力，想逼她放自己走吗？所有的方法都试过了，哪一个都不起作用，那么，唯一的方法，是不是杀了他？
杀了他，心中再也没有恨，杀了他，连同所有的爱一起埋葬。从此，生命里没有这个人，从此，她还是那个自由的康宝妹！
“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会给爸爸报仇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丝毫感情。
而裴希儿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但随即，又被担忧所取代，她不忘郑重嘱咐：“你一定要小心！今天晚上就实施计划。到时候，我会开车到门口来接应你。得手以后，你就立刻逃出来！”
“不用，我知道怎么做。”宝妹冷冷地拒绝。在她心里，她始终认为，她和康宏宇之间的纠葛，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宝儿！”裴希儿还是有些担心。
“你走吧，待久了，康宏宇会起疑心的。”这句话，算是最合情合理的逐客令吧？
“你自己多保重！一定要小心！”裴希儿再三嘱咐，最后看了一眼神情漠然的宝妹，转身，走了出去。
康宝妹无力地瘫坐在床上，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爸爸离开的那一天，她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她从来也没有想过，她会亲手杀掉曾经最最深爱的康哥哥！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一定做一个懂事乖巧的小女孩，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参与，只享受康哥哥的宠爱，并相信，他是爱她的。
即使被骗，也好过现在什么都明了。
不知不觉，天已经完全黑了，宝妹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勉强吃了晚饭，等着康宏宇的出现。
因为她知道，每天晚上，康宏宇回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来看她。而这，是她唯一可以与他接触的机会。
可是，等了很久，却始终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那个身影，她每天期盼他的到来，却又害怕他来。
看看时间，已经九点了，大概，他不会来了吧？
心里，忽然生出无限的失落。他，已经彻底不在乎她有没有闹有没有吃饭吗？
这样也好，这样，她就可以硬起心肠，做她需要做的事情。
“我要见康哥哥！”拉开房门，对两个保镖说。
“嗯，这……”两个保镖似乎很为难。
“怎么？他还没有回来吗？”宝妹的心再次被失落填满，而且，隐隐约约，似乎还藏着那么一点小小的担忧。
“哦，康哥已经回来很久了。要不，你先等一会儿，我去跟康哥说一声。”保镖说着，转身往康宏宇房间走去。
宝妹心里的失落和担忧，瞬间被疼痛所替代。康哥哥，他已经回来了，可是，他没有来看她，一直没有来！
这样也好，这样，她就可以硬起心肠，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过了一会儿，保镖回来，说：“小姐，康哥在房间等你！”
康宝妹在两个保镖的“护送”下，走到康宏宇门前。
她走得很快，不让自己停下来，不让自己有犹豫的机会。
手挨着门把的那一刻，还是迟疑了一下。但也只是一秒不到的时间，她毅然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康宏宇坐在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一副很悠闲的样子。房间里，全是咖啡浓浓的香味。
看到宝妹进来，他把咖啡杯放到面前的桌子上，漫不经心地问道：“有事吗？”
宝妹怔怔地看着他，眼里，慢慢升起一股恨意。
凭什么？凭什么她生活在水深火热中一刻也不得安宁，而他，却可以像没事人一样，优哉游哉地喝咖啡？
要知道，做错事的是他，而不是她啊？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见她半天不回答，只是愣在那里，康宏宇好奇地追问。
“哇，咖啡好香！”宝妹收起杂念，忽然笑嘻嘻地笑着，几步跨到康宏宇面前，毫不客气地端过那杯咖啡，放到嘴边，喝了一口。
“哇，真的很香！你尝尝！”喝了，还不忘赞赏一声，然后，再次把杯子递到康宏宇手中。
“那么喜欢喝，这杯你喝了吧，我重新冲一杯！”康宏宇没有接杯子，宠溺地说。
“嫌我弄脏了吗？”宝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受伤。
“哦，那好，这一杯是我的，你自己重新冲一杯！”康宏宇接过杯子，笑呵呵地说。
同时，轻轻地摇了摇头，这个小丫头，永远都有那么多的道理。真拿她没办法！
“不用了，看着你喝，也是一种幸福！”宝妹脸上带着笑意，心里，却划过一丝酸楚。
“呵，好啊。”康宏宇把杯子送到唇边，咖啡的味道顺着冒起的袅袅白烟冲入鼻中，他皱了皱眉，但很快，大口地喝了半杯。
放下杯子，冲宝妹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显得很疲惫。
他把胳膊支在沙发背上，手又支着头，似乎真的是很疲惫很疲惫。
“康哥哥，你怎么了？”宝妹轻声问。
“我有点困了。”康宏宇小声地说着，艰难地扯动嘴角，挤出一丝笑容，然后，眼皮越来越沉，慢慢地闭上眼睛。
