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灵子，你现在在哪里？”常德的声音很干燥，沙沙的响。
“我在外面玩。”周末不玩，什么时候玩？
“我遇到点事，你现在方便过来吗？”大概是官僚做多了，说话再温柔，总还遗留了命令的口气。
“什么事啊？”DKD的音乐正high，灵子正在兴头上。
“有些事，你先过来，过来再说。我在家里等你。”
“我太太回来了。”
“她回来了？那是好事啊！她人呢？”
“她提出和我分居。”
“分居？”
“你知道分居意味着什么吗？她可以不必履行妻子的义务，我却还要尽我做丈夫的责任，继续承担她的学费，还有每个月的生活费。”
“那她为什么要提出分居呢？你们不是一直感情都很好吗？”
“她本来还想骗我，后来终于被我盘问出来了，她有了男朋友了。”
文是突然跟常德打电话，告诉他自己要回上海的。
常德很兴奋，赶到机场去接她。
见面那一刻两个人习惯性拥抱。常德只觉得她的动作说不出的生硬，而且一直背着脸不肯看他。
“你没事吧。”
“我人不舒服。”
“你有什么事吗？”
“我没事。”
“那好，我们回家。”
“不了，我要去看我妈妈。她身体不舒服。”
“那，要不要我送你过去？”
“不必了，你去忙你的吧。”
“那好，你自己去，路上当心点。”
晚上九点，常德打电话给文，“要不要我过来接你回家？”
“你就早点休息吧，不用过来了。明天我们再早点碰头。”
第二天早上十点，常德再打电话过去。
“我要把时差倒回来，你就让我再多睡一会儿吧。”
下午五点，“我妈妈请了几个朋友回家玩，这里很吵的，算了，你等会儿再过来吧。”
晚上八点，“我想和我妈妈好好说说话。行不行？”
第三天，“对不起啊，今天我好忙的，我下午约了大学同学在圆缘园喝茶，晚上约了高中同学在‘梅园村’吃饭。”
晚上9点半，常德忍不住，又拨通了她的手机。“我们在打牌，大概要玩到2点钟吧，结束了我自己回来。你别等我了。”
常德不知道自己等到几点，等到后来撑不住了就睡着了。醒来，已经是第四天的清晨6点。房间里空荡荡的，她不在。
他立刻拨电话过去，她说，“同学们3、4点钟走的，我太累了，就在家里睡着了。”
“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有了男朋友？”
“我身体不好，你为什么不体谅我？你脾气不好。我要和你分居。我看见你害怕。”
“分居，我们一直2地分居，你就回来这么几天。连着3天都不肯见我！你肯定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我只是身体不舒服。”
“你要谈分居？可以啊，你现在过来。”
2
“那她到底是不是真的有男朋友了呢？”灵子追问。
“是有了，她后来跟我说了。那个男生还是我推荐出去的留学生呢。”
“她有没有说她为什么喜欢他？”
“说了，说她觉得寂寞。谁不寂寞？我不寂寞吗？我跟她说，‘你觉得寂寞你可以回来啊，你为什么不回来？’”
“也许是你只顾了赚钱，疏忽了她的感情呢。”
“但她不应该骗我。两个人当中出现了问题，可以坐下来谈，好好想个解决办法啊。”
房间里一时沉默了下来。
“其实我早有感觉了。只是我一直都不愿去怀疑她。我后来看以前写给她的几封E-mail，发现还是有很多蛛丝马迹的。
这是很早的一封了：
‘到四个月了，是我们结婚以来最长的一次分离。
只想告诉你，我非常非常怀恋我们耗在一起的日子，吵架、特别是我训斥你，今后可能不会再有了……’
为什么会觉得不会再有了呢？是不是我那时已经隐隐有些不安了呢？她就象一只风筝，不放出去也不好，她会憋死，我也不忍心。放出去了呢，一怕她飞得太高，我们两个人不合适；一怕她会留恋外面的风景，挂在哪里不回来了。唉。”
“可是这也由不得你啊，人的心都是会变的。几天前你还那么喜欢她，想她回来，现在你知道她有了男朋友，不一样变了，变得恨她？她可能也是遇上些什么事了，才会把心交给别人吧。”灵子不知道说什么好。常德平常话并不多，可见是真的伤心了。而伤心，是只有时间才能治愈的东西。
3
“你再看这一封，我都提到了他！是不是我的第六感？否则，我怎么谁都没提，偏偏提到他？
‘我觉得你有些变了，首先是懂事了，当你朋友向你传达我所谓的金钱味时，你却问我辛苦，要知道我的感受，真的没有白疼你！’
