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这次会有消息吧,确实有些累了,商君对着修之淡笑道:“嗯,你也辛苦了,去休息吧。”这几天,都是他在悉心照顾,他应该感激他的。
修之仍是站在他面前,没有离开。商君以为他是担心自己,笑道:“我的伤没那么重,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秦修之有些尴尬地回道:“这家客栈只剩下三个房间了。”
言下之意就是——他们今晚要睡一个房间?商君盯着房间里唯一的一张床,惊讶得脸色一会青一会红。
秦修之哭笑不得,商君这是什么脸色,和他一起住,没这么恐怖吧?走到床对面的软榻上坐下,秦修之笑道:“你有伤在身,应该睡得舒服些,放心休息吧,今晚我睡躺椅上。”
感觉到自己的表情太过外露,商君轻咳一声,掩下尴尬,看向那张不大的躺椅,皱眉说道:“这……” 才说了一个字,他又不知道应该如何说下去。修之那样高大颀长的身材,在小躺椅上,如何能睡得好,但是他总不能让修之与他睡一张床吧?
秦修之自若地躺在躺椅上,一副挺舒服的样子。看着商君,秦修之轻声笑道:“这次听我的,好吗?”这如询问又似宠溺的话音,让商君僵在那里,罢了,他一个大男人,睡躺椅就睡躺椅吧!
隔着床前的纱幔,商君躺在床上,却是怎么也睡不着。透过薄薄的轻纱,他隐约能看见秦修之正侧躺在软榻上,走里拿着一本什么书,专心地看着,完美的侧脸在烛光的映照下,越发的俊美,浅浅勾起的唇角,绝美的弧度,就连他握书的手,也洁白而修长,如果说有什么人是完美的,那应该就是修之了吧。
商君第一次这样肆无忌惮地看他,或者说,第一次这样肆无忌惮地看一个男人。原来,有一个人,不用站得很近,不用说什么,只这么默默地守护在你身旁,心就会是暖暖的。
与修之共处一室,他以为今晚注定难以入眠了,谁想,他只是轻轻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听着内室的呼吸声渐渐绵长,秦修之才苦笑着放下书。他根本一个字也看不进去,隔着轻纱,内室一片昏暗,他看不清里边的人,但仅仅只是听着他浅浅的呼吸声,他竟也能心跳不稳。刚才,他几乎是屏住呼吸,因为他害怕自己混乱的呼吸声,打扰了他。
他尝到了生命中,第一次爱情的滋味,或许,这正是他爱他最好的方式,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守着他。
商君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室内安静而昏暗,抬眼看去,秦修之不在躺椅上,外面只有一盏不明的烛火。商君感觉到,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缓缓坐直身子,他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沉了,或许是太累了吧。
掀开纱幔,房门也在此时被推开,秦修之端着托盘,上边有几个小菜。看见商君起来,秦修之笑道:“起来了,先吃点东西。”
“好。”商君在桌前坐下,本来没有什么胃口,不过修之拿的都是他平时爱吃的菜,勉强还能吃一些。商君一边吃着一边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亥时已经过了。”
“这么晚了?”放下筷子,商君急道:“他们回来了吗?”
在商君身边坐下,秦修之拿起商君的筷子夹了几块肉,放在他碗里,再把筷子递回他手中,才回道:“已经回了,我让他们先去吃晚饭了。你也多吃点,待会儿再谈事情。”他都是这样照顾自己的,怪不得这么瘦!
“嗯。”接过筷子,心里惦记着舒清的安危,商君吃得漫不经心。
不一会儿,敲门声响起。商君叫道:“进来。”
袭慕、夜焰、卫溪、齐凌四人相继进入。放下筷子,商君立刻问道:“怎么样?有清的消息吗?”
齐凌最先上前一步,抱拳以礼,沉声回道:“我查了临风关至游城几乎所有的山林小道,这几天都没有发现三人以上的车队经过,附近的村民也没有看见陌生人往来。”
没有发现吗?商君转而看向袭慕,“袭慕可有发现?”
袭慕虽仍是一张酷脸不苟言笑,但对商君却算得上恭敬,“我查到沿着边城附近,一辆马车有十人护送,一路往苍月都城天城的方向走。跟了一天,发现他们非常小心谨慎,不入住客栈,都是外宿荒野。我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游城近郊。”
“知道马车里是什么人吗?”他们果然没有走小道,方向是天城,难道幕后的主事者就是陇趋穆?
“马车里的人从来没有出来,他们武功极高,我不敢贸然打草惊蛇,只在他们送饭进入的时候恍惚看见里边是一个女子。”
女子!马车里的人,可能是舒清了。她失踪这么久,终于有了一点线索,商君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微颤起来:“是舒清吗?”
袭慕想了想,最后还是摇头,“不能确定。”马车内太过昏暗,他根本看不清那女子的脸。
心下有些失望,不过商君还是镇定地继续问道:“还有其他发现吗?”