宝妹从沙发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沉睡中的康宏宇。
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唇，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一切都是那么熟悉，那么让人心醉。
即使睡着，他也如此安静，如此温和，就像一缕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
宝妹俯下身，单膝跪在沙发上，伸手，去抚摸康宏宇的脸。
只见他眉头轻锁，似乎藏着无尽的心事。眼角，有了一点点的细纹，一副沧桑而疲惫的模样。他的唇，微微地张着，似乎随时都可能叫她一声：“宝妹！”
宝妹抚摸着这张脸，一寸一寸细细地抚摸着，就像她无数次抚摸那张照片一样。只是眼前，不是照片，而是活生生的人。
手，在他皮肤上轻轻地摩挲，心，一阵阵地颤抖。
康哥哥，最亲爱的康哥哥，从今以后，我只能在梦中见你，只能在照片上抚摸你熟悉的容颜！
狠了狠心，站直身体，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
将它高高地举起来……
康哥哥，对不起，这是你欠我的，这是你为你所做的事，所付出的代价！
明晃晃的刀锋，刺痛了她的眼。
然后，她的手，停在半空，许久，不曾落下。
看一眼熟睡中的人，再看一眼明晃晃的刀，心里，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矛盾过，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挣扎得厉害。
这一刀下去，她再也见不到他了。从今以后，她就是孤零零一个人了，她闯了祸，再也没有人去帮她摆平了，再也没有人宠溺地跟她说话，再也没有人来管教她，再也没有人来指出她的是非对错。
再也没有人，让她如此想念！
站在那里，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下来。
对不起，爸爸，对不起，姐姐，我下不了手！看着如此安静祥和的康哥哥，你们让我如何下得了手？
对不起，是宝儿不孝！
举起手臂，闭上眼睛，尖利的刀锋在雪白的胳膊上划下深深的痕迹。
爸爸，这，算您教训女儿的不孝，可以吗？
血，一滴一滴地落下来，落在沙发上，落在康宏宇白色的衬衣上。
宝妹收起匕首，将受伤的胳膊藏在身后，最后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康宏宇，转身，大步走出去，在两个保镖惊讶的目光中，逃回自己的房间。
她不知道，血和着眼泪，滴了一路。
沙发上的康宏宇，慢慢地睁开眼睛。
他根本就没有睡着，虽然眼睛闭着，却清醒地知道，眼前都发生了些什么。
当宝妹把喝过的咖啡递给他，他就闻出来了味道不对，那里面，被下了会让人浑身乏力并且很快就会沉睡的药。
他没有说什么，喝下了肚，因为，他很想知道，宝妹到底要做什么。她为什么要给他下这样的药？
只是，宝妹一定不知道，这种药，其实对他并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他从小混迹黑道，见过的毒不计其数，身体早就产生了抗体。
因此，这个药喝下去，除了有一点乏力之外，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宝妹给他下药，居然是为了杀他！
那一刻，他的心，几乎被滚滚而来的悲哀所震碎。宝妹心中的恨，真的让他震惊了。
他没有反抗，一切只想听天由命，如果宝妹那么恨他，一定要杀了他才能解恨，那么，他的命，就让她拿去吧。如果这样她能快乐，他真的已经打算放弃反抗。
反正，还有程子钰，他一定会保护好宝妹的。
而他更没有想到的是，宝妹最终不忍下手。她居然划伤了自己的胳膊。
他想要阻止。只是，她的动作太快太突然，他根本就来不及做什么。
看着沙发上和身上点点的血迹，他居然觉得触目惊心。杀过那么多的人，见过那么流血的场面，只是，从来没有哪一滴血，让他的心这样疼痛难忍！
从沙发上站起来，大步走出去。
一路上，点点的血迹，让他的心不停地揪紧。流了那么多的血，宝妹，她不会有事吧？
从他的房间到宝妹的房间，距离并不远，可是现在，居然觉得是那么遥不可及。
“小姐呢？”到了门口，急切地问两个保镖。
“一直在房里，没有出来过。”保镖小声回答，似乎生怕惊扰了房中的人。
康宏宇拿出随身携带的钥匙，轻轻地打开了房门。
房间里的情景，让他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儿。
宝妹胡乱躺在床上，衣服还好好地穿上身上，只是，衣服上，被子上，全都染上了血迹。
康宏宇走到床边，看见宝妹紧闭着双眼，脸色惨白得吓人，那只受伤的胳膊，根本连最简单的包扎都没有。
“快去叫医生！”康宏宇急迫而小声地吩咐。
他怕吵醒了宝妹。如果醒过来，面对着那样的伤口，一定会很痛很痛吧？
一摸她的手，冰凉冰凉。他不敢动她，生怕把她弄醒了，只是轻轻地拿起被子，盖在她身上，把被角掖好。
虽然知道那点伤不至于要了人命，却在心里一个劲儿的祈祷，宝妹，你一定不要有事！
好在，医生很快赶了过来。在康宏宇的要求下，给宝妹用了麻药，然后，熟练地给消毒包扎。只是一点皮外伤，虽然伤得不轻，但处理起来，并不是很困难。
可是康宏宇，他是那么害怕宝妹会痛，他是那么害怕打扰到宝妹的睡眠，所以，执意要求用药麻。
整个包扎过程，他居然不敢去看，只是站在窗边，看着城市灯火璀璨的夜景，心，一片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