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渊河是一条普通的河流,结拜也只需要很短的时间。
在冰渊河畔结拜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但相对于结拜的秦罡轩和万金海来说,却一点也不简单。
因为结拜不是找个地方跪一跪,誓言也不是随口说一说,兄弟也不仅仅是十几笔便能写出的两个字。
万金海为了救秦罡轩一家,不惜冒着自家家族覆灭的危险施手相助,而后再因为秦罡轩的几句话,选择了用家族覆灭的方式掩盖黑匣的踪迹。
最关键的是——他做这些无怨无悔!
这便是结拜的真意。
有人说他做的事很蠢,但很多时候,我们明知这件事很蠢,还是要去做的啊。
因为有些事不分利弊,只分该不该去做!
故事已经讲完,秦罡轩歇息了片刻突然说:“小枫,把斩空刀给我看看。”
秦枫便将刀交到父亲手中边道:“爹,我虽然没学咱家亲传的刀法,但我师父是一位刀法很高超的刀客,这些年来我一直在他手下勤学苦练,所以现在我的刀法也算登堂入室,没有辱没斩空刀的威名。”
他高高兴兴如数家珍地说,但秦罡轩却一点听的意思都没有。
秦罡轩只是盯着斩空刀看,苍老的手掌抚过刀鞘,因为激动而止不住地颤抖。
忽然他的手不抖了!
然后他目光一亮,紧接着刀光一亮,最后血光再一亮!
不抖的手紧握着刀柄,锋利的刀刃斜着深切入秦罡轩的身体,腥红的血溅在地上。
秦枫立刻惊慌道:“爹,您这是干什么!您干嘛要这样做啊!”
秦罡轩狠狠斥道:“闭嘴!听……听我说!”
他呼吸已急促,声音也已颤抖:“当日我和万兄弟结拜时,便说过‘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生’的话,万兄弟如此厚待于我,我又怎能违背当日的誓言!我只恨自己死的不够早,让万兄弟孤单了那么久!”
秦罡轩霍地紧紧抓住秦枫的手,力气大的像要将他手掌捏碎,厉声道:“但在临死前,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秦枫连忙应道:“爹请说,孩儿一定遵从!”
他已看出父亲死心已下,是任何人都决计难以阻拦的了。
秦罡轩正欲开口,却哇地吐了一大口血,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起来:“你…你娘和你几位姐姐…虽然都还活着,但…我要你别去…找她们!而是去找…找那黑匣!只要你没死!你便去…便去给我找!一…一刻不停地找!找到后给我扔到谁都找不到它的地方!不…要试图去毁掉它,你…是摧毁不了它的,只要你活着,便…按为父的话去找黑匣!如果…你敢懈怠一分,便对不起…因此而死的你万叔叔!而我……\做鬼也饶不了你!”
他挣扎着自怀里掏出一块白布,上面明显勾勒着一些图案。
哆嗦着嘴唇道:“黑…黑匣上的图纹…十分复杂,这…是我当年刚失去黑匣时,凭…凭记忆画下的,为的是…日后找它时…进行对照,现在…我将它交给你,你一…一定要找到一个…真的黑匣…最后将它丢在大海里。”
秦枫已泣不成声:“孩儿答应,孩儿一定答应!”
秦罡轩最后笑道:“好好好……”
他就这样笑着死去了。
有很多人会问,为什么一个人在临死前,能说那么一大段遗言,可是遗言一说完,这个人很快就会死翘翘呢?
答案很简单。
因为当遗言说完时,这个人已不打算再活下去。
一个一心赴死的人,死的岂非本来就很快?
秦枫慢慢地站了起来,朝着往昔血刀帮议事厅的位置,重重地跪了下去,脑袋重重地磕在地面。
他每磕一下,都会喊一声:侠义刀法!
你能说万金海练的不是侠义刀法?
不能!
任何人都不能!
秦枫也不知道磕了多少下,直到最后迷迷糊糊地晕过去,昏迷中他做了一个梦。
梦见寒风呼啸的冰渊河河畔,有两个同样使刀且涉世未深的年轻人,笑着跪在地上结拜。
他们没有喝酒,而是饮了一捧冰渊河浑浊的河水,他们的眼神虽然稚嫩,但很亮!
他们的声音也很亮。
只听他们一齐说道:我二人今日结为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紧接着两个人爽朗地笑了起来。
昏迷中的秦枫也笑了起来,但笑着笑着便流出了泪,泪湿满枕。
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他走出了留宿的云来客栈,再次来到了血刀帮,然后就看到了蹲在里面思考的陆离。
陆离也发现了他道:“你看起来好像一点都不伤心。”
秦枫接道:“我确实一点都不伤心。”
陆离又道:“你看起来好像还很开心。”
秦枫笑道:“我确实很高兴。”
陆离只好问道:“这是为什么?”
