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突然开始倒退,一直往后往后,越来越快,如狂风般呼啸着,将所有过往的记忆都倒现出来……
最后,记忆的画面停在了达瓦河畔——
她从天空俯视,看到五岁的自己穿行在一人高的芦苇丛中。小小的红色身影如一朵艳丽的曼珠沙华盛开在一片荒凉的苍黄之中。不远处,一抹黑色的身影无声无息地躺在芦苇丛中,仿佛大地上裂开的一道伤疤。
小小的女孩在那抹黑色的身影旁停了下来,歪着头惊讶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少年。少年全身布满伤痕,血污模糊了他的脸。她蹲下身,怯怯伸出手去拉了拉少年的手。
“哥哥!”她轻声叫唤着。
少年那被血污模糊的脸动了动,紧蹙的眉头似乎在极力忍受某种痛苦。
她继续拉着少年的手,试图将他从梦魇中唤醒。
“啊!”少年蓦地惊呼一声,猛然睁开了布满血丝的黑眸,然后张口凶狠狠地往她的手臂上咬了一口。
小女孩痛呼一声,顿时跌坐到地上哭喊起来,而那少年却只是怔怔地看着她,不为所动。
自顾自的哭了一会儿后,她抹了抹眼泪,抬起头好奇地看着站在她面前的少年。尽管他一脸脏污,而且还咬了她,可是她却觉得他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可怕。她想他是饿了,于是将自己的身上装满蜜枣的红色锦囊捧递到了他面前。
少年怔愣半晌,伸手接过那只红色锦囊,布满血丝的黑眸在那一瞬间泛起一抹柔和的光芒,黑眸中清晰地倒映着小女孩灿烂的笑容……
忽然,一道尖锐的长鸣自天空划过,少年倏地抬头看向天空,血污模糊地脸霎时放大在眼前。
桑珏一惊,感觉自己突然从高空坠落了下去——
猛然睁开眼,一阵强光刺痛双目,眨合之间转瞬即逝,之后只剩下一片漆黑。
许久,她茫然地睁着双目,无法确定自己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
额间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触感,那是粗糙的手指抚过肌肤的感觉。她一惊,反射性地抓住那只来历不明的手,手腕刚一使劲,背部猛然传来一阵撕裂的疼痛。
“唔……”她轻哼一声,抓住那只手的力度瞬间松散。
耳畔忽然响起一声轻笑:“受了这么重的伤,居然还有力气挣扎!”
桑珏倏地转头望向音传来的方向,然而眼前依然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可她分明又感觉得到空气中有人的呼吸,而且刚刚那个声音……
“亭葛枭?”她试探着开口,侧耳倾听着空气中的细微动静。心绪纷繁转动之间,她明白自己还活着,只不过眼睛终于还是看不见了。
看着床榻上侧脸望向自己的桑珏,亭葛枭原本噙在唇边的一丝笑意渐渐消失。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双黑白分明的清澈美目,那茫然涣散的目光令他心底陡然一沉。
他靠近床榻,伸出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你的眼睛……”
“呵!”桑珏淡淡笑着,显得十分平静:“我早知道会有这一天!”
“为什么会这样?”相对她的平静,他似乎显得更加沉重。
“我在哪儿?”她不答反问,微侧过脸面向他的方向。
他轻轻吐出两个字:“鬼盟!”
桑珏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的表情,随即笑道:“难怪鬼士肯如此为你卖命……你的身份还真是扑朔迷离!”她已然猜到他与鬼盟的关系绝非一般。
“为什么你会失明?”他重又把话题绕回到她的眼睛上。
“你才是鬼盟幕后真正的老大!”她继续忽略他的问题。
亭葛枭忽然沉默下来,神情复杂地着着她。半晌,他开口说道:“既然我将你带到这儿,就不怕让你知道,‘鬼盟’是我花费十年的时间暗中培养的精锐力量,它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复仇!”
虽然看不见,但桑珏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亭葛枭身上散发出来的森冷寒意。
“当年亭葛族一夜被灭,我亲眼看着自己的族人一个个倒在屠刀之下,火光与血色交织染红了整片静雪之地……从那一刻起,我便发誓总有一天,我要将我所失去的全都讨回来。我一路行乞,从下穹一直流落到中穹,直到有一天被穆昆带回王府。在那里,我的人生开始彻底地转变。当年与我一同被带入中穹王府的一共有十名少年,来自不同的地方,有着不同的身世,而唯一共同的便是心怀仇恨。”
屋子里的空气忽然变得冷冽,令人有种窒的感觉。桑珏沉默倾听着,倾听着亭葛枭用没有温度的声音讲述着他的过往。
“穆昆收养我们的目的,是要将我们培养成能够助他达成野心的工具。怀着仇恨的少年可以忍受永无止尽的残酷训练,不分白昼黑夜。每个人都想让自己变得更强,因为只有强者才能生存。第一年的训练结束之后,十个人之中有三个人被淘汰掉;第二年过后,只剩下四个人……”
“被淘汰掉的那些人呢?”
“喂了野狗!”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那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桑珏倏地一僵,心头隐隐掠过一丝惊寒。
“剩下来的四个人,每个人都是经历了无数次的生死搏斗才得以活下来。所以,每个人都明白,自己的身边只有敌人。最后的一年,可以用地狱般的生活来形容。除了更加残酷的训练,分分秒秒都要警惕着身边的人,睡觉也得睁着眼,否则就可能再也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要想成为最后的幸存者,就要更狠毒、更冷血、更强悍!”亭葛枭的声音到此终止。
桑珏沉默,尽管他没再讲下去,但她脑海中已然浮现出那副残忍、血腥而又黑暗的画面。还有那个走出来的,浑身浴血的少年……活下来的那一刻,便是他复仇的开始!
‘罗刹铁骑’的强悍足以令人闻风丧胆,可谁又想得到,在亭葛枭背后,真正可怕的是‘鬼盟’军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