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经过客厅的时候林磊滞了滞脚步,还是拿起了茶几上的水晶花瓶,将百合花端进了自己的卧室。
叶筱羽正在梳妆台前往脸上涂着面膜泥,她从镜子里瞧见林磊将花拿了进来,放在了飘窗上,没有说什么,只是继续着手里的动作,林磊也没有跟叶筱羽解释,本来还想今晚周末加上叶筱羽升职,小夫妻俩好好甜蜜一下的,可他心里没来由地觉得累,也没跟叶筱羽打招呼,就掀开被子一个人先睡了。等叶筱羽洗完面膜,收拾干净再回到卧室,林磊已经睡得微微发出了鼾声。
叶筱羽默默地望着老公反向着睡的后背,有些后悔,但她骨子里的傲气又让她坚定地认为自己并没有错,她只是在进行着非暴力不合作运动而已,可想到本来好好的一个晚上,就这么被搅混了,她还是有些落寞。叶筱羽抬手拉灭了台灯,钻进了被窝,一开始她只是仰天睡着,眼神定定地望着房间的天花板。
今晚的月色应该不错,透过飘窗隙开的绸缎纱帘,一道月光斜进了卧室,映出了满室淡淡的清冷光辉,也映得叶筱羽的思绪分外清明,没有半点睡意。叶筱羽晚上睡觉有个习惯,一定得没有一丝光线她才能睡得香,往日里,林磊虽然一边笑她娇气,但会一边在睡前仔细地检查一遍窗帘是否严实合上,这种生活中细节化的体贴入微已经上纲上线地成为了一种固定习惯,当有一天这个习惯被破坏,当有一天没有人为自己拉严窗帘,叶筱羽的心开始痛了,她的眼睛也开始迷蒙了。
其实,心理医生说过,在光线下无法熟睡的人都是潜意识里自我保护意识很强的人,这种人往往外表开朗内里却很倔犟,属于胆汁质性格,在他们的字典里很难有“原谅”二字,一旦觉得自己被伤害,他们的表现会更加极端反弹,叶筱羽一直承认着,自己确实是这种性格的人,所以,她选择了林磊这种细致的男人来呵护自己,她以为林磊可以担当起一把伞的功能,可谁知,这把伞只有伞骨没有伞布,反而将她彻彻底底地暴露在了烈日之下,被灼烤得体无完肤。
因为房间里一直有月光照进来,叶筱羽也不想起床去拉窗帘,结果,一个晚上她都没能好好睡熟,一直到了清晨,人开始觉得疲惫了,她的眼皮才真的开始沉重,周末,没有了闹钟的打扰,叶筱羽心安理得地让眼皮沉了下来。迷迷糊糊中,她听到林磊的手机响了,不知道是不是他领导来的电话,林磊只是压低了声音回答“好的,是是,我马上就来”,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之后,林磊蹑手蹑脚地拉开了房门,临走前他顺手拉上了余留着一道隙缝的窗帘。
虽然已经清晨了,但是窗帘拉严之后,房间里的光线就变得均匀柔和了,叶筱羽也渐渐地睡熟了。
等叶筱羽睡醒过来,看了一下枕边的手机,已经是下午一点了,婆婆既没有喊她吃早饭也没有喊她吃午饭。叶筱羽讥讽地抿了抿唇角,呵呵,反正演戏也是当着儿子面演的,观众走了,自然演员也就懈怠了,无可厚非。
叶筱羽抛下手机,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穿好睡衣下了床,“哗”地一声拉开窗帘,阳光一下子刺眼地投进了房间,闪耀得厉害,叶筱羽的眼睛眯了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