秦枫依旧笑道:“我父亲虽然死了,但他这一生能交到万金海这样的好朋友,死时也是满心快乐,而我作为他的儿子,可以为他骄傲自豪,可以为他喜悦欢乐,却不可以为他悲伤,因为那样的友谊,活到一百多岁的人都不见得拥有,而父亲能够得到,我理应为他感到高兴!”
陆离赞道:“说得好!人们都觉得活着才是快乐,其实人是因为快乐才活着,而也正如有的人活着但很痛苦,所以有的人死了却能很快乐。”
两个人相视一笑。
秦枫问道:“我们是不是应该离开这里了?”
陆离却道:“你好像没有说对。”
秦枫又道:“你觉得黑匣还留在这里?”
陆离回道:“你好像没有说错。”
秦枫指着一处道:“那是通往万叔密室的入口。”
陆离道:“嗯。”
“我昏迷了三天,你肯定将那暗道和密室找了个遍,而且不少于七遍。”
“嗯,准确的数字是十二遍。”
“你找了这么多遍都没有找到黑匣。”
“嗯,你说的很对。”
最后秦枫问道:“那你凭什么认为黑匣还在这里?”
陆离回道:“直觉,凭我的直觉。”
于是秦枫便不与陆离争辩了。
因为直觉,是任何人都永远无法驳倒的理由。
所以陆离继续蹲在那里思考起来,在接下来的二十来天里,他除了吃喝拉撒外,就只做了两件事。
在云来客栈睡觉和在这密道入口思考。
二十来天的时间不算长,但已足够使云来客栈的朱老板,在每每见到秦枫、萧宫、陆离和青儿五姐妹一伙时,脸上堆出极为灿烂的笑脸,这并不是因为他们的关系已熟稔,只是因为陆离一伙人在云来客栈,点了许多很贵的菜,喝了许多很贵的酒,简单地说,就是花了许多钱。
但朱老板有一点不明白,那就是像他们这样的有钱人,为什么不选择二楼清静的雅间,却在一楼选了两间客房。
他虽然不明白,但也没有问,因为他知道有钱人总是有一些别人搞不懂的习惯。
而对于有钱人的事情,他总是记得很清楚。
所以他还清楚地记得,陆离一伙人来这里的第一天,竟然要请云来客栈的所有人喝酒,结果那天来了许多人,不仅挤满了客栈大厅,还挤满了陆离一伙人暂住的两间客房,那一天特别乱,但朱老板一点也不生气,因为当天他特赚大赚了一笔。
他只希望像这样的情况,能够多发生几次。
但后来朱老板失望了,因为在接下来的二十天里,那五位姑娘就是呆在房间里聊天,晚上偶尔出去,但也只是买许多零食,回来后便在客房里边吃边聊,而三个男人中长相最普通的那个男人,除了晚上回客栈睡觉外,剩余的时间便在血刀帮那里发呆,而背着一把刀的那个男人,一天到晚只是坐在客房的门口,好像在防小偷一样,而那名极儒雅的男人活动便多一些,他有时去夜市游玩,有时去看唱戏,但更多的是到处闲逛。
这时萧宫提着个食盒走了出来。
朱老板又在心里加了一句:“对了,他还要给那个长相很普通的男人送饭。”
云来客栈离血刀帮不远,片刻的功夫后,萧宫已站在陆离面前。
他看着陆离道:“你已经一天没吃饭了。”
陆离无奈叹道:“明明是你一天没来送饭。”
萧宫尴尬一笑:“所以这次我带了很多美味,还有一条红烧鱼。”
他将食盒打开,又道:“你知道吗,我刚刚看你思考时发呆的样子,想起了我们在地牢里时,开那最后一道门时的无奈,如果最后没有想到会有暗门,还不知道我们能不能活着出来。”
菜里果然有红烧鱼,而吃鱼时是很难专心思考的,因为要分神去挑刺,而一旦分神,便会听到许多其他的声音。
所以陆离听到萧宫的唠叨并不奇怪。
然后他就激动地大叫道:“我想到了,我想到了。”
萧宫问道:“你想到了什么?”
陆离笑道:“我想到了那黑匣藏在哪里了!快把青儿她们都叫来。”
青儿她们来的确实不慢,但陆离却盯着她们看了许久。
随后他问道:“你们真是我认识的红儿、橙儿、黄儿、绿儿和青儿?”
