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个鬼灵精,日后长大了恐怕更了不得!”夫子笑骂着眼神则环视四周,“才半年的光景,这屋里的书我都要说完了,华大人,依你看还得补上什么书才好?”
“夫子以为还有什么没教的?”
“这不好说,老夫墨守陈规,眼识浅薄,小姐要读的书还是由华大人决定的好。”夫子自以为够离经叛道的,但遇上这位华大人对女儿栽培的心思和方法,才叫他开了眼界。
“最近国事外患沉重,粮草兵源都充足,但富国仍做不到强兵,何故?不懂得带兵的将领都在前线。”华诚似乎陷入自己的沉思中自说自话,但话锋一转,又淡笑的交代夫子,“就教兵书谋策和军阵列图吧,懂得策略和用兵方法才是取胜之道。”
夫子不由得失笑了:“华大人,金鑫王朝可从没任命过女官,更别说女将了。”
“夫子,天下之大世事无常,为民请命匡扶社稷的人,不一定只是能文能武在朝为官的男人;女子,一样可以巾帼不让须眉。”
半年后。
适逢雨季,连夜大雨肆虐,污水四溢在阴暗潮湿的地牢里,空气中混杂着浓郁的腥臭,令人捂鼻也不能忽略其味。
这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匆匆而过,狱卒点头哈腰的为来者解锁开门,眉开眼笑的接过打赏,还不忘好心提醒道:“大爷慢慢聊,小人在外头候着给您把风!”
来者身材高大魁梧,但见他一手拉下遮掩的帽子,露出一张刚毅不阿的粗犷脸孔,暗淡的月光透过高铁窗倾斜下,隐约照出他眉心上的一道骇人刀疤——他便是当朝“护国将军”屈翼。地上奄奄一息的躺着一大一小,屈翼不顾肮脏,小心翼翼的扶起躺在满地血污上的男人。
“华大人……华大人,我是屈翼。”
“是……是将军啊……”华诚遍体鳞伤,气若游丝,单薄的身躯经过暴打后,多处严重的伤口露出了白骨,左小腿骨折了,让他稍微一动,都会痛得咬碎一口牙。
“对不起……我来迟,让华大人受苦了。”屈翼恨自己没有三头六臂,恨自己没能及时赶回来救援,华诚的斩立决明日午时执行,自己已没有力挽狂澜的机会了。
“将军……我不怕死……以死明志……正得我意……有朝一日,定会……有人能……还我清白……”华诚断断续续地说着,用尽全身力气握住屈翼的手,不禁老泪纵横,轻声恳求道,“只求将军……能帮我一把……将小女救出去……华家……到了我这里……就只有女儿……凡璎一人矣……”
屈翼为难了,欲言又止,自己何尝愿意袖手旁观,奈何自己只是名外将,在朝中根本没有丝毫能力。援救华家,谈何容易!
华诚万分痛惜,爱女尚且年幼,却要遭受如此摧残;他枯槁而颤抖的手,轻轻拨开女儿遮履的凌乱发丝,小脸苍白憔悴仍可辨出清灵之色,见此,屈翼顿时灵光一闪,心里有了可豁出一搏的打算。
马蹄声踏破了午夜的宁静,急促带着几分难言的恐惧和忧虑。
“你家大人在不在?”屈翼飞快地下了马,缰绳丢给门童,一路风风火火的冲进殷府。而他口中的大人正是当家主人殷传封,朝中规定兵部侍郎掌握军中器械兵类的“旗符”,管理军队人员职位和调遣事宜和生活琐事,其权利虽不及兵部尚书的“兵符”,但要在押解的途中来个李代桃僵,只是轻而易举的差事。
“大人在书院,正与刘大人议事。”
屈翼熟途知路,一路冲进书院,不顾紧闭的房门,使劲的一把推开,发出吓人的声响。
“姐夫,你该不会在塞外练兵太久,连基本的礼貌都忘了吧。”殷传封冷冷一句,公事被打断,令他十分不悦,峻冷如岩的脸半是嘲讽半是薄怒,显然对屈翼这样的行为很不满。
“我有要紧事,请刘大人回避!”殷传封的轻狂倨傲众人皆知,屈翼根本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只是双目带煞地瞪着,焦躁如熊的吼道,“快!没时间了!”
刘大人畏惧他的气势,在殷传封的示意下唯唯诺诺的退出门外。
“希望姐夫你所谓的要紧事——真的十万火急才好。”殷传封好整以暇的冷笑一把,不以为然。
“我要你救华大人!若不然,至少救他的女儿!要快!明日午时就要行刑了!”
“华诚?”殷传封朝他射一记冷眼,“他可是叛国贼,姐夫要我救他的女儿?怎么救?救了又将她如何处置?那可是窝藏罪犯的重罪!我一个小小的侍郎官,做不来这件‘大事’!”
屈翼像被点燃了导火线,愤怒地痛骂起他来:“你诡计多端,否则怎会以二十岁之龄就当上兵部侍郎?你的手段我领教过的,殷传封,别忘了,我可是亲眼看着你如何踩在别人的肩膀上,成就你的渴望和野心!”
被他这般激烈“褒奖”,殷传封只是回以一声冷笑:“这就是姐夫有求于我的态度?我的回答只有一个字,不!抱歉,我还有别的事要忙,不送了。”
话罢,殷传封推门离去,被激怒的他眼神如寒冰,步至书院后庭,刘大人正在那里等候。屈翼跟着过来,一路吼骂不休,但见刘大人身后的五名年幼女孩后,蓦地沉默了。
刘大人在殷传封身边低语,有所顾忌地看了看屈翼:“大人,全在这里了。”
“多大?”
