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爸爸站在窗口,举着许安的CT胶片对着阳光看,不可置信,喃喃自语:“粉碎性骨折,墙就那么一点高,怎么可能?”
许安躺在臃肿的被褥里,显得更加瘦小,只轻轻地吐出一个字:“命。”
“你这孩子真是,家里有人的,你按一下门铃不就是了。”爸爸责备。
许安不说话,只是静静地躺着。
爸爸看得心疼:“也怪我,应该给你一把钥匙的。”
爸爸从病房出来,刚好遇见许安的妈妈手里拖着一只编织袋,风尘仆仆地赶过来。瘦小苍老的农村妇人,头上扎着一块蓝色的格子方巾,穿一件男生校服一样的短袖T恤,脚上是一双崭新的解放鞋,袜子都没有穿。
许安挣扎着抬起头,“妈,你怎么来了?”
“我不放心。”她的目光混浊,眼泪却清澈,在眼眶中来回地打转,就是不肯掉下来,是怕不吉利吧。
“我没事的,就是不小心摔了一下。”许安的声音低下去,有些哽咽,“有点儿疼。”
水果店里,妈妈撑着口袋,挑选着新鲜的水果装进去,芒果、奇异果、荔枝、木瓜。刚好遇见爸爸回来,关切地问:“小安怎么样了?”
“粉碎性骨折。”爸爸回答。“我们应该给他一把钥匙的,这孩子太内向,要是敲敲门,就没有这样的事情了。”
爸爸深陷在后悔与自责中,转身准备回房间取钥匙,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小安怎么会那么晚回来?他平时都很早啊。”妈妈也很难过。
“昨天是他二十岁生日,几个小老乡聚在一起,喝了一点酒。”
“他怎么能爬那段墙?不干不净的。”妈妈神神叨叨。
“你胡说什么,又装神弄鬼?”爸爸是坚定的无神论者。
“那你说,那么一点点高的墙,有一米吗,怎么就能摔断腿?”妈妈咄咄逼人。
爸爸也觉得不可思议,解释不出个所以然,只能沉默。无神论者黯然神伤。
妈妈继续唠叨:“你没听老人家讲过吗,张家有一个小妾,戏园子唱杜丽娘的,不就是投在后花园的荷塘里……”
清绘站在角落叠着酒店的床单,偷偷听爸爸妈妈的对话。
她和妈妈一样有点神神叨叨,相信因果循环,善恶有报。她想起自己画在床上的诅咒,可是她只是随便说说“谁睡谁尿床”,并没有摔断腿这样恶毒啊。
妈妈回头,扬一扬手里的橙,朝清绘喊:“等一下你上学,路过医院,把这些水果给小安送过去。”
清绘接过来,真沉。她转身去推自行车。
路过那段矮墙,她停下脚步看看,真的没有一米吧,阿咪都能攀过去。
墙上纠结的藤蔓,被风吹得翻翻腾腾,一两只夏蝉躲在枝头没完没了叫得人心烦,远处的荷池蒿草杂生,旁边廊檐边的花楹,一截横插在污水里,还有一截歪歪斜斜地挂在墙头,随风嘎嘎作响,摇摇欲坠。
花楹上的金字依稀可辨:曲是曲也曲尽人情愈曲愈妙,戏其戏乎戏推物理越戏越真。
2.
双人病房里只躺着许安一个病人,清绘站在门口,朝里面张望,许安侧躺着,看不见他的脸。头顶的吊瓶一滴一滴如沙漏,在经过一辈子那么长的两分钟之后,清绘终于鼓起勇气走进去,她预备着要说一声“对不起”。
许安闭着眼睛,睡着了。
清绘轻轻将水果放在他床头的柜子上面,又站了一会儿。他看起来睡得很沉。
他连睡觉都锁着眉头。清绘想起一句诗来:烟笼寒水月笼沙。
这是清绘第一次这么近地看他,之前听爸爸说他二十岁的时候,她很惊讶,一直以为,他应该有三十五岁。现在看着,他真的就是二十岁的样子,那样温柔的侧脸和嘴角。
许安吊在支架上受伤的左腿似乎动了一下,清绘赶紧转身走开。
她不是在等他醒来吗?
清绘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许安睁开眼睛,看向窗外。
天空蓝得透明。
许安妈妈端着一盆衣服从水房回来,她已经收拾好了一切,准备动身回老家了,弟弟妹妹没有人照顾。
“你一个人没事吧?”妈妈还是不放心。
“没事的,他们会轮流来照顾我。”许安宽妈妈的心,他说的他们,是工地那一群老乡,人离乡贱,他们便都是这样互相照顾的。
“我也跟他们讲过了。”妈妈甩开衣服,有水滴溅到脸上,像眼泪。
“还有这个,你带回去,给细崽他们吃。”许安指一指柜子上面,清绘刚刚带来的水果。
“不用了,你身体虚,自己吃,家里的苹果树都挂果了,就是你离家时候栽的那几棵。”妈妈趴在床底下拖她的编织袋。
“妈。”许安坚持。
妈妈把头从床底下钻出来,花白的头发,看得人心酸:“你就是倔强。”
妈妈拿了一些芒果,一颗木瓜装进编织袋:“这些拿回去,都怎么吃?”