适应了光线之后,叶筱羽下意识地望向了窗外,看到楼下小区篮球场上正在疯抢篮球的那群人,她才突然想起,自己似乎答应了人家这个周末去当裁判的,居然忘了个一干二净。叶筱羽本来还想打个电话给林磊问问他去哪里了,但是想想他对自己的冰冷态度,脾气也上来了。她飞快地洗漱完毕,换好运动服,吃了几片面包喝了一杯牛奶就下楼了,婆婆似乎不在家,叶筱羽也不在乎,反正自个儿做事正大光明的,不偷不抢,怕什么。
等叶筱羽到了球场,上次那个让她把篮球当足球踢的火热分子眼尖地瞧见了美女裁判的到来,立刻停下打球,吹起了口哨招呼众人道:“嘿,美女裁判来了,大家可以停止乱战了!”说完,他冲着叶筱羽奔了过来,龇牙一笑:“你怎么才来啊,我们还以为你放鸽子了呢。”
“臭小子,人家又没收你钱,非得踩着点来哪!”一个阳光帅气的身影跑步过来,用篮球一敲他的脑门,假装正经地板起脸教训他:“大熊,叫叶老师好。”
“噗!”叶筱羽禁不住笑了,要不是看过他的身份证还真不敢信他都快三十而立了,居然还这么喜欢耍宝逗趣。
“罗大设计师,你好!”叶筱羽也笑着回敬了他。
“好了好了,你们俩大人物就别相互吹捧了,今天时间紧迫,咱抓紧赛一场吧。”被叫做大熊的火热分子迫不及待地将篮球夺过来塞给了叶筱羽,“赶紧开赛吧。”话音落下,他已经自觉地跑入了中线一侧的队伍里,原地蹦啊蹦的开始跃跃欲试了。
“喏,哨子给你,裁判专用哨。”罗西灿烂地笑着将上次叶筱羽用的那个哨子递给了她,叶筱羽睨了他一眼,接过,用力吹了一下哨子,举着篮球进入了场中。
相比上个周末,叶筱羽的体力恢复了许多,偶尔也可以跟着他们跑跑判分了,篮球场上热闹得是沸反盈天,也吸引了不少这个时候出来闲逛的人,比如,林磊妈。
中饭之后,孙阿姨直接上门来找林磊妈,说很久没有和大妹子一起唠嗑了,非得拉着林磊妈一起陪她去挑给孙子织毛衣的绒线,林磊妈推却不过,加上绒线店也不远,就答应了。回来的路上,她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孙阿姨的养孙儿大计,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几句,只盼着快点到家,想起了自己没掉的孙子,她心里是越来越烦躁。
孙阿姨正巴拉巴拉地讲得来劲,突然她那东北人特有的大嗓门又拔高了几度:“哎!大妹子!你快瞧那边打篮球的那堆人,里面还有个女的呢!”
林磊妈只是瞟了一眼,敷衍地回了一句:“哦,这小区里边常有上大学的学生来打球,物业也不管管,吵死了,人家电视机声音开大了倒要罚款。”
“不对啊!大妹子,你瞧啊,我咋觉着那个女的是你家儿媳妇哪!”孙阿姨用力地扯了扯林磊妈的衣袖。
被孙阿姨的话说得吓了一跳,林磊妈下意识地再往球场方向仔细一看,天!她一张老脸顿时活生生涨成了猪肝色!这这这,简直太有失体统了!
林磊妈从来没有见过叶筱羽穿运动服的样子,所以乍一眼也没在意,直到被孙阿姨嚷嚷着说是自家儿媳妇才看清,居然真的是叶筱羽!而且,她居然在跟一群穿着背心球裤的男人打球!