“最小的十岁,最大的十三岁,而且都是孤儿,大人可放心。”
“才五个人?算了,少是少了点,至于样貌……”殷传封靠近去,无视女孩们的噤若寒蝉,漠漠扫视一轮才道,“还可以……按原计划,明天,把她们送到孙大娘那里。”
“是。”刘大人领命,立即领着女孩们离开。
沉吟半晌,屈翼内心交战着,时末,不得不屈服在最坏的打算里:“……华凡璎,五岁能诗,七岁能舞,十岁精通音律,十一岁出口成章,现今十二貌若青莲,却深陷囹圄;殷传封,难道你不觉得太可惜了吗?”
“那又如何,与我有何用?”
“你命刘大人物色年幼的貌美女孩,不就是为了训练女探子,为兵部效力吗?华凡璎这么好的一棵苗子,你会轻易放过?”
殷传封嘲笑的反将他一军:“若我没记错,当初我有这个计划时,姐夫可当众教训过我的,说什么来着?利用弱质女流,懦弱且龌龊是不?”
耿直刚正的屈翼不得不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惭愧,但目前而言,自己的确黔驴技穷了:“……时不予我。”
好悲烈的语气不是?殷传封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姐夫,你也无所不用其极啊。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是豁出去了,所以故意吹捧那女孩的聪明伶俐,好来哄骗我?”
“把人救回来你就晓得了。要是你觉得我言过其实,你即使杀了她埋尸荒野,我也绝不吭声半句。若你觉得可用,就把她送到孙大娘那里隐藏起来,保她周全。”
“……你对我身边的人倒是很了解。”
殷传封没答应也没拒绝,但屈翼明白,他会救人的;两人相互敌视半晌,夜色中只有微微的风声,像是彼此控诉什么……
金鑫王朝全盛时期远达两百多年,其中三代皇帝皆喜爱奢华精美,于此,皇宫的各个建筑群可谓荟萃了所有名匠的毕生成就,百年才造成一处惊世琼宇。但尽管当今皇上也喜爱奢侈,却不喜欢自己的未来继承人奢侈,所以太子所表现出的朴实正得他心。
仿佛是命中注定了,成为太子手下最不可替代的智囊,不可置否,他的仕途之路与父亲的从前交叠于一起了。不过他不是父亲,外将向来是被朝廷与文官轻视,而他的野心也比父亲来得强大,想要爬得更高就必须获取有利自己的资源,丰富的人脉之中最必不可少的就是皇族中人的权势,这正是他所缺乏的,所以当危险的太子伸出援手时,他立即紧紧抓牢了。
脚步声在青石板路上回荡,前方泉水叮咚如乐,清晰的从庭院的最深处传至耳边,犹如自己的心跳韵律。多少次走在这条路上,整座太子府统一的青铜色低调而忧郁,寂寞得可怕的回廊迂回在眼前,不得不说,自己真的不喜欢这个地方,太诡异冷清了,丝毫不该是深得皇宠的太子之所。与其说是摒弃奢华的朴实淡泊,还不如说是刻意矫作的囚笼,囚困的不是尊贵的太子,而是太子内心深处急于迸发却又不得不暂且约束的野心和渴望。
“殿下。”
“殷卿,你的密折我看了,今日召你来就是想问个为什么。据我所知,华诚这个代罪羔羊可是你命人寻来的,该不是突发了同情心,想反悔了吧?”
太子一双细长的凤眼斜睨着,眼神总是那样魅惑而阴郁不可测,但这只是在私下,只要在亲信以外的人前,他又是那个温和优雅的太子殿下;一袭双龙精绣如翱翔盘飞在银白的长袍上,彩色祥云如虹,彰显出他独特的尊贵威仪比起皇上有过之而无不及。
“微臣并非想出尔反尔解救华诚,他的死刑如旧,但他的女儿,才是微臣的目的。”
“我还是孤陋寡闻了,他有女儿?”
“华诚虽为官多年却始终与久居老家的女儿分隔两地,是一年前趁高升任职天城的机会,才把唯一的女儿接来团聚,所以有关华家女儿的情况,太子可能有所不知。”
“殷卿,那可是罪臣之女,依你的本事,想要救下她可是轻而易举,但日后若被揭发了,可是灭门斩首的死罪,太不值当。再不,死罪可饶但活罪难逃,要好些也可以贬为军妓,永不得返朝便是。”
“若是华诚之子则死不足惜,应当斩草除根,但他却只有一年幼的女儿,贬为军妓并无任何作用,最后也不过是虚度此生,若因材施教日后能为国家效力,也是她的造化。”
“如此说来,这个华家女儿有何特别之处?而你选择知谓于我,可是另有打算?”
“正是为了确保华诚之死是个秘密。”殷传封垂首不让太子有机会观察他的神色,“殿下,女探子一事微臣已在密切进行中,而华诚之女是个天赋人才,此人若可为我们所用,也不失是颗好棋子。就怕她一旦学会技能后,定然不会放弃追查真相,所以我们必须要防患于未然,一劳永逸。”
太子嗤笑道:“没有秘密可以永世的。”
“可以的,至今所有伪造华诚罪证的资料不多,而且主要部分都在殿下与微臣手中,只要把这些资料付之一炬,就是有通天本领,任何人也不可能查出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