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鼻尖轻微嗅到了浓浓的消毒水味道。
我试着睁开眼。
白得令我惊惧的天花板,耳边开始传来唏嘘声,妈妈扑到了我的床边——“恩雅!你醒了!呜呜呜~~你醒了啊~~!”
我抬起酸痛的手臂,下意识地抚上绷紧的脑袋,被纱布包得严严实实。
我沙哑着嗓子问:“我,我在哪里?”
“这是医院,恩雅,你安全了,救援队在发生地震的72小时赶到现场,听你同学她们说,你和池墨城被埋得快断气了……”我爸爸还未说完,妈妈就敲了下他的胸膛,责怪道:“说什么断气不断气的,咱们恩雅命大!”
“好好好,不说,安全被送回上海就好,就好!”
池墨城?
我问爸爸:“墨城他,他也和我被埋了吗?”
“是啊,多亏了那孩子用他的身体掩护你,你也只是受了轻伤,”爸爸说到这儿,不住地摇头叹息,“唉~~”
我突然紧张地冲上前抓住我爸的袖管,问道:“墨城怎么样了?他,他有没有受伤?”
妈妈在一边回答:“他身上多处骨折,现在还躺在重症病房呢。”
我的脑门轰地一下!眼前一瞬间发黑!
我坐在床头,望着窗外的阳光逐渐消散,我坐了多久了,缓缓挪动酸痛的脖颈,从床头柜上抓过手机,拨通了美美的电话。
美美接了起来:“恩雅!你醒了!”
我说:“嗯,后来你们怎么样了?”
“我们跟着大部队跑到后山上,老师清点学生的时候,没找到你,刚想派男同学去找,学校那几幢大楼就轰然倒地了,我们都吓哭了!呜呜呜,我以为恩雅你,你,呜呜~对了对了,还有池墨城!当时我们也没找到他!他是不是已经……”她没再说下去。
我的眼眸沉了下去,说道:“他一直都用身体保护我,结果我只是受了点轻伤,但是他,”我紧咬住嘴唇,眼泪陡然落下。
“他被送回上海的时候,受的是重伤,现在还在重症病房呢,美美~我该怎么办!”
她沉默了许久,才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啊,这种时候除了听天由命还有什么法子。”
茫然地挂完电话,我抱着枕头,哭了。
池墨城。你真傻,为什么要为了我,连自己生命都不顾呢。
我在傍晚时分,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重症监护室,看到了玻璃窗内的池墨城,他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脸上罩着墨绿的氧气罩,闭着双目,头上、身上到处都是白得晃眼的纱布。
我突然捂上嘴,眼泪顿时开闸。
这一刻的他,让我不禁想起了还在昏睡中的顾蔚远。
蔚远为了保护我,受了伤,昏睡至今,生死未卜。而你,也是为了保护我,哪怕自己全身伤痕,甚至连生命也不顾。
为什么你们都那么傻呢,为什么!
你们让我觉得我是个千古罪人,让我觉得我仿佛亏欠了你们好多好多,我该拿什么来还啊!
“恩雅,别哭了,进去吧。”
我猛然收住眼泪,回头,惊怔,是池妈妈,“阿姨,我……”
“墨城他小时候回韩国以后,就一直说还想再和中国的那个小女孩一起玩耍呢,长大了也会说起你,直到现在,他还是会说他喜欢你,”她微笑着看着我。
我低下头,脸被熏得涨热,不自觉地看着自己的脚尖。
“他喜欢你到能为了你放弃他的生命,什么也不顾,我儿子他真的,像极了他的爸爸,呜呜~”
我忽的抬起头来,她潸然泪下。
或许是发现了在我面前的不堪,忙扯起苦涩的微笑,对我说:“进去吧,或许你和他说说话,他会醒的。”
我使劲吞了吞喉咙:“……好。”
我轻轻走到他的病床前,他的模样,不禁让我鼻酸,我吸了吸鼻尖,轻声唤道:“墨城……”
他没睁眼。
“墨城,你醒醒。”
“对不起,呜~”
他依然没有醒。
池墨城,我不许你出事!不允许!
我轻轻捧起他温和的大手,紧紧地,与他十指相扣。
我的故事结束了,池墨城是我最后的爱人,他的伤恢复了以后,在上海买了一套简单装修的房子,76平米,不算大,但是足够了,我每天都能感受到温馨。
今天,我们两家要去陆家嘴的酒店聚餐,我穿着墨城给我买的新衣服,准备出门买一些零食,好久没吃家对面的DQ冰激凌了,趁着我姨妈刚走,嘿嘿。谁知,他在身后叫住了我,我回过头去。
他温和地看着我,帮我紧了紧衣领,关切地说:“外面有点凉,买好就回来,我们先去接你爸妈。”
我冲他调皮地笑笑:“嗯?把我爸妈看得比我还重呢?”
他摸了摸我的脑袋,“哈,这不好吗?”
“好好,一定要等我啊,我去去就来!”
他又皱紧了眉,说:“姨妈刚走,别吃冷饮。”
我向他吐了吐舌头:“没事的啦,我就买个小杯的,嘿嘿!”