“我也不知道。”许安憨憨地笑起来。
“刚刚那个姑娘是谁?”妈妈问。
“房东的女儿。”他的声音叹息那么轻。
“长得真漂亮。”妈妈羡慕着,“心眼儿也好,非亲非故的,给你送这么些东西。”
许安妈妈走出病房大楼的时候,清绘还没有走,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
清绘今天穿了一件淡淡湖水蓝的雪纺衬衫,袖口缀着繁复的荷叶边,肩上褶起复古的泡泡袖,再配上脚下一双清绿的小船鞋,看起来甘甜又可爱。
清绘选这件衣服,是因为听了薛凯琪的《慕容雪》:姑苏盛产丝绣,盖得我消瘦……
清绘很瘦,皮肤又白皙得几近透明,总爱用一支铅笔将头发簪在脑后,漏出一段细细长长的脖子,还有明净的锁骨,看起来,楚楚惹人怜。
许安妈妈忍不住又回头看一眼。
清绘站起来,跑到楼梯口,想了想,又跑回来,翘着脚坐在长椅上,好像是在等人,又好像是有人在等她,她犹豫着要不要去。
人在等待的时候,真的很美。
3.
一个老乡搀扶着许安,一个老乡拎着他的衣服、暖瓶,一群人浩浩荡荡从柳湖路的另一头走过来。
那位警察扮演者真爱演,折起一条腿,蹦啊蹦,装娘娘腔:“你们也来扶一下人家啦,好好偏心哦。”
一个虎背熊腰的老乡,跑过去搂着他,满脸色迷迷的坏笑。
“你再这样人家要大叫了。”警察哥哥面对猥亵,楚楚可怜。
“你叫吧,你就算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听见。”
“人家真的叫啦?”
“叫吧。”
“啊……啊……啊……我要要……”
警察哥哥的表情好贱啊,一群人哈哈大笑着冲过去海扁他。他得意洋洋:“其实,我是一个演员。”
快要到水果店了,许安停下来,“你们先回去吧,不要吵到房东了。”
众人停下脚步,有人起哄:“嘿嘿,不让我们进去,是不是金屋藏娇啊?”
“房东女儿很漂亮的,长得像Twins里面的阿sa。”警察哥哥作证。
许安跳着脚走进来,走过水果店门口时,他停下来,扶着门框,低着头,尽量不碰到头顶的贝壳风铃。
妈妈赶紧迎出来:“小安出院啦,怎么也不讲一声?”
许安轻声喊:“阿姨。”
清绘正在楼上房间找一本书,听见他们说话,也走出来,两个人,四目相对。
妈妈喊:“啊呦,你钻在小安房间里做什么,快出来,快出来,小安回来了。”
妈妈热情似火,弄得清绘到像是一个陌生人,站在门口不知所措。
许安跟着妈妈一瘸一瘸地走上楼来,清绘抱着一本书站在一旁。
妈妈帮许安揭开罩在床上的旧床单,又拉开窗帘。“南风天,灰尘大,罩起来就好多了。”
许安感激而腼腆地笑笑。
妈妈又指一指墙角的花盆:“你的花,不,你的树,你这是花还是树啊,我每天都让清绘帮你浇浇水。”
“阿姨,这是侧柏。”许安小声回答。
“啊呦,柏树,你这孩子,不能摆在房间啊,招脏东西。”妈妈现在已经是草木皆怨灵。
下楼的时候,清绘自作主张地搬走了那盆侧柏,它已经长得很茂盛了,又疏于修剪,所以特别的沉。
许安站在一旁,没有阻止的意思,像是没有看见。
“啊呦,我的小祖宗,说风就是雨,等你爸爸回来搬好不好?”妈妈回头看见清绘猫着腰,使尽吃奶的劲搬着巨大的盆栽,又气又心疼:“我来我来。”
妈妈弯腰,抱起花盆疾步冲下楼去。
清绘折回头取刚刚那本书,因为刚刚动作幅度太大,簪在头发上的牙刷不知道什么时候脱落了,挽在脑后的髻散开来,一缕头发散落在肩膀,一缕头发遮住了额角。
今天她穿了一条黑白灰格子的背带裤,早上妹妹还笑她装嫩,现在看起来,却是很憔悴的样子。
4.
