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来,很多绝世高手,最后都是死在了庸人的手下,所以南轻眉很小心地绕到山庄后面,寻到一颗树后,闭目静气,沿着那颗粗粗树缓缓地往上爬去。
也是司马流云自负武功高强有些托大,诺大的归云山庄内并没有太多侍卫,这时候时近子夜,更是松懈,只听着远远的前门处似乎还有人没有睡,但后花园里竟似根本没有人在巡查。
南轻眉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跳下墙头,悄无声息落地后,便沿着花丛间的小路,极快地走到了一幢亮着灯光的小楼下面,抬头往四下里望,其他各处的灯光早就息了,一片黑暗,唯有这小楼依然灯火通明,隐隐似还有着人的说话声。
眉儿一边倚附在小楼下的廊柱后,一边心中想自猜想着,不知道那个红衣袍的人是否就住在这幢楼里。不敢托大纵身上跃,便沿着那道粗粗的廊柱往上爬去。
掌印落在光滑的柱面上,不免有些心浮气燥,眉儿这几日精神真气损耗太大,加上五十里狂奔,所以爬上去后显得有些辛苦,小心翼翼地上了最上层的房顶,不敢大胆地去揭瓦偷窥,而是眯着眼睛寻找琉璃瓦中极难发现的明瓦。
也许是她的运气太好,也许那司马流云本就是个喜欢天光入室的人儿,所以南轻眉找到了一抉,很仔细地蹲下,低头,保证每一个简单动作的稳定,务求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明瓦之下,灯光不算十分明亮,但凭借南轻眉的眼力目力,却依然可以看得清楚,听得清楚。眉儿眯起了眼晴,知道自己果然猜对了,而且运气着实不错。
披散着长发的司马流云斜倚榻上,满脸慵懒之色,看上去竟似女子般媚惑动人,身上只穿着件红色的丝褛衣,薄丝之下,身体白皙若玉,这身打扮若让世上男人看见了,只怕都会拜倒于那双赤足之下。
他作为主子自然用不着用美色诱人,而他面跪坐着的这人足有四十余岁了,在今夜之前,被称作大楚皇朝第一神箭手的谢崇也不是能够被色诱的角色。
穿着一身便衣谢崇在这样的主子面前略略有些不自然地咳了两声:“末将事毕,望主公不负前约。”
司马流云却把玩着自己一支燃烧中的蜡烛,在那徐徐跳动的烛光后嫣然一笑,顿时满室皆春,柔声怯怯道:“孤要谢大将军将那相王父子狙杀在山坳里,让他们再不能活着在京都存活下去,大将军可做到了?”
谢崇早料到司马流云会责怪自己办事不力,微微一笑道:“当日狙击与相王父子,共动用了末将手下三架守城弩,三百多只诸葛神弩,实是赌上了末将的一世清名,一旦赌输,末将自然甘心承受结果,末将只是不明白,那位相王不过是个残废,那位相王世子更是个混世魔王,若主公想光复大庆江山为何不在那位南下的太女殿下身上动手,而是选择在京畿这么危险的地方设计狙击相王父子?”
司马流云将雪白的手指在那跳跃的火焰上捏了一下,捏下一朵爆开的灯花,随手弹向一边,淡淡道:“那位南下的不过是个傀儡,真正的大楚太女正是你口中的那个混世魔王。”
谢崇果然吃惊,闭目良久,脸上才涌起一股了然之色,半晌之后悠悠说道:“末将惋惜的不是别事,只是费尽心机取得了大楚皇帝的信任,执掌了京都地方的虎贲大军,本以为有殿下做号召,与各地旧部联合起来一起攻陷楚京,临到头来,却做下如此赔本之事。如果那相王世子当真死在那场狙击中,或许末将还不会如此心痛。”
谢崇睁开眼睛,眸子里已归平淡清明,微笑道:“如此也好。我总算知道大楚皇帝的掩耳盗铃之招了。竟然用一个假太女蒙骗天下百姓这么多年。”
“也好?”司马流云的赤足轻轻在软榻边沿上滑动着,红唇轻咬,声音恨怨道:“谢大将军,孤一向敬重你的才德,所以才邀你来归云山庄小聚。我答应你的事情已经办妥了,你答应我的事情呢?莫非以为孤是好糊弄的,所以让那大楚太女依然在楚京中逍遥?”
谢崇眼目低垂望着面前的地毯,微笑说道:“错便是错,末将便是再缺招募兵马的军饷,若主公想反悔,末将也没有办法,唯有回大营之后,向大长公主再行申请,想来长公主会给我这个面子。”
司马流云淡笑无语,半晌忽然用手指将面前的蜡烛捏灭,用微冷的语气道:“孤将相王世子的底细透露给你,若你依然要继续做长公主的门下走狗,孤也没有办法。只是你损兵折将二百有余,却只射杀了一百定州军,你想姑姑还会继续相信你的能力吗?还会继续将北方力量放在你手中?”
谢崇微笑说道:“主公说的是。我擅自动用兵力协助与你,想来大长公主已经对我心存不满。我很好奇,那位相王世子怎么就会是真正的大楚太女呢?”
司马流云忽然莞尔一笑,温柔着声音道:“因为我小的时候见过她,那个时候她不过才五岁。她虽然自称相王世子,却还并未被宫内认可,跟随在她身边的小太监,有两个人是我的人。所以我很早就知道,宫里的那个南轻媛是冒牌货。”
眉儿直到此时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对付自己的红衣人,竟然就是七年前那个从相府出走长相妩媚的小倌流云。
是了,那小子也是喜欢穿一身妖艳的红,也是喜欢这么披散着头发赤足慵懒地斜躺在卧榻上。不想这么些年过去,这家伙依然是这副德性。
原来他就是天庆太子。原来他就是那个屡次派人刺杀皇帝娘的人。
南轻眉半跪在屋顶上,立在瓦片上的三根手指因为用力已经有些冰凉,她低头看着明瓦下方那个比自己年长几岁的妩媚少年,双眼中寒意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