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西凌还想说什么,香薷却根本不容他再说,便直接打断了他:“奴婢斗胆,再多说几句,湖广的粮食被大粮商控制,粮价翻了十余倍,现在嘉州大灾恰逢北边大地震,朝廷和府衙拿不出一粒米来赈灾。这几十船粮食都是我家夫人的娘家粮仓里运出来的。我家老大人若不是菩萨心肠,心怀天下,怎么可能把自家的粮仓掏空,运到这里来平抑粮价,赈济灾民?!难道这也是沽名钓誉的话,我倒是希望天下人都如此沽名钓誉的好!”
华西凌完全没想到是这样,他看着船上的官兵对姚延恩撑大人,还以为这几十艘船上装的都是朝廷调集过来的官粮。
香薷越说越生气:“我家老大人在两江任总督十年,没有贪墨过一粒米,一两银子。这一点连皇上都没话说。你又有什么资格指摘我家夫人?!我家夫人感谢你今日帮忙,所以才把自己的饭菜分出来给你,而你不但不领情,还说这些恶毒的话,你这人是非不分,黑白不辨,我看就是茅坑边的一块砖——又臭又硬!”
说完,香薷伸手便把松鼠桂鱼往食盒里端。华西凌见状忙拱手道:“是在下错了,姑娘骂得对。还请姑娘不要生气,这菜既然是夫人给在下的,又岂有拿回去的理?还请姑娘替在下在夫人跟前说声谢谢。”
“我只负责听夫人的安排送东西,若要谢,你自己去。”香薷给了华西凌一记白眼,拎着食盒起身走了。
“多谢姑娘。”华西凌朝着香薷的背影拱了拱手之后,又抬手使劲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
姚家的老厨子做菜的手艺也是祖传的,这道松鼠桂鱼也花了大心思,自然美味无比,但华西凌却是食不知味。
他嘴里吃着鱼和蒸饺,心里却都是那一道窈窕的白色身影,他甚至想不清楚这个传说中的女神医长得什么样子,她的脸型是长是圆?眼皮是双是单?鼻子是大是小?嘴唇是薄是厚?这些全无印象,唯有那个窈窕的身影,一袭白衫在衣裙衣衫褴褛的难民之中越发圣洁,像是天上仙女下凡,不染一丝尘埃。
华西凌这一声谢谢到底没有说出来,不过第二天他更加卖力的去给那些难民医治,且再也没有说三道四。
两天后,云瑶派锦麟卫押送了两千俘虏过来帮忙修河堤,姚燕语才知道云瑾派人围攻竹林自己的住处并想要捉自己跟云瑶做人质的事情。知道云瑶在跟苗族草婆的对打中中了蛊毒,一时又为云瑶担心。
不过云瑶书信里说的很清楚,草婆已经为己所用,成公墓那边的危险已经解除,她要带人去援助韩熵戈等,这两千俘虏不好带去,只好打发到这里来修河堤。
应云瑶的要求,苗婆给杨复以及他手下的这两千人都下了蛊,所以这些人也不敢耍什么花招。
这两千人的到来,大大加快了河堤工程的进展,七日后,河堤完工,清江的水流渐渐地高涨起来,大船已经可以同行了。但此处水灾的赈济还需要继续,幸好顾允桐那边也有消息,说本来粮价因为陈家全面开仓平价的缘故已经开始下跌。但也因为陈家粮铺不限购的缘故,被其他的商家钻了空子,又开始把大笔的银子买成粮食囤积起来。
官府出面干预勒令商家限时限购,但效果甚微。而且因为前期商家恶意哄抬粮价制造了混乱还没有完全平复下去,乱民依然存在,且连日阴郁加上嘉州清江决堤,今年的夏收大受影响云云,一句话,湖广依然需要粮食。
听说粮船要走,嘉州和周围受灾的几个县令都匆匆忙忙的找上门,求爷爷告奶奶,好话说尽,只为了湖广按察使姚大人能够发发善心,再给留下粮船粮食救命。当然,这次几位县令不好意思白要粮食,各自都写好了欠条,说等来年丰收了一定加利息还给姚大人。
姚延恩看着几张加盖了县令私印的借条,无奈的笑道:“你们是吃准了我了!”
安陵州县令笑着拱手道:“嘉州等地虽然不输于湖广,但也是湖广的近邻。大人就算是为了湖广的安定,也不能对咱们袖手旁观哪。不然,这些灾民难民逃亡道湖广的地面上,不还是给大人添麻烦嘛。”
“你倒是会说话。可本来今年南北受灾,粮食就奇缺,你们还跟我来半路打劫。”姚延恩是真舍不得,家里的粮食都拉出来了,如果今年庄子里的稻米不丰收,姚家上下几百口子人就得挨饿。
不过,姚家上下挨饿是以后的事儿,眼前这数万人眼巴巴的就饿着呢,姚延恩再心疼也没办法,只好又留下了三船粮食,方把几位县令打发走。
粮船启航开赴湖州码头,姚燕语却暂时不能离开,因为这里还有数千伤患等着医治。
姚延恩便把自己乘坐的船留给了妹妹,船上的厨子仆妇等杂役也都留了下来,奉命伺候姚夫人。而按察使大人则随着粮船继续往西,直奔湖州码头。在那里,顾允桐带着湖广的几个知府已经等着这些救命粮呢。
堤坝修好,洪水彻底的止住,灾区剩下来的便睡开始排水修复了。好在嘉州本来就是沿江城市,几十年来为了防洪防水,城里大小河道交错纵横,只要清江主流的水不再蔓延,嘉州城里的水也就三五天就降下去了。
不过整个县城在水里泡了半个多月的功夫,再好的房子也不像样子了。
能走动的百姓们开始回去各自收拾自家的窝巢,杨复和他的两千兵勇继续做工匠,为嘉州百姓干活以换取一日三餐还有七天一次的解药。
姚燕语终于有了些空闲,开始整理这一次救治灾民的医疗资料,并且也终于有了时间想想卫章。
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云瑾在此地苦心经营两年多,定然有了根基。姚燕语觉得,云瑾若是想战胜卫章肯定是不可能的,但如果他只想逃命的话,应该会挺容易。
姚燕语觉得,像云瑾这样的人,不可能把老底交给那个被俘虏的懂得机关消息的绘图大师。他但凡有点小心思,都不会把自己的命压在别人的身上,一定会留一条隐蔽的逃生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