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县令还说,姚神医是给陛下治病的人,谁若是无缘无故的麻烦她老人家,只怕福薄承受不起,那是要遭天谴的。这话说出来,很多百姓便胆怯了。毕竟‘天谴’一说在这个年代还是很能唬人的。
如此,经过一天的筛选,童县令从城外的灾民中选了一百五十多个的确是重伤不能动弹的灾民,命人抬了门板来把人给抬进了城中,安顿到伤民棚。通过这几天的医治,伤民棚里已经有不少人被家人接回去养着了,是以空地儿还是足够的。
而且为了遣散城外的灾民,童县令还发出命令去:愿意往南边去的,本县可赠送糙米一升。若非要留下来等施粥的,说不定以后粮食少了,每天的粥也只能是稀粥家菜叶了。
如此,有些淳朴的灾民便愿意领了糙米继续往南,毕竟这济州县也是灾区,再靠下去也没什么好事儿了,干等下去,恐怕早晚也是个饿死。有这一升米垫底,总能走到下一个县城了。
第二天,济州县的县衙班子兵分两路,童县令亲自带着典狱去城外分米为灾民送行,县丞勐谦公和主簿建川公则留下来陪着姚燕语给新抬进来的那些灾民治伤看病。
姚燕语依然按照之前的规矩,先从有生命危险者开始,挨个儿诊脉,施针,开药。身后跟着香薷和乌梅两个打下手。翠微现在医术也很是精进,便跟姚燕语分开,自带着半夏和麦冬给较轻者医治。
忙活了大半天的时间,翠微有些累了,便直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胳膊,无意间转头看见隔着三四个病患的那个人正盯着姚燕语看的出神,那眼神太过执着,怎么看都透着蹊跷,于是翠微走过去问:“你哪里受了伤?”
那人收回目光看了翠微一眼,张了张嘴巴,没发出声音,又举起缠着布条的胳膊比划了一下,翠微根本没看懂,于是伸出手去说道:“把手伸过来,我给你诊脉。”
“啊……啊……”那人张着嘴巴发出嘶哑的声音,扭着身子躲到一旁,拒绝让翠微诊脉。
“嘿!你这人怎么这样?你到底有没有病?!”翠微不悦的瞪着这人。
那边姚燕语听见动静回头看了一眼,说道:“你先忙别的,回头我给他看吧。”
翠微没有多想,便转身回去继续给刚才排到号的伤患诊脉。
姚燕语则刚好看完一个伤患,便转身走了过来,低头看着那个瘦而高的男子。那男子却低下头去,用一头乱发遮住了脸。姚燕语也没心思看他的脸,便道:“手伸出来。”
男子伸出手,姚燕语抬手搭在他的脉搏上,片刻后叹道:“你受了风寒,引发了感染。之前好像也有宿疾?你这身子真是差极了,需得好好调养才行。”
“啊啊……”男子嘶哑的声音如磨砂一般,叫人听了十分的不舒服。
“你想说你嗓子不舒服?你张开嘴巴给我看看。”姚燕语命男子抬头。
男子犹豫了片刻,终于抬起头来,却闭着眼睛张开了嘴巴。
姚燕语看他的喉咙里都已经溃烂,便轻声叹道:“你这嗓子再不用药只怕要毁了。”说着,便吩咐香薷:“把我们的伤药粉拿一点用直筒卷起来给他吹到嗓子里一点。”
香薷答应着,挑出药粉来找了张白纸卷在里面,可给一个男子往嗓子里吹药实在有些不妥,于是香薷转身喊了一个亲兵过来,把纸筒递给他:“你来。”
亲兵过来,把那纸筒放在嘴里,对着那男子的嘴巴呼的一吹,药粉便扑进男子的嘴里,大多都落在他的喉咙处。药粉扑在溃烂的伤口上有些微的刺痛,男子一时有些受不了,便抬手揉脖子。
姚燕语便道:“你别揉,忍一会儿就好了。”
男子摇了摇脑袋,目光瞥过姚燕语的脸,点了点头,又把头埋在怀里。姚燕语忽然一阵恍惚,觉得这眼神似曾相识,于是她下意识的伸手指着男子说道:“你抬起头来!”
那男子的头低的更低,支支吾吾的还使劲的摇头。姚燕语却越发觉得可疑,因道:“我叫你抬起头来,你没听见?”
见那男子沉默不语,姚燕语又冷声道:“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怎么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旁边的亲兵听他家夫人生气了,便抬手捏住男子的下巴猛地往上一掀,怒道:“我家夫人让你抬起头来!你他娘的是聋子啊?!”
男子的狭长的眼睛里飞快的闪过一抹恨意,姚燕语却猛地一下想起这特有的阴寒冰冷却又令人捉摸不透的目光是属于谁的,于是失声道:“是你!”
亲兵一听姚燕语认识这人,不由得一愣。也正是这电石火光间的愣神便给了男人反手的机会。他忽然抬脚把亲兵踹开,然后一跃而起扣住了姚燕语的脖子。
“你娘个腿!”亲兵冷不防吃了一脚,已经火冒三丈,再看这厮居然扣住了他家夫人的脖子,更加怒不可言,一边跳起来的同时已经拔剑在手,长臂一挥止住了男人的咽喉:“放开我家夫人!”
呼啦啦——葛海和其他的亲兵一起围了上来。八个人纷纷拔剑,剑尖指着男子。葛海阴狠的吐了口唾沫,骂道:“****你八辈儿祖宗的!快放开我家夫人,不然老子剁了你喂狗!”
县丞和主簿两个大人登时傻眼,这人不是快死了的难民吗?怎么转眼就成了刺客?这……唱的哪一出啊!
男子扣着姚燕语的脖子,不言不语,目光却如刀锋一样扫过葛海及每个护卫。他的意思很明显,这些人但凡往前凑一步,他就拗断姚燕语的脖子。
而这一瞬之间,姚燕语的心里也是千回百转,想了很多。
她想到了左手手腕上的袖箭,也想到了右腰侧里藏着的火枪,但下一刻就知道这两样东西现在都帮不上自己,因为只要她一动,这个亡命徒就会立刻要自己的命,尽管他病的很重,而且好像很久都没吃饱饭了,但他占住了先机,扣住了自己脖颈最脆弱的地方,他想要自己的命也是易如反掌。
然后姚燕语便想到了卫章,想起临行前他细细的叮嘱,又暗自庆幸他因为粮草的事情没能及时过来。否则以他的性子,肯定会跟这亡命徒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