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临省名字里有一个东字,东西南北的东。
但它所处的地理位置,并不是在大魏帝国的最东面,而是在极北边境。
这里的东取得是冬天的冬的谐音。
现在已是春回大地,南方怡人景致渐露,有鲜花初绽。
东临省所处的北方也有花。
雪花。
人们喜欢用鹅毛形容骤落的雪花,感觉它既表现了雪花的肥硕,又蕴含了雪花的轻。
在人们的印象中,似乎雪花本就是轻若无物。
不,我说的不甚准确。
确切地说,有这种想法的,他应该没有经历过特大的雪。
在大雪青睐的北方人记忆中,一片雪花落在肌肤上慢慢融化的感觉,不比被别人揍一拳好受多少。
地处帝国最北端的东临省人对此更是深有感触。
冰渊河属于东临省。
昨晚午夜时分,一阵呜咽的寒风过后,骤雪急落,像一层层白色染料泼洒而下。
密而急,且冷。
冰渊河流经的区域便是被这样一场大雪光临,整个大地入眼处皆是白茫茫。
雪下了一夜,已积了厚厚的一层,却还未停,雪花随风飘落。
有人早起嫌洗脸的水太烫,放在屋外准备晾凉,结果将老婆孩子叫醒的功夫,水盆里的水已结冰。
南方下雨时,有人会在雨中赏雨。
北方下雪时,却是很少有人在雪中赏雪的。
但现在就有一个人在雪中漫步!
说是漫步,不是因为他脚步多么懒散,只是因为他步子很小。
小碎步,蹑手蹑脚的感觉。
此人穿着剪裁粗糙的兽皮,白色的帽子和手套,连皮肤也比别人白亮许多。
若不是他每一次落脚,会伴有咯吱咯吱的声音发出,他这样的装扮,在漫天雪色中是很难发觉的。
他刻意一身雪白,并且小心翼翼地前行,显然也是为了不让人发觉。
他是谁?
为什么在大雪纷飞中于冰渊河面上游走?
他的名字叫于飞,但别人都管他叫飞鱼!
因为他在水中,既能像鱼儿一般自由畅游,又能若飞鸟一样来无影去无踪。
于飞正行走在结冻的冰渊河面上,每每前行十米左右便停一下,将身周的积雪清理干净,清理出一片干净的冰面。
然后他便将脸贴近冰面,两只眼眯成两道缝,隔着冰层,斜斜向冰渊河里张望着。
他这样能看见里面的场景吗?
现在已没有人再问这样的问题,自从在半个月前,于飞帮武林第一世家复姓上官的,上官家大小姐捡回从捕鱼的冰窟里,掉进河中的耳坠后,这个问题已有了答案。
于飞今日的行为举止很小心,但依旧慢慢将别人吸引了过来。
因为这本身便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大雪纷飞,于飞的脚步细碎,渐渐聚拢过来的人明显让他感到不安。
他想将别人赶走,却没那份能力;想自己离开,却显然是舍不得。
他好像在冰渊河中找什么东西。
但他究竟在找什么?
没有人知道。
于飞片刻未歇地找了一个白日,却是一无所获,晚上吃了些食物便即歇息,第二天又是照旧。
他一连寻了三日,骤雪早已停歇,但这并不意味着天气转暖,反而是更冷,经历过的人都明白这个道理。
天气虽然凄寒料峭,但跟在于飞身边的人却越来越多,尽管已白白跟了三天,然而任何人都没有离开的意思。
因为人们都明白一个道理:一个人甘愿为一件什物付出的越多,这件什物便越是珍贵。
如此到了第五日,于飞终于真正停了下来,当他在又一处清理出的冰面上,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看了许久,花费的时间是往日的数倍后,他猛地长出了一口气。
同时兴奋地发出一声尖叫,情不自禁地翻了几个后空翻,些许时间过后,心情才恢复平静。
于飞警惕地朝身周的武林豪客看了几眼,随后轻微地一咬牙,身体竟慢慢升腾起一股热气,明眼人都瞧出他是在运行内力。
片刻后但闻噗通一声,于飞便是钻入破开的冰面,进入冰渊河中。
这时他便变成了飞鱼。
找东西的是于飞,但站在冰面上的武林豪客却更为焦急。
这样冷的天,再加上冰水,就算有飞鱼称谓的于飞内功再深厚,一不小心也会变成死鱼!
于飞甘愿冒着生命危险在找什么?
此刻所有人脑海里都在想着这一问题,许多人更是握紧了自己的兵器,几乎已可预见即将会有一场惨烈的争斗。
在江湖上,如果你想真正拥有一样东西,只有一种方法。
打!
打得所有人都不敢跟你抢!
或者让他不能跟你抢,‘不能’的意思是让对方变成一个死人!
冰冷的河水让人难以察觉其流动,于飞钻入水中的时间并不长,但冰面上等着的武林豪客却感觉过去了好久。
因为等待,所以漫长!
