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夕穿着厚厚的皮裘,层层包裹的她像是一颗滚动的肉粽,皴裂的手冻的通红,刚刚烧来的热水进了冰室瞬间变成温水,她连忙端着铜盆跑到寒冰床边,拧干毛巾开始每日必行的工作,那就是,为秋无骨擦洗身子。
此时此刻的秋无骨不似她记忆中那样嚣张高傲,但是依旧冰冷,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他闭着眼睛,浓密纤长的睫毛是小夕最喜欢摆弄的东西,像是在观察一个初生的婴儿,她用温热的毛巾擦拭着他脸上的寒霜,将他白皙透明的皮肤温热着,带上一层淡淡的绯色。她抬起他的手,一根一根擦拭他的手指,这活计做的极其细致,小心翼翼的对待着这具了无生机的尸身。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起初来了就没有面对死人的那种恐惧,明明是一具尸体却一点也不觉得可怕,反而形成了每日与他谈心对话的习惯。
“你什么时候醒呢?我昨天做了个梦,梦见林家兄弟找到了我,我们一起在花园里玩捉迷藏呢,呵呵,很幼稚是不是,可是喜欢我的人就要很幼稚,我可不喜欢冷言冷语的成熟怪蜀黍。”小夕用梳子为他梳发,动作轻盈,但是,梳子上还是缠绕了不少落发。
“你又掉头发了,是不是这里太冷了?可是把你搬出去你就会生病的,还会有乌鸦和鹰隼吃掉你,我没有武功,不会保护你,要不然,我们用淘米水黑芝麻洗洗头发好不好,明天我给你洗头发。”小夕说的有些心酸,他是真的死了,一点心跳也没有了,只是凭借着那些古怪的草药才能够保存住这具尸体,头发每日都会掉上几百几千颗,就像是冬天拔地而起的枯草,连风吹的那点力量都禁不住。
不知不觉的,眼眶里又有点水汽氤氲,眼前迷迷蒙蒙的,她解开他的衣服为他擦拭身子,然后用手指轻轻摩挲他手臂上那只黑灰色的蝴蝶。
据说,圣女族人的手臂上都会有一只展翅的蝴蝶,起初是银色,成家立业之后就会变成紫色,而死后,就会变成枯槁的黑灰色。
小夕每日的第二项工作就是伺候圣女宫的宫主蝶妆,她总是觉得这个名字耳熟的很,好像在哪里听过,但是她神经大条记忆力差,早就将这点疑惑抛之脑后,走出冰窖之后就开始连环的脱掉自己身上一层一层的外套,穿着春装,向着宫主的别院跑去。
“我来了我来了!”小夕喊着,然后打开门钻了进去,直奔梳妆台。
蝶妆正坐在梳妆台的镜子前照看着自己的脸庞,细数着眼角的鱼尾纹,“嗯”了一声说,“快来,我今天的面膜还没有敷,还有,昨天你教给丫鬟的那个发型他们还没有学会,还是你来比较顺手。”她的声音慵懒而又磁性,不紧不慢不愠不怒的说着,好像淙淙流水般凝神静气,若非不是那个“宫主”的名号,她都要怀疑这个蝶妆是不是个心狠手辣的领导。
她来到岛上之后,终于发挥了自己美容师造型师的作用,尤其是对抗皱纹、去死皮、美白一类的,还有她平日钟爱的发型设计,例如花苞头道姑头,现在北海圣女宫人人风靡,都七手八脚的去她的房间讨教一二,尤其是这蝶妆,已经年近四十,特别在意自己的容貌,总是让她全天候的伺候。
“宫主啊,你不知道,这个面膜也不是天天都要做的,做的太频繁对皮肤也不好的哦,尤其是蛋清,拉扯的时候也会有副作用。”小夕梳理着她的头发,然后偷偷拔下几根银白色的头发扔掉,继续说,“美容最好的方法就是精神安慰法,心情好了烦心事少了,才是年轻的秘诀,您整天烦心事那么多,忧虑过重,无形中就是对身体机能的压力呢。”
她对照着镜子,高度整齐度都弄好,然后用发绳开始盘发,挑选了几支精致的簪子为她别上。
蝶妆淡淡扫她一眼,说,“上次你说的那种花,找到了没有?”
小夕点着头,说,“嗯,岛上虽然少,但还是有的,不过我不敢去采,到处都有毒物,我可不是什么百毒不侵的体制。”
蝶妆轻声一笑说,“回头让他们带你去取,我还不知道指甲也可以染色,红色,我喜欢的很。”
“嗯。”小夕应着,看来今日蝶妆的心情很好,她不禁斗胆询问,“宫主,林家,有什么动静吗?”
蝶妆从铜镜中睨她一眼,然后站起身说,“丫头,你现在在圣女宫,这辈子也会在圣女宫,林家和你有何相干。”
“可是,我只是想知道他们是否平安……而已……”她渐渐噤了声。
“我知道你和林家人的关系不一般,但是记住,天下男子皆薄幸,即便是林家人,即便曾经海誓山盟,你以为那都是永生不变的?哼。”
小夕点点头应了声“哦。”
心里十分不认同蝶妆的话,从与她第一次接触她便发现了这个女人是个不相信爱情的怨妇。当然,她还有很多习惯和毛病,例如不吃香椿和青椒,林凤音便是如此挑食,例如她和林棠华一样也有很严重的洁癖,每次化妆完之后连一点胭脂碎末掉在桌上都会挤眉弄眼,衣服上不允许有一点褶子,小夕恨不得自己身子会发点然后创造出一个电熨斗来,想当初林棠华的衣服都是下人们用棒子一点点打平的,她曾经还使劲打破了好几件。
“宫主。”
“进来吧。”蝶妆穿好衣裳,端坐在椅子上。
一名蒙面使女娉婷袅袅的走进来,禀报说,“宫主,有一男子漂流到了岛上。”
“还用来问我吗,杀了。”
“可是……”
“可是什么。”蝶妆挑声问。
“可是,这个人是……是大师兄。”
蝶妆的眸色一亮,嗤笑着轻哼一声说,“是他?呵,失踪了那么多年终于舍得回来了?”
“他在一条渔船上,好像是被浪头冲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