他轻轻地摇头叹息,在我额头上印上一枚吻,朝我微笑着,我脸一红,便转身出了门。
【番外:你说过的承诺,都成了海市蜃楼】
我在某一日醒来,但并不是我的房间,我的身体动弹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天花板出神,直到门口传来开门关门的声响,我慢慢挪动着脖子,望过去。
我知道,她是我妈妈陆琴眉,我不会忘记的。
“妈……”我轻轻叫了一声,久违了我的声音竟如此沧桑。
在擦拭电视柜的她听到后,手中的抹布落到了地板上,她的头缓缓转向我,我朝她微笑,努力支撑起自己无力的身躯。
她瞪大了眼睛,不一会儿,眼里腾起一层浓浓的水雾。
她朝我走了过来。
“远远,远,远远!你醒了!你醒了啊!呜呜呜~”她哭着跑到我面前,激动得抱住我,她把我抱得好紧好紧。
我说:“妈,我醒了,你为什么要,要哭呢?”
她抬起手,指尖从我的头发一直往下,抚摸过我整张脸庞,我有些诧异地看着她,同样的,她的眼神除了错愕就是喜悦,她想说话,蠕动着半天的双唇最终还是闭了起来,再次紧抱住我,“远远……”
千言万语就只憋出我的名字。
妈妈找来了医生,头发斑白的医生对我做了全身性的检查,他拉下了听诊器,对她说:“这孩子命真大,昏睡了四年多了竟然苏醒了,以后一定好运,身体恢复的也快。”
妈妈说:“这几年我几乎每天都帮他活动关节的。”
医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身体肌肉僵硬得不明显,不过还需要在家调养一段时间,饮食以粥为主。”
“好的,谢谢医生。”
看得出,妈妈很高兴,她高兴,我也欣慰地扬起嘴角。
但是,心脏微微地抽痛,我轻皱了下眉。
“远远,你,记得以前吗?”她问我。
我有点疑惑:“以前?当然啊,记得妈妈,还有爸爸,呵呵呵。”
她皱紧着眉头,仿佛有着难言之隐。
“妈,怎么了?我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你提醒我好吗?”
“哦,不!没有,”她忙舒展开眉头,朝我淡然地笑笑,“没有什么重要的了,记得爸爸妈妈就好。”
我没去多想,附和她笑了笑。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做着康复治疗,爸爸也会来到医院,他们为了让我早日康复出院,都好几天没有睡个安稳觉了,挺让我心疼的。等我出院的那天,妈妈为我办理了出院手续,我回到了自己的家,我已经昏睡了四年多吗,在我的印象里,以往我的家都被塞得满满的,而如今家里空了好多。
我走进我的房间。
除了一张熟悉的床,还有书桌,总觉得缺少了一些什么。
而在我的记忆深处,也像空出了一块地方。
到底是什么呢。
我吃痛地抵了抵额头,脑门嗡嗡作响,妈妈过来看到我这样,让我好好休息,不要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了,我只能照做。
我环顾下四周,在茶几上发现了压在玻璃下的照片。
我凑上前去,这是?上面的女孩是谁?为什么她和我站在一起?我皱紧眉,想不出个所以然,眼神不经意瞥见了茶几底下的篓筐,一枚闪着白光的东西,我拾起,是钻戒,细细的戒托,我下意识地看了眼我的左手,竟然如此相像!
“妈!”我朝走廊尽头喊。
她走了出来,看到我的手中执着一张照片,另一只手攥着戒指,她惊呆了,快速地跑过来,嘴里嚷嚷着:“远远!你,你拿妈妈的……东西做什么,这些,妈妈想扔掉的!”
我不顾她的惊慌,依然问出我的问题:“妈,这照片是哪来的?上面的女孩是谁?”
没想到,她抢过我手中的照片,撕得粉碎!
“妈!”我叫道。
“不要再看了!妈妈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那女孩子是谁!你就别问了!别逼妈妈了好吗!”她抓乱了自己的头发,脸红红的,所有的表情皱在了一起。
我一定是忘记了什么,一定是的!但是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我的头又开始痛了!
只要稍稍绞尽脑汁想什么的时候,头就痛,我深吸一口气,对埋着脸不说话的妈妈说:“妈,对不起,我不该翻你的东西的,对不起,我想出去透透气可以吗?”
她没有理我,嘴里嘀嘀咕咕着,我听不清。
我披上外套,走出了家门。
才发现,屋外的空气真不错,顿时豁然开朗,上海难得的好天气呢。
路边有小孩在哭,也许是迷路了;有两个老妪面对面大声说话,应该是在街上偶遇到了许久未谋面的老友,正在拉着这几年的家长里短;有匆匆走过的行人,眉关紧皱,嘴里嘀咕什么,一定是碰到了让他郁闷的事。
……
呵呵。
我看着这些,不经意扯起嘴角,绿灯亮起,我跨开了脚步。
在一家DQ门前,走出来一个女孩,粉红的大衣、黑色的打底裤、粉红的绒毛雪地靴,她的手中捧着一只冷饮杯,正美滋滋地舔着。
我不确定我见过她。
但是我的意识告诉我,那种澄澈的眼神,我似乎在哪里看见过。
或者说,我曾迷恋过,深深地。
我来到她的面前,她比我矮半个脑袋。
她好像发现了我,缓缓转过脸来,澄澈的眼眸划过一缕不易察觉的诧异,微张着小口,嘴角边有白色的奶油。
我们僵持了些许。
我轻轻开口:“我们,是不是见过?”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