秋风起了,梧桐树,三更雨。清绘穿了一双彩色的雨靴去学校,倒不是因为路上有积水,而是今天她要和大鱼合唱一首《冬季到台北来看雨》,不过要将歌词里的“台北”通通换成“扬州”,所以唱起来很别扭。
这是电台组织的“金秋校园行”主持人见面会,清绘本来不想参加的,可是其中有一个她特别想看到的DJ。
今天的司仪是一个黑黑胖胖的电台DJ,脸上还长着许多怪痣,说话的时候咬字很重:“下面有请于志文同学为大家带来一首《一千头伤心的奶牛》。”
人群爆笑。
有轻轻浅浅的吉他声在黑暗中响起来,接着一束灯光打下来,是大鱼,穿着宽大的白衬衫,带粗黑框眼镜,低着头,静静地唱:“一千个伤心的理由,一千个伤心的理由,最后在别人的故事里慢慢陈旧……”
灯光渐渐散开,是老照片一般的褐黄色。
清绘突然觉得眼前的大鱼有点陌生,是她从不曾见过的。
想起李宗盛在电台里说过的话:这世界是如此喧哗,让沉默的人显得有点傻,这些人是不能小看的啊,如果你给他一把吉他。
《一千个伤心的理由》之后,便是清绘和大鱼的《冬季到台北来看雨》,清绘穿着雨靴,大鱼撑一把透明的雨伞,头顶有银亮的纸屑纷纷扬扬地飘落,第一句“冬季到扬州来看雨……”便引起哄堂大笑,因为清绘把“扬州”唱成了扬州方言,而扬州方言是没有卷舌音的。
清绘窘得满脸通红,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大鱼接唱的时候,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居然把下面的每一句都唱成了扬州方言,人群捶胸顿足,几乎每一个人都笑到撒手人寰。
“笑”果不错,所有的人都以为,这是节目刻意安排的。几个同学围过来清绘身边:“看不出,你还挺有谐星潜质的。”
“啊呦,什么啊,我都紧张死了。”清绘冒出了妈妈的口头禅,那可是谐星之母。
清绘回到家的时候,听见许安的房间传来五月天的《时光机》:那阳光碎裂在熟悉场景,好安静,一个人能背多少的往事……
她借口拿书,敲敲门。
许安斜躺在床上,胡乱地调着手里的收音机,沙沙的电流声夹杂着一闪而过的情歌。他换去了另一个调频,是周杰伦含糊的声音:多想藏着你的好,只有我听得到……
看见清绘进来,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清绘说:“我拿完书马上就走。”他才停下来,盯着手里的收音机,好像那不是收音机,而是电视机,他能看到画面。
该取哪一本书呢?清绘站在书柜前,耳边响起大鱼的:一千个伤心的理由,一千个伤心的理由,最后在别人的故事里慢慢陈旧……
许安居然胡乱转到了今天早上见面会的录音,清绘紧张到不能呼吸,下面就是她唱的《冬季到台北来看雨》,好糗。
还好,录音应该被重新编辑过,剪掉了清绘和那个黑胖司仪的部分。
清绘随便取了一本书,匆匆下楼。她发现,今天许安又穿了第一次那件灰蓝色的T恤,而自己也穿了那件湖水蓝的T恤,一切好像都回到了初夏。
其实现在和初夏也没有什么区别啊,所谓秋天,就是落几片黄叶吧?
6.
妈妈在做饭,爸爸在门前雨檐下修清绘的自行车。
这辆破车最近老爱掉链子,好几次将清绘抛锚在路上,每次都是大鱼将她载回来。
大鱼车技很棒,他可以一只手骑一辆自行车,一只手抓着另一辆自行车并行,后面还坐着清绘,耍杂技一般。
清绘趴在桌上读《秋灯索忆》,巴掌大的小书,长的仿佛没边没际,絮絮的都是秋芙。秋芙这般,秋芙那般。秋芙为他制薄绿书笺,秋芙月下为他弹《平沙落雁》。
原来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会变得如此碎碎念。
阿咪也趴在桌子上,手里的筷子小鸡吃米一样啄盘子里的花生仁:“你最近很爱去楼上拿书哦。”
“无聊啊,想看就拿啊。”清绘头也不抬。
“嘿,你不会是喜欢上了……”阿咪笑得特贼,一副洞悉世事,了然与胸的样子。
“你很无聊呢。”清绘懒洋洋地抬起头。
“你刚刚不是说你自己无聊吗?”阿咪回击。
“我和他,就好像双曲线,他是XY轴,我就是那个双曲线,你懂不懂?”清绘想起许安沉默的样子,喜欢一个人,应该是絮絮叨叨,有说不完的话吧。
“我懂啊,就是双曲线无论怎么努力,也只能无限接近于XY轴,永远不会相交。”阿咪居然真的懂。
“你数学不是很烂吗,这是高中的知识,你也知道?”清绘大跌眼镜。
“听高年级的师兄说的。”阿咪扬眉吐气。
妈妈端着一碗榨菜肉丝汤过来,“吃饭了,吃饭了,洗手,洗手。”
“妈,这哪里是汤,简直就是清水好不好?”阿咪把手里的勺子丢进去,扑通一声。
“啊呦,轻点轻点,你懂什么,唱戏的腔,厨师的汤。榨菜肉丝汤,是要吊汤的,吊到清如水、明如镜才是最高境界。”妈妈很得意,“这道菜是烹饪等级考试的必考科目。”
清绘尝一口,“真的很好喝,特级大师的水平。”
这句话听起来很像拍马屁,可是妈妈却不领情,“啊呦,说过多少次了,喝汤的时候要先盛到自己的碗里再喝,不要直接舀到嘴里,多没教养一样。”
就是说到这里,清绘看见许安从外面进来,依然低着头默默走过,一如从前,只是现在,他走路是一瘸一瘸的。
清绘瞪一眼妈妈,窘得恨不能把脑袋埋进饭碗,好像自己真的很没教养一样。
许安上楼后,妈妈小声问:“出院的时候医生不是说,休养一个月就不瘸了,怎么出院都两个月了,还是这样瘸,而且瘸得更厉害了?”