每个人眼珠子都瞪得滚圆,死死地盯着那被凿开的冰窟窿,忽然所有人的瞳孔都猛地一缩,如同见了厉鬼一般。
只见于飞面目狰狞地拱出了冰冷的水面,但只是露出一个脑袋,长久的窒息再加上刺骨的寒冷,使他脸上的肌肉都扭曲得甚是可怖。
可他却不从水里出来。
不,不是不从水里出来,而是不能!
透过浑浊的河水,依稀能看到他右手里攥着一个长方形黑色东西,它的长度大于冰窟窿的直径,便是它将于飞卡在了那里。
只要将这长方体物品微微一斜,便能很轻松地将它从圆形冰窟窿里带出来,这是三四岁小孩都明白的道理,可于飞现在竟是一点都想不起来。
他拼命争扎着,沙哑的嘶吼声从喉咙里发出,脸上青筋暴起,面皮发紫,眼中的神采却越来越涣散。
一旁的武林豪客紧紧盯着他,不,确切地说是他手中的黑色长方体物品,渐渐有人看出于飞心智已乱,有人准备上前将窟窿凿大,将他拽出。
便在这时,于飞呼出了他这一生最后的一口气,同时还吐出了两个字:黑匣!
二字一出,于飞的身体便急急朝水里沉去,飞鱼成了死鱼。
黑匣!
他口中的黑匣应该便是,刚刚宁死也不撒手的黑色长方体。
可黑匣代表的究竟是什么?
于飞没有说,武林豪客自然也没机会问,他们现在只想着一件事:得到它!
寒风呼啸,积雪及腰,偶有落雪倒卷,寒意弥漫,一片苍凉肃杀意。
便在此等环境下,但听噗通噗通之声此起彼伏,一条条人影凿开冰面,迫不及待地钻入冰水之中。
他们很快便看到了于飞,但再无人去理会这位有飞鱼称号的江湖人。
因为他已是一具尸体!
他活着时卖力拼搏获得的名声,随着他这一死,登时便烟消云散了……
人们在冰冷的河水里瞪圆了眼睛,但奈何光线极弱,几乎已可和傍晚相比拟,所以他们寻找的很慢,但也很仔细。
但最终却是一无所获,暗自猜测是黑匣顺着河水流到了别处,每个人彼此心照不宣地沿着冰渊河寻觅起来。
人总是这样,明明不知道一件东西有什么价值,但一旦有人将它视若珍宝,自己便会滋生出抢夺占有欲。
于飞严格地说只是一个小人物,这件事充其量也只是一件小事,但黑匣却不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其后不久,关于黑匣的传言漫天飞舞,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迅速传遍整个帝国,各种版本层出不穷,成为街谈巷议的最热话题。
而诡异的是,保守估计约有数万种类别的有关黑匣的传闻,最后都趋向于同一个结论。
黑匣里藏着的是一份墓葬地图!
葬有天玺古皇的古墓!
历史学家们研究历史时,总是喜欢讨论这样的话题:究竟是时势造英雄,还是英雄造势时?
但当这个话题涉及到天玺古皇时,每个历史学家都会感叹一声——他创造了那个世代!
两千余年前的冰渊河流域,降生了一个很普通的男孩,如果真要说他和别人有什么不同,那便是他的家庭穷得很彻底,一贫如洗。
但便是他,第一次统一了大魏帝国现如今的版图,当他第一次踏上帝国边境修筑的,为防御北方游牧民族的巨石堆砌的防线时,只说了两个字:拆了!
面对部下疑惑的目光,他转头望着极北方游牧民族的方向说:“你知道为什么我们一直被他们欺负吗?”
“因为我们一直扮演着防守的角色!”
“一场对峙,如果你只想着防守,便已经注定了你会失败!”
随后他顺手一指北方,笑道:“现在,由我带领你们扮演进攻的角色!”
他这一打,便是从南打到北,由东打到西,天玺古皇时期的帝国疆域,四面皆是海。
四个不同的海!
可以说只要有土地的地方,便有天玺古皇的足迹。
然而他只活了三十六岁,这是极短暂的一生。
但人生的精彩本就不是根据长短来裁定的!
他已经去世接近两千年,但人们依然对他耳熟能详,第一是因为他创下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丰功伟绩,第二是因为他死时说的一句话。
“天下至宝,已尽入我墓中!”
一间酒楼中,紧皱眉头的秦枫缓缓将这十个字念出,此时恰逢外出闲逛的陆离回来。
自从来到东临省后,陆离每天便是无所事事到处游玩,一副懒散的样子,倒是秦枫每日想的越来越多。
可他考虑的虽多,可思来想去,所想到的问题自己都无法解决,终于是按捺不住要询问陆离。
于是他立刻将陆离拦下道:“我有三个问题要问你?”
陆离猛地抬头道:“三个?”
秦枫看他这幅模样,不解道:“没错,是三个,怎么了?”
陆离将刚刚手中翻看的一张薄纸交给了秦枫,然后一笑道:“好了,那现在你有四个问题了。”
秦枫很自然地接过,在他看来那只是一张薄纸,倒是觉得陆离有些大惊小怪。
然而他只看了一眼,眼皮便情不自禁地一跳,拿纸的右手更是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薄纸更是自指缝落下。
“这…怎么…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