五姐妹齐道:“当然是了,你这几天是不是想的太多,把脑子想傻了,连我们都不认识了?”
陆离憋了很久还是忍不住道:“不是,我只是觉得你们好像胖了许多。”
青儿五姐妹比起二十天前,确实胖了不少,她们露在外面的纤手比以前粗了一些,小脸也比以前胖了一些。
红儿却急道:“废话,你待在这里不走,弄得我们也不能去别的地方玩,成天待在客栈,当然会胖了。”
橙儿也急道:“就是就是!我们女孩子本来就爱变胖,活动的再少,胖一点是正常的!”
黄儿也急道:“而且那客栈老板也很可恶,成天给我们推荐各种美食,但人家笑脸迎来,我们总不能一巴掌把人家打回去,所以就尝了一些,这也有错吗?”
绿儿也急了:“这些天我们没事做,每天睡的时间都比以前多了许多,睡眠一多不免有虚胖,所以我们的胖有一部分是虚胖!”
青儿却更狠:“我们哪里胖了!我们哪里胖了!明明是你眼睛小了!”
有没有女人听到别人说她胖时不生气的?
有没有女人为自己变胖找不到理由的?
没有!
都没有!
所以陆离已不敢再多说一句,却又盯着秦枫和萧宫看了许久。
萧宫咧嘴道:“你是不是想说我们两个人也变胖了?”
秦枫接着道:“如果你不想挨我们两人的骂,便知趣地别说出来。”
陆离只好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他抬起头道:“但我还是要说一句话。”
萧宫道:“你想说什么?”
陆离笑道:“我想说,我认真地看了你们一会儿,突然觉得好饿。”
于是陆离领着他们回了一趟云来客栈,在自己的客房里大吃特吃了一顿,等他吃完饭从客房出来时,也好像胖了一些,也不知他喝了多少酒,吃了多少肉菜,他的肚子明显是鼓鼓的,而他的脸也是油光满面。
随即他们又回到了血刀帮,站在通往密室的入口边。
秦枫道:“你还是认为黑匣在密室里?”
陆离道:“没错!你还记不记得你父亲说过,他在密室里找到一个棺材,可是棺材里什么都没有。”
秦枫道:“当然记得,就因为棺材里什么都没有,所以我父亲才认为万叔将黑匣转移到了别处。”
陆离突然问道:“可是他既然将黑匣转移到了别处,为什么还要在里面放一口棺材呢?”
众人想了片刻,突听萧宫拍手道:“他就是想让别人以为,他将黑匣转移到了别处!”
陆离道:“对!如果那密室里什么都没有,别人来找黑匣时,难免会认为这密室里有猫腻,可是在里面放一口棺材,别人找到时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一定会自然而然地认为黑匣被藏到了其他地方,便不会再仔细查探密室了!所以我认为,密室以及往密室的暗道的某一位置,一定有一道暗门,就像我们在地牢时开的最后一道门一样。”
陆离看向秦枫:“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青儿问道:“什么叫接连下的就交给他了。”
接下来为什么要交给秦枫,解释起来有些复杂,但陆离只说了两句话。
因为他的名字叫秦枫!
他的刀叫斩空刀!
刀起动寰宇,敢斩天下人。
但斩空刀不仅能杀人,还能轻易撕裂那用石块砌成的暗道两侧和密室四壁,秦枫每隔一定距离便挥出一刀,而当刀痕深度积累到数米深时,才终于发现了暗门的所在。
而接下来,便是由青儿五姐妹想开门的方法,她们毕竟出自唐门,对机关的了解好歹多一点。
当然,最护打开暗门的方法,其实是陆离、萧宫、秦枫和青儿五姐妹一块想出来的,青儿五姐妹主要是提供理论。
暗门打开,露出这密室里的密室,里面也有一口棺材,但这口棺材不是空的。
陆离一推开棺材盖,便看到了藏在里面的黑匣。
将黑匣取出,然后再拿出秦罡轩留下的样图,开始对照起来。
但光线昏暗,看不太清。
陆离忍不住道:“喂,极为拿火把的大小姐,能不能靠近点。”
没有人回答,视野也没有变得明亮。
陆离身子忽然晃了晃,好似感觉有点迷糊,他随意地转了个身,便看到了一把刀。
秦枫的刀!
但当他看清是秦枫的刀时,斩空刀已在他身前砍了两个十字,鲜血四溅,而且还能看到那外翻的皮肉。
陆离无力地倒在地上,鲜血从腹部的伤口涌泉般流出,很快便死人一般一动不动,但眼睛却还睁着。
他也许是想问一个问题。
秦枫,你为什么要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