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珏闷哼一声,霜月倏地自手中松脱。
“呵!”亭葛枭轻声笑着,忽地收紧手掌力道将她扯近身前,抵在她耳畔说道:“今日,我是专程来讨回我应得的东西!”
“桑氏欠亭葛氏的已经还清了!”沙哑的嗓声缓缓响起,这是自父母死后,桑珏头一次开口:“唯一没有算清的是你我之间的恩怨!”说音未落,桑珏蓦然抬腿踢在亭葛枭的膝盖处。
亭葛枭身形微倾的瞬间,桑珏倏地抓过遗落床畔的金银连理枝,狠狠刺入了他的胸口。
红帐层层垂泻下来,将一红一黑两抹人影掩没在一片轻纱织成的红色海洋之中。血腥的气息弥散至空气中,沉香一般浓郁。
桑珏一脸愕然,瞪着双眸看着眼前那张挂着邪魅笑容的脸。那一瞬间,他竟没有闪躲!
浓稠的液体顺着她的手滴滴落到她的脸上,腥红妖艳似朵朵绽放的曼珠沙华。
“这是我欠你的!”亭葛枭笑着,伸手轻柔地试去她脸上的血渍:“也是你唯一次杀我的机会!可惜……”他摇了摇头,倏地折断了半截还未没入胸口的金银连理枝:“你的心不够狠!”
话落,他蓦地俯头,狠狠覆上了那抹颤抖的红唇。
朝阳宫外大雨疾落。雨声夹着惊雷掩去了喜乐之声,亦掩没了锦锻撕裂,珠玉散落之声……
列危结2年,七月初十。
亭葛枭昭告天下称帝,划苏毗静雪六区为独自王国,定都静雪城。
繁花盛开凋零,四季轮回交替,一年又一年。
皇宫花园里,孩童无忧无虑的嬉笑声回荡在午后宁静的天空下。小皇子骑在白狮伽蓝背上,手中拿着一柄木剑兴奋地挥舞着追逐一名年轻女子。不远处的桃花树下,体态浑圆的老妇人抱着蹒跚学步的小公主在一旁加油助威。
莲花池畔,一抹恬淡人影静静看着嬉闹的孩童,终天不变的素色裙裳一如池中终年不谢的白玉莲花。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自走廊上奔来。
“甬后,甬后……”
侍奴回头瞪向一脸慌张的宫女,正欲开口斥责,忽闻宫女说道:“不好了,亭葛枭的军队攻到亚丁高原下了。”
蓦地,桑珏平静如水的面容掠过了一丝颤动,仿佛沉寂的水面被风激起了一丝波纹。
列危结2年,七月初十。甬帝桐青悒大婚第三天。亭葛枭昭告天下称帝,划苏毗静雪六区为独自王国,定都静雪城。
从此,象雄便陷入长久不断的战乱之中。百姓远离了平静安详的生活,家破人亡、流离失所。为了躲避战乱,百姓纷纷离乡背井,土地荒芜,城池被弃。上穹重镇那曲也早不复昔日的热闹繁华,不夜城几成荒城。
持续的战乱令象雄的商业陷入了瘫痪,国库日渐空虚,象雄帝国已不复昔日的辉煌。原中穹各城郡守为求自保,纷纷投降归顺亭葛枭。
中穹各城归降之后,亭葛枭的铁骑大军全力攻打上穹要塞那曲。上穹大军死守那曲城半年,军队一度陷入弹尽粮绝的困境。幸山南雅隆部落联盟出兵援助,解了那曲城的燃眉之急。之后,甬帝亲征,带领上穹仅存的十万大军与山南联军齐力将亭葛枭的铁骑大军击退,持续了五年之久的战乱终于暂歇。
然而,天有不测。不久,瘟疫蔓延,山南部落十余万大军一昔之间死亡过半,山南王赫连无极也不幸感染瘟疫,死在征战途中。其子赫连羽继位之时,山南部已人丁衰竭,无力再支援上穹,遂撤军南迁。上穹军队重又陷入孤军奋战的困境。
桑珏犹记半年前,桐青悒亲征前夕曾对她说,为了她和一双儿女,他拼死亦要保住象雄江山!
“甬帝率领上穹将士与亭葛枭的铁骑大军苦战百天,最后弹尽粮绝,那曲城失守,罗刹铁骑趁势长驱直入,一直攻到亚丁高原下。”
宫女惶恐不安的细述完刚刚得来的军情后,桑珏忽然起身走向寝宫,命宫女打开尘封已久的一扇柜门,平静开口说道:“替我更衣!”
宫女怔愕半晌,缓缓伸手取出了静静躺在柜子里的绛红战袍和霜月弯刀。
金穹殿内,满朝官员一片慌乱。
尽管甬帝与数万将士苦守着亚丁高原下最后一道防线。但多年征战,军中将士伤亡无数,朝中早已无人可用。如今罗刹铁骑已然兵临城下,即使倾帝都上下而战,亦无回天之力。群臣谏劝太上皇桐格向亭葛枭请降,或可令帝都上下免遭灭顶之灾。
就在桐格痛苦犹豫之时,一抹绛红身影忽然出现在金穹殿外。
桑珏的出现令群臣一片惊愕。五年来,她一直沉默,身为甬后却被斥为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隐居深宫从不曾踏出宫门半步。如今她忽然出现在众人面前,一身威武战袍,英姿逼人。所有人在这一刻才蓦然记起,这个沉默了五年的女子曾经金戈铁马,麾军天下,立下赫赫战功。然而,那一句“红颜祸水”让所有人都忘记了“狻猊将军”曾经的功勋。
此刻,在象雄江山岌岌可危的时刻,她的出现却又让所有人看到了一丝希望。
桑珏以“狻猊将军”之名请战,率一万禁卫援助甬帝桐青悒的消息迅速传遍帝都上下。太上皇桐格与皇太后拉珍携众臣出宫,帝都百姓聚集城门为甬后和一千将士送行。所有人都清楚明白,这是帝都最后的希望。
波仓藏布江畔,十万罗刹铁骑围守亚丁高原。旌旗如云,刀枪林立,黑甲一望无垠。十里之外,上穹残军不足五万。帝王金旗迎风挣扎,顽强不息。
高台之上,亭葛枭一身黑色战甲血迹斑驳,双手扶着赤焰戟森然而立,阴鸷黑眸幽深冷冽。他只需动下手指,十万罗刹铁骑便可将桐青悒与那面帝王金旗轻易踏成黄土,但他要的不是如此简单的结束。
天边最后一抹夕阳终于被黑暗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