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掌管帝都驻军的将领,接连数日,桑珏都是忙到深夜而归。
当白狮伽蓝载着疲惫的桑珏自黑夜中奔向家门时,天空飘起了细雨。
夜风冰凉,值夜的侍卫披了厚披风站在门外,见她回来忙将大门打开。
一名侍卫迎上前来,提着灯盏为她引路。她抚了抚白狮伽蓝的脖子,示意它去休息,然后挥退了提灯的侍卫,独自往后院走去。
夜深人静的府邸,细雨落在树叶上的“沙沙”声响格外的清晰,令她疲惫的身心凭添了几许寂寞和感伤。在应该向右转向自己院落的回廊处,她竟不知不觉地拐向了另一个方向。
院落里,花草依然修剪得整齐,地上没有一丝杂草,整洁干净。轻轻推开房门,屋子里一片漆黑。雨夜的天空,没有一丝光亮。
她闭上眼,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步伐平缓地走在房间里,手指轻轻抚过黑暗中的桌椅,每一件物品的位置都熟记于心,没有一丝凌乱。屋子角落的香炉里依然残留着熟悉的余香,仿佛在等待着主人的归来。
坐在梳妆台前,盯着面前黑暗中的铜镜,她的眼前缓缓浮现出那张美丽温婉的脸,那个纯真纤柔的女子……
“我好想你,珠儿姐姐……”
屋外的雨声细密低沉,仿佛婉晦的叹息,又如忧伤的低泣。
这样的夜,冷清,寂凉。
骤然自寒冷的睡梦中惊醒时,窗外的天色已亮。她缓缓起身,借着微弱的天光环视了房内的陈设一周,然后退出房间,轻轻关上了门。
昨夜的细雨不知何时离去的,黎明的天空有些阴沉,晨风中透着冰凉的寒意。拢了拢身上的军袍,踏着地面上浅淡的水渍,桑珏未曾惊动任何人,径直出了大门。
晨光中,白狮伽蓝早已等在门外。
正午时分,出门订购府里日常所需物品的福伯一进门就直抱怨。
胖阿婶连忙吩咐奴仆们去帮忙把马车上的物品搬下来,然后递了杯茶水给满头大汗的福伯,笑道:“你今天这是怎么了,一进门就嚷嚷的,出门撞着霉头了?。”
“唉哟,今天出门这趟可真是不容易啊,差点没把我这身老骨头给累散啰!”福伯接过茶水一口气喝完,舒了口气才又接着说道:“你不知道啊,这几日城里到处都是人,马车在大街上走得就跟蜗牛爬似的,没把我给急死。咱们平常采购日用的那些店铺里的货物差不多都抢购一空了,要不是看在咱们府里是多年的老主顾,店老板有心给咱预留着,这段日子啊,想买足这些东西还不容易呢!”
“这至于吗,又不是闹荒年,抢购什么啊?”胖阿婶皱着眉,一脸奇怪。
“不是闹荒年,是生意太好了,供不应求啊!”福伯拉了张椅子坐下来,一边盯着奴仆搬卸物品,一边对胖阿婶感叹道:“这往年的圣寿间期间,各地的官候云集而来为甬帝贺寿,多半都是轻车简行,可今年不同啊,那些前来甄选世子妃的官候家的小姐们哪个不是侍卫随从一大帮子的,多了这么些人,帝都一夜之间就变得人满为患了啊!”
听完福伯一番话,胖阿婶了然地笑了笑:“这也难怪,世子公开选妃可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啊,哪家的小姐不想一朝飞上枝头做凤凰哩!更何况,当今的世子长得那个俊俏,这全天下都没几个姑娘比得上的啊!”
“唉,要是世子选妃早个半年多好啊!”福伯忽然叹息一声:“说不定,珠儿小姐……”
“唉呀,我说你老糊涂了吧!”胖阿婶急忙打断他的话,瞟了眼四下忙碌的奴仆们轻声责备道:“这种话可别乱说!”
意识到自己一时失言,福伯连忙噤声,起身去清点物品。
胖阿婶站了一会儿也转身往东厨走去,经过通往后院的回廊时,心底突然磕地一声,莫名的心神不宁。她抚着胸口停下脚步,一抬眼,正好透过廊壁上的花窗望见了桑珏所居的院落。
上元节送神舞会上被世子拥吻的神秘女子一直在人们的嘴边流传。那一袭消失在夜色中的红衣似真似幻,在人们心里留下了一抹魅惑的惊鸿艳影之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谁也没有见到她的真面目,谁也不知道她身居何处。
关于那个神秘的女子的来历众说纷纭,甚至有人说,那个红衣女子是传说中的曼珠沙华化作的女子,是在送神之夜前来引领冥界众神走向归途的使者……
可是,谁也不会猜到,那袭神秘的红衣会是名震帝都的“少年将军”!
心绪复杂地望着那座小巧清静的院落,那一缕不安无影无形却又仿佛无处不在。
距离圣寿节正日越来越近,穹隆银城里的欢腾气息也在急骤地膨胀。各郡的官候早已聚齐,只等待着最后盛典时候的来临。
城里的街道上人流密集,为了避免引起人群的恐慌,桑珏将白狮伽蓝留在了军营,自己则与其他士兵一道徒步在城内巡视。帝王的寿诞不光聚集各地官候,更是吸引了天南地北无数的商客蜂涌而至,这种赚钱良机谁都不愿错过。
专为外来客商设置的临时市集人山人海,各种稀罕物件无奇不有,琳琅满目。平常百姓看稀奇,贵富宦仕挑珍罕,从早到晚市集内的热潮不散。
这种场合也正是人心最无防备的时候。热闹的声色背后往往有潜伏的阴影如影随行。
在市集周围值守的士兵见到将领亲巡现场,大步迎上前来屈膝行礼。
桑珏负手立在市集的入口,沉默地听着士兵汇报当值的情况,目光在来来往往的人群间逡巡。
士兵汇报完情况后垂首等待将领的指示,却久久得不到回应。
“将军……”
站在桑珏身旁的副将巴赤见她久久不动,上前一步低声提醒。谁知他刚开口,便见眼前人影一闪而逝。
霎时,人群爆出一阵惊恐呼声,如受惊的蚁群四下散开。众将士惊愕愣住,只见那抹绣金绛袍没入人群之中,疾风般掳起一名跌倒在地的瘦弱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