“没有。”
“不管是不是,先去看看再说。”商君起身,秦修之看了一眼没吃多少的晚餐,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一日没找到舒清,他一日寝食难安。秦修之轻叹一声,跟在商君身后,也匆匆出了客栈。
一行十人,袭慕带队,连夜赶往游城。马车里,商君面色沉重,秦修之亦是一路无语。夹带着风雪,狂奔了四个时辰之后,破晓的晨光终于还是刺破了云层,新的一天开始了。
马车行至一个斜坡上停了下来,商君和秦修之下了马车。袭慕指着坡下一片树林中的一辆马车,说道:“就在下面。他们有两个人在十丈外的地方巡视,还有两个人守夜,其他的人轮流休息。”
商君微微眯眼看去,寒冬腊月,树木凋敝,很容易就能看清下面的情况。他们几人一组将马车团团围住,训练有素,而且十分警觉。黎明将至,应该是守夜者最为疲倦的时刻,可是他们却丝毫未见疲态。商君思索片刻,交代道:“卫溪,你带一个人,把外围巡视的人解决掉。其他的人,一对一地缠着他们。我进马车查看里面的人是否是舒清。如果是舒清,这些人,一个也不能留,如果不是,立刻撤离。”
“是。”
正当大家准备出发的时候,一直不语地观察着马车的秦修之担忧地说道:“马车里面是否有人,还没弄清楚,你有伤在身,还是让袭慕去查看吧,他见过舒清的。”他的身体,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这……修之说的也不是没有可能,奔波了一夜,胸口的疼痛提醒着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商君没有反对,点头说道:“也好。我和修之在马车上接应你们,如果是舒清,立刻把她送上车。”
“是。”
修之暗暗松了一口气。
为了不让对方发现,袭慕他们均下马步行,慢慢接近下面的马车。待他们已经潜伏在四周之后,商君和修之才乘马车冲了下去。忽来的骏马嘶鸣,惊得下面的黑衣人纷纷抽出长剑,戒备地盯着这辆狂奔而来的马车。
就在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一个方向的时候,躲在草丛里的袭慕等人从四个方向杀过来,黑衣人一时措手不及,很快双方在凋敝的树林里打了起来。
商君和修之所驾的马车也冲到了树林里。商君一边驾车靠近被围在中间的马车,一边对袭慕叫道:“袭慕,救人!”
听见商君的命令,袭慕身边的齐凌一把弯刀横扫,隔开了与袭慕纠缠的黑衣人,让他得以脱身。袭慕奔到马车旁,掀开布帘,刚要进入,一道银光闪过,袭慕侧身躲避。即使已经尽力躲闪,肩头依旧被刺中。袭慕闷哼一声,血腥味立刻在马车里弥漫开来。已经被刺中,他干脆也不再躲,挺身向前,抓住握刀人的手,使力将他拖出车外,两人翻滚在马车下。
商君暗惊:“果然有埋伏!”袭慕肩头中了一刀,藏身于马车里的黑衣人武功也是不凡,袭慕只能紧紧抓住他的手,两人角逐力量。若是让黑衣人夺回了刀,袭慕就危险了。商君当即跳下马车,对着修之说道:“修之,我去救袭慕,你去看看马车里的是不是舒清,他们有可能给她易了容。”
“好。”这个时候,秦修之也不再多言,来到马车前,布帘早已经被撕烂,马车里确实躺着一个女子。秦修之进入马车内,扶起女子,借着渐渐明亮的晨光,看清了女子的脸。女子眼半开着,仿佛能看见,又仿佛看不见,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一张娇俏的脸庞上,尽是憔悴。秦修之轻轻抚摸女子的耳后、脖颈,均没有易容过的迹象,这个女子——不是舒清。
商君用软剑解决了与袭慕纠缠的黑衣人,扶着袭慕,向修之着急地问道:“是不是舒清?”
秦修之回道:“不是。”
不是舒清?商君心下一冷,朗声说道:“撤!”
秦修之正要放下女子,她原本木然的表情突然变得痛苦,一直瘫软无力的手忽然抓住了修之的衣袖,哽咽着低声哀求道:“救……救我……”
秦修之一怔,低头看去,女子正用几乎绝望的眼神看着她,她的手其实没有什么力量,只是软软地拽着他的衣袖,垂死般地挣扎救助,“求……你……救我……”
商君扶着袭慕回到马车旁,一声长哨,等待着山腰上的马匹应声冲下了山坡。秦修之久久不见出来,商君担心地走到马车前,却看见刚才被他刺死的黑衣人袖间滑落了一块腰牌,拾起来一看:
铁—甲—军。
又是铁甲军?商君来不及多想,马匹已经奔到树林里,暗侍们也等着商君的命令离开。将腰牌塞进袖间,商君跨上马车,问道:“修之,怎么了?”