那时我刚刚下海，很多事情都没有上轨道，她的朋友已经是执业律师了，我去请教她很多问题。可能她觉得我满脑子都在想着怎么做生意吧，就写了E-mail跟她说。
‘然后是情感淡漠了？《你快回来》是我现时最常听的歌，就象当年的《RIGHTHEREWAITING》那样，是最让我有感觉的。如果理智允许的话，我仍然会听的，跟着哼的泪流满面，歌词替代了我现时对你所有的情感，你却说不知所云，我有些伤心。’
我跟她说，我每次听《你快回来》都很难过，她却以为我是在叫她快点回来。其实既然我送她出去了，又承担了她那么高的学费，肯定不希望她半途而废。
‘今天偶然翻看到老D留在这里的作品，联想到你未来的功成名就，路也许走对了，但也可能会把我们的距离拉远，你甚至可能会离我而去...我将来的处境会象当初你我热恋时，你父母说的情形一样吗？’
你看，这里，我居然在那时就提到了老D，那时他们还没开始呢。”
“老D就是她现在的男朋友？我记得你刚刚跟我说过，她男朋友是你推荐出去的？也许那时你给他面试时就已经有了潜意识，觉得他们两个人是适合的。只不过你自己没有完全的意识到。”
“我本来希望她能学成回来助我一臂之力的，所以我才开了广告公司，没想到……我本来设计方向的时候全部都考虑的是两个人的道路，她把我所有计划都打乱了，我真是恨她！
当初她父母就不看好我们这段感情，我当时就想，那么多朋友，出国以后再回来结婚的几乎没有，我既然能做到，就一定要撑到她回来，我不可以倒下，让别人看笑话！结果她……”
‘每天到下班回家的时候，如果没有应酬，一个人走在路上，总会感到一种孤苦。你问我为何不写信，E-mail也写的少，也许你真以为我现在充斥着铜臭，没有情趣了？你想过没有？那也有你的缘故，几乎每次我夹带情感的E-mail，总被你几个英文字母消灭，更不奢望收到你厚厚的家书了。’
“我也不记得什么时候了，她的信就越来越少，后来手写的信干脆就没有了。你说，为什么出国去的那个人容易变心呢？她有她的新生活，我每天也在过着不同的日子啊！为什么我还是那么牵记她？”
“常德，你敢说你心里就没有进过别人吗？只不过你的责任感很强，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而已！但是本质还是一样的，原先两个人在一起，不觉得寂寞，后来一下子分开了，肯定会觉得不适应。动过心思的人埋怨后来真的出轨的那一个，只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我真的没对谁动过什么心思。我是很喜欢你，但那种喜欢，更多的是出于一种认同感。
你在经济上资助西渡，帮他租房子，帮他买衣服，还想给他买把好琴，这种心情我很明白，比西渡更明白你！因为我同样每个月都省吃俭用，你知道吗？她出去这些日子，折合成人民币的话，我一共寄给她18万人民币。
有时他对你说他不送你回家了，你眼睛里都有泪光了，可是抬起头的时候还是笑嘻嘻的。我也一样，遇上再不顺的事儿，心里再难受，跟她打电话的时候还是让声音听起来乐呵呵的。
你在工作上很明白我要什么，我觉得我们之间还是很默契的。
我所有的感情都给了文，生活是很苍白的，所以我忍不住关心你，总觉得要是你幸福了，我也会很幸福的。那些日子，对你的关注是我生活中唯一色彩。
你对西渡也不要太宠了，你的爱会束缚他，应该让他拼，让他去闯，你这样子宠着他会让他骨骼疏松的，有一天他站不起来了他会恨你。
我这么说是因为我有切肤之痛啊。这次文回来就对我这样说，‘你太强了，太能了，我失去自己了，好象做什么都是错的，我都不存在了。’人都是一样的。你要吸取教训啊！”
要一个20岁的人去理解30岁、40岁的人，距离是肯定有的，反之，亦然。
除非他们有相同的境遇。
4
‘有人这样问我：你不觉得自己对婚姻很冲动吗？我回答她，是我主动的！’
“这个人应该是我吧，‘女‘字偏旁的她？”灵子指一指电脑屏幕。
“是啊，那时我身边的女孩子也只有你一个人。”
“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你那时有事没事就转戒指玩。还跟我说你们以前谈恋爱的事，我那时以为你很幸福的。”
“恋爱的时候是很快乐呀。那么小的女孩子，总有些你意想不到的举动，很天真。我要是和我差不多年纪的人恋爱。她们是不会有这样活泼的想法的。”