林磊妈瞬时觉得自己的脸皮子都让人活活撕下踩脚底下了,她恼怒地咬了咬牙,低骂了一句:“不知廉耻!”扭头就走。
“大妹子,你等等我!”孙阿姨赶紧一边喊着林磊妈追上去一边还不忘扭头看几眼篮球场,心里也对叶筱羽腹诽不止。
正兴起的叶筱羽根本没有注意到场边的这一幕,就算她看到林磊妈过来了,也许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她认为自己是在光明正大地运动,可是,她的行为在老古板的眼里,尤其是戴了有色眼镜看她的林磊妈眼里,那就完完全全的是个大刺儿、大把柄了。
打完球之后,罗西像上次一样扛来了一箱子的冰冻饮料,不过这次还特地额外准备了一盒温过的牛奶,是给叶筱羽的。叶筱羽虽然已经可以不那么忌讳冷的饮料了,但她还是不置可否地笑笑接了过来。
同时递给叶筱羽的还有一张名片,罗西的,因为从运动裤口袋里掏出来的,因此还有些汗水的潮气。
“叶老师,上次你说要买房,这是我的名片,看中了哪里打我电话好了,我保管你可以打折。”阳光下的罗西一脸自信的笑,带着青年才俊特有的骄傲与显摆。
“你不是个托儿吧?”叶筱羽忍不住就是想打击他。
罗西无语地噎了一下,叶筱羽得意地笑了,也是一口好牙。
“Merci.”叶筱羽一时玩心起,用法语说了声谢谢,笑眯眯地将名片收了起来。
“你不是英语老师吗?还会说法语?”罗西有些些微的惊讶叶筱羽法语发音的标准。
“呵呵,下学期我们学校要和法国枫丹白露弗朗索瓦第一中学进行友好学术交流访问,团委负责承办接待工作,所以我也就学了一些,班门弄斧了。”叶筱羽笑笑说,“等放寒假了,我再去新东方看看有没有集训班,突击补习个几天,总不能让人家老外小瞧了咱们,对吧?”
“哟嗬,看不出你还挺爱国的嘛,就冲着你这爱国的劲儿,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免费的法语老师?”罗西佯装一本正经地问道。
“不会是你自己吧。”叶筱羽笑瞥了罗西一眼。
“喂,我可是从来不兼职的,要不是看在你免费辛苦给我们当裁判的分上,我才不揽这活儿呢。”罗西显然被叶筱羽眼里的笑意给刺激到了,他顿时不满地抗议道。
“谢啦,您罗大设计师的时间多宝贵哪,我可不敢打扰,再说,我家老公可是个醋坛子,要是知道我跟你这么一个大帅哥学法语,不酸死才怪呢!”叶筱羽三言两句谈笑间就婉拒了罗西的好意,同时也婉转地说明了自己的家庭情况。其实,从大学起,叶筱羽就是一个很受男生欢迎的女生,虽然她与罗西接触没几次,但身为女人的天生敏感,她能察觉到罗西对自己的好感,为了避免误会,所以,她还是提前点明了一切。
“好吧。”罗西释然地笑了笑,虽然他在法国呆了很多年,沾染了不少法国人独有的浪漫因子,但中国式的含蓄他还是能领会的。
“我得回去了,下周要是我有空的话继续给你们当裁判。”叶筱羽望了望天,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站起了身。
“行啊,那我代表我那群学弟先谢谢你了。”罗西也站了起来,突然他喊住了叶筱羽,“你在这里稍微等一下我。”
“嗯?”叶筱羽正要问怎么回事,罗西已经跑开了,不一会儿又满头大汗地跑了回来,将一本书递给叶筱羽,“喏,这书借你,当初我刚接触法语的时候多亏了它。”
叶筱羽接过书一看,《30天练成地道法国人》,不觉莞尔笑了。
“好好为国争光吧。”罗西半开玩笑地说道。
“Oui, monsieur.”叶筱羽也调皮地挤了挤眼。
告别了罗西,一路好心情地回到了家,刚掏出钥匙打开门,叶筱羽就看到林磊妈阴沉着一张脸从眼前走了过去,不过老太太的脸色难看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所以叶筱羽根本没在意地自顾换鞋进了自己房间。
推开卧室的门,叶筱羽意外地发现林磊已经到家了,正坐在飘窗边的坐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触碰着那束百合花的花叶,叶筱羽进门他连头都没有抬一下,一反往常看到老婆回家时的热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