秦修之为难地看向倒在他怀里的女子。
商君仔细看去,那女子长得极为标致,衣着也算华丽,只是此刻脸色奇差,眉宇间尽是痛苦之色,一滴清泪正从她的眼角滑落,隐于鬓间,嘴里极轻地低声道:“救……我……”
秦修之显然在等商君的意见。商君看了看外面几乎已经所剩无几的黑衣人,想想袖间的腰牌,这些人如果活着,必会给他们带来麻烦,当机立断,说道:“带她走。”
秦修之点点头,刚要把女子抱下车,商君对他摆摆手,直接跨上前面的马匹,说道:“修之坐好。”
掉转马头,商君走到袭慕身边,问道:“袭慕,你还能驾马吗?”
袭慕点了手上的穴道,勉强坐上马背,回道:“能。”
商君扬起马鞭,冷声说道:“不留活口。”
说完,架着马车疾奔而去,身后,是紧随着的十数铁骑。
当冬日的暖阳光照大地时,凋敝的树林里,只留下一地的血腥与尸体。
商君驾着马车一路奔至游城。袭慕有伤在身,浑身染血,马车上的女子又昏迷不醒,这样去投宿客栈,行踪立刻就会暴露。虽然缥缈山庄在游城也有几处产业,但是商君现在还不想让铁甲军这么快注意到缥缈山庄,毕竟他在苍月有很多产业,还不适合这么早暴露。
在齐凌的安排下,他们最终在游城南山下的一处小院内落脚。这里原来是一对老夫妻居住,前些日子搬去与儿子同住,托齐凌帮忙卖了这小院,今天他们正好可以借住上一宿。
将昏迷的女子和袭慕扶进屋内交给修之和夜焰照顾,商君出了小院,齐凌、卫溪知道未能找到舒清小姐,主子必定还有吩咐。
隆冬已过,依旧大雪纷飞,商君穿着雪貂长袍,站在雪地里,漫天飘摇的雪花轻落在墨发之上,衬得他的脸显得更加苍白。齐凌、卫溪对看一眼,都没有说话,只安静地立于商君身后,跟在他身边好几年,他极少接受别人的关心和劝告,只除了那个现在还不知所踪的慕容舒清。
“齐凌,你继续在林间小道、山野村林间查探舒清的下落。卫溪,你主要在城镇附近排查,尽快找出可疑的车马。舒清失踪五天了,你们多带些人,试着把范围扩大点找。”五天,已经五天了,商君盯着灰蒙蒙的天际,他现在最是害怕看见天黑,因为那意味着一天又要过去,舒清的危险又多一分。
舒清,你到底在哪里,为何一点消息也没有?
两人迟疑了一会,还是回道:“是。”
忽然起了一阵大风,卷起不少雪花,寒风袭面,商君忍不住低咳起来。卫溪蹙眉,明知无用,仍是说道:“主子,这样您身边就没有人了?您还有伤在身。不如……”
商君轻轻扬手,不让卫溪再说下去,袭慕已经受伤了,他不能再把修之的人派出去。暗暗调息,缓了缓元气,商君淡笑道:“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一般人根本伤不了我,而且还有袭慕和夜焰在,你们不要担心。我已经飞鸽传书给御枫,告知他我来到苍月,他应该很快会来接应。”
预料中的结果,好在御枫正在赶来,他也放心了一些。
想起藏于袖间的腰牌,商君问道:“苍月朝廷局势,无声门近日可有消息传来?”
卫溪摇摇头,回道:“半月前有过一次消息,只说苍月与东隅这场大战,以吏部尚书厉陵为首的老臣抵触很大,朝廷局势比较紧张。主子,您为何不让无声门帮忙寻找舒清小姐?这样或许会比较快。”无声门门徒众多,虽没有风雨楼在四国皆有名声,但是如果是在苍月境内,几乎没有无声门不知道的事情。
商君有些疲惫地回道:“我知道,三天前已经给无声门门主送了信函,只是路途遥远,他们找人也需要时间。舒清是在临风关不见的,如果真的被劫到了苍月,我应该是离她最近的。你们先尽力去寻找吧。”远水始终难解近渴。再者,毕弦离开无声门之后,他多次想要见新门主,都被婉拒,可见,新门主未必愿意与他结交。
“是。”不再多言,卫溪与齐凌各带三名暗士分两个方向急奔而去。
商君一遍又一遍抚摸着腰牌上的字迹,铁甲军。他们为什么要派十数人去抓一个弱质纤纤的女子,她是谁?客栈里易容的男人又是谁?他们之间是否有关系?苍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商君脑子里,一个又一个问题不断,就像一团乱麻,找不到头绪,只要解开其中一个问题,或许其他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但是现在,他一个也解不开。
“商君,你怎么了?”修之拿着烛台进来,看见商君一人坐在黑暗的房间里,眉头紧蹙地盯着手中的东西。
商君抬起头,微笑回道:“没事。”
秦修之轻叹,如实说道:“你的脸色很难看。苍白憔悴,毫无血色。”
商君苦笑,轻抚自己的脸颊,就是瘦了一些,没有他说的那么夸张吧。看见修之也看向自己手中的腰牌,商君递给他,问道:“这是我在那群黑衣人身上找到的。修之,你知道,这个腰牌意味着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