“有过快乐的时候也就够了，总比那些从来都没得到过的人幸福吧。你也只能这样想了。否则不是和自己过不去吗？”
‘现在我很想有家的感觉，在你不在的时候。哪怕用孩子来寄托！可看来，今后我也是没有机会从你那里给我找到家的感觉了。’
“她很不喜欢孩子，她甚至跟我说，她自己还只是个孩子，要是有了比她更小的孩子，我就不会象以前那样疼她了。”
“看来人和人真是不一样啊。我就好想有个孩子，我希望他能象西渡那样，有音乐上的天赋，会弹琴。我甚至想过，要是有一天我知道他要离开我了，我想方设法也要怀上他的孩子，我一个人带他，看着他长大。”
“所以呀，其实很多时候我都忘记了你的性别，我觉得我们更象是难兄难弟！
不过说到做单身母亲，我相信你能做到，她可不行！到现在连打工都不愿意，连养活自己的能力都没有。我以前就试探过她，我说要是我做不动了，你怎么办？她说‘用到光够买飞机票的时候，我就买张票回来。’”
‘有的女人，可以用睿智来对付；有的女人，可以用幽默来对付；有的女人，可以用洒脱来对付；甚至有的女人，可以用冷漠来对付。而惟独对你，是上述中的某种？抑或是静观其变的深沉？我至今难以找到、不会把握这个尺度！！！至今我都在问自己，你懂我吗？你懂我对你的情感吗？你懂我对你的“依赖”吗？因为我太在乎你了，过去、现在、将来肯定也是，而你呢？
人就是这样矛盾，之前我还在翻阅上海最前卫的报纸，然后却在痴痴地对你表白最原始、朴素的情感。
可能你现在已经不喜欢我再这样“年轻”、幼稚的显露情感了。
唉，你呀，你呀，为何总让我不是我？又叫我如何来把握这个尺度？？？？？？
快告诉我这个尺度吧！
只是让你看到我的一些思想，没有其它意思，更不想对你有压力，看到了你的兴趣，我很开心，继续努力，天将降大任于斯人……’
“我真的同意你，你真正喜欢的那个人，你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对他。所谓的鬼迷心窍吧。只一古脑儿的想对他好，根本没法讲究策略。
哎，这里，‘上海最前卫的报纸’，是哪张报纸？”灵子拍拍常德。
“哦，是《上海一周》呀。它的内容应该算比较时尚吧。”
“你现在不给她寄剪报了？”
常德摇摇头。
“所以啊，变化是一直存在的，只不过你只看到了变化的结果而已，而且你只看到了她的变化。但是变化总是从量变到质变的，你自己也在变啊，有没有注意到呢？”
5
‘我说过你多少次了，打电话到我家，和我妈多说几句，她近来一直身体不好，极有可能出大问题。你给同学都要打半个小时，不该省这电话钱的，可近一次，她一接，你竟挂了，这件事上我说你不止一次了，你给我个面子好不好！’
“我妈挺喜欢她的，总说人家比你小好多，你得让让人家。冬天还帮她织了袜套，但是她，有时真的很不懂事。”
“其实这和年龄无关，也有人，年纪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很早熟、很善解人意的。可能她一直都生活在宠爱当中，不会设身处地为别人着想吧。她总有一天会长大的，也许她和你离婚，对她只有好处。从女孩到女人，是要吃很多苦才可以蜕变的。你太呵护她，这样她永远都只是个任性的女孩子。”
‘我现在用的那个女孩子比你小，但她很懂这一套的，我总是期盼着你也能那样有多好。我赚钱是为我们，更是为你，可你总象小孩一样在旁边看着，不晓得帮帮手，甚至总是对我举着鞭子。
从某种程度上讲，你更是我的孩子，还不如我的某一个知心朋友，有许多话，象什么长辈的面子，我不敢对你说的，更怕你有想法，其实我现在确实无人可说。’
“那个女孩子，是指我吗？”
“是啊，她要是能象你那样，我能省心多少！”
“但是我羡慕她。象我这样，有什么好，能者多劳，天生的劳碌命。一辈子都不可能过上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好日子。你以为谁想吃苦？要是有一个人是我爱的，又可以养着我，给我足够的钱让我过我想要的日子，也许我也会答应的。”
“不，你不会的。因为你从小就没有安全感，你不会完全的信任任何人。不是你自己为自己挣来的，你都不相信，总觉得会有一天，给你的人也会象当初轻易的给你时一样再把它收回去。所以你不会做寄生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