爸爸洗完手进来:“是因为上班太早了,没休养好。”
爸爸又说:“这也是个苦孩子,才二十岁,腿就废了。”
清绘低着头,把脸埋进碗里,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窘,还是难过。
在亚马逊的蝴蝶扇动翅膀的时候,它怎么会知道在得克萨斯州的那一场龙卷风呢?
清绘宽慰自己。
7.
清绘提着水壶在天台浇花,远远地看见许安的侧柏被妈妈丢进了隔壁张家的后花园,它跌落在荷池边,没人打理照料,生长得却愈发繁茂,一根粗壮的枝丫斜斜地伸向天空,像是一只手探出水面求救,越是这样想着,越是觉得诡异,看,有臂弯,有明显的五根手指,绵密的树叶水袖一样堆叠。
“收件。”这个邮递员有着唱戏的腔,猛然一嗓子,吓得沉浸在幻想中的清绘差点没一头栽下来,手里的水壶歪在一边,里面的水淅淅沥沥洒下去。
绿制服绿帽子的邮递员一尊邮筒一样杵在下面,抹着一脸水:“还嫌我不够绿吗,再浇我就要开花了。”
邮递员有一张圆圆胖胖的脸,堆满满灿烂的笑,春雨里洗过的太阳。
清绘不好意思地跑下来。是许安的信,来自江西。清绘帮他签收。
“小姑娘字写得真漂亮。”邮递员嘴巴和笑容一样灿烂:“字如其人。”
清绘被他夸得脸都红了,她签的是许安的名字,斯文的小篆,写出来的确好看。代他收信,签写他的名字,听起来,好像是很亲密的事情,这样想着,清绘的脸更红了,双颊温香如蔷薇。
“是情书啊?”看见她这样害羞,连邮递员都好奇了。想想邮递员真的是最寂寞的职业,因为他永远也不知道信封里写着什么。
清绘也很想知道,她坐在门口的椅子上,举起手里的信,对着阳光看,里面好像是一张明信片,又或是一张照片。
许安拎着工具箱回来,家里的一只小板凳缺了半截腿,妈妈请他有时间帮忙修一下。
他蹲在门口,挥着一把锤子敲敲打打,目不转睛,聚精会神,修一把破凳子,装潢阿房宫一样用心。
清绘走过去他身边。“给,你的信。”
他停下来,放下手里的锤子,接过信。清绘发现他手好大,虽然每天做粗重的工作,但手指依然很干净,也很好看。
许安坐在缺了一条腿的凳子上,拆开手里的信,才看一眼,便扑通栽个跟头。
妈妈赶紧跑出来:“啊呦,这张破凳子又害人,没事吧你?”
“没事的。”许安赶紧爬起来。
“这是谁啊?”妈妈捡起他掉在地上的照片问,“你女朋友吗?”
“不是。”许安小声回答。
“那是谁啊?”妈妈真是八卦,锲而不舍,打破沙锅问到底。
“我妈让我九月底回家相亲。”他的声音永远是压缩的,这么袖珍。
“啊?我看看。”妈妈对着照片仔细研究起来,“既然你们还没见过,阿姨就跟你讲实话啊,照片里这姑娘面相不好,高颧骨、薄嘴唇、刻薄相……”
许安终于修完了小板凳,默默地把它放回屋檐下,又一瘸一瘸地走上去。刚刚那一下,应该摔得很重,他似乎瘸得更厉害了。看来照片里的女孩子真的克夫相,看一眼照片都得摔跟头。
清绘坐在许安修好的小板凳上面,握起拳头数:“七月大、八月大、九月小……”
九月尽了,九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