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天气凉爽宜人,和着海水味的微风轻拂着小院中的君子兰,温暖的阳光透过雕花木窗映入屋内,桌上一杯清茶冒着淡淡的茶香,看起来一派祥和,可惜屋内人显得有些烦躁。
“你,真的要去?”秦修之看着圆桌旁安然品茶的商君,一向清朗的俊颜上尽是担忧之色。
放下手中的白玉茶杯,商君捋了捋胸前的青丝,莞尔一笑,回道: “你母亲和姐姐想见我,我自然应该去拜会。”换回女装几个月了,她还是不太习惯,还是利落的男装适合她,不过在海域这个地方,女伴男装会有另一番麻烦。
眉头紧紧的皱着,修之思索了一会,回道: “你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过些日子再去不迟。”他们才刚到海域半个月,母后便急着召见,只怕会为难商君。
看修之紧张的样子,商君失笑,“早去晚去都是要去,何况还是下旨召见,没必要抗旨。”她决定和修之一同回来的时候,就知道要面对什么。
秦修之还想说什么,商君一派从容的样子,他反而说不出话来,只是脸上的忧色更浓。
轻轻叩门声响起,朗月温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主子,舒清小姐来了。”
舒清?商君和修之对看一眼,她不是这个月就要生了吗?商君赶紧起身,开门看去,朗月身旁,果然站着大腹便便的舒清。她身旁,炎雨面色凝重、异常谨慎的守在她一步之遥地方。
商君立刻搀扶着她,头疼的说道:“你挺着这么大肚子,走来走去干什么?”舒清的肚子大得很可怕,偏偏她自己好像不觉得似的,整天到处走动,看得旁人胆颤心惊。
舒清和她一同进了屋内,对着修之点头微笑之后,才讪讪回道: “你们别太紧张了,这不是还没生嘛,孕妇多走动,对身体有益。听说你们今天要进宫,刚巧我也要去,过来和你一同前往。”
舒清好些日子不上朝了,此刻却说刚巧要去,分明是担忧她应付不来吧。商君哭笑不得,“我看起来就这么弱不禁风?”修之一个早上坐立不安,现在舒清也来凑热闹,她要是连这都面对不了,她也不用留在海域了。
舒清没有否认,大方笑道: “你可以理解为我太久没有看好戏了。”
商君摇摇头,回道: “好,时间快来不及了,走吧。”带着舒清,路上用的时间要多花很多……
修之看着商君搀扶着舒清慢慢走远的背影,嘴角终于扬起一抹淡淡的笑,他应该相信她的,他的君一直是个勇敢的人。不管母皇如何刁难,他都会站在她身边,还有什么困难不能逾越?
修之的母亲特意下旨召见,商君猜想此行必定不会轻松,只是她没有想到,西烈倾华一开始,就给她来了一个下马威。
皇宫的正殿,是百官早朝的地方。偌大的宫殿里八根粗壮的大柱子上盘着一只只张牙舞爪的金龙,地上是羊毛编织的暗红色地毯,龙椅放置在白玉高台之上。一名年轻的美丽女子坐在中间的龙椅上,脸上带着淡淡的戏谑之色,她身边坐着一名妇人,华贵的打扮,高傲的姿态,眉宇间隐隐透着威严。
偌大的宫殿,就他们几个人,商君能感觉到一双锐利的眼正紧紧的盯着她。
“你就是商君?”
她应该是修之的母亲吧,不愧为一国之君,即使她声音不高,但那睥睨众人的气势,已让人心神微恍。商君点头回道:“是。”商君这个名字陪伴了她这么多年,其中有无奈,有艰辛,有血泪,但是她还是喜欢这个名字。
“朕听说你本来是苍月人,在两国经商,后来还插手苍月皇室纷争,搞得一身伤病,甚至……”上下打量了商君一眼,西烈倾华扬声继续说道:“毁容。”
秦修之微低着头,西烈月看不清他的表情,不过那双紧握成拳的手,她是看得很清楚。西烈月明眸微眯,眼前的女子很高很瘦,布衣素裙,脸上还有几道鞭痕留下的伤口,即使是这样,还是不能掩盖她绝美的容颜,那坚定凌然的双眸让她看起来英气勃勃,难怪她能女扮男装这么多年不被发现。她的魅力还真不小,平日里遇事冷静,情绪波动极少的修之竟因为母皇说了她几句,就动怒了。还有这个月以来请都请不到的慕容舒清,居然也不惜挺着大肚子陪她前来。她倒要看看,这女子有何特别之处。
商君沉默了一会,坦然而平静的回道:“是。”
“你觉得这样的你,配得上修之?”
西烈倾华话语中只不过带着淡淡的不屑,秦修之已经忍不住低声呵道:“母皇!我只答应回到海域,回归西烈皇室,不代表您可以随意操控我的婚事。”他早已经猜到母皇不会轻易答应他与君的婚事,但是她也不能用这样的语气羞辱君。
西烈倾华没有想到修之会如此强硬的反驳她, 一愣之后脸色微变,冷声回道:“这是你和母亲说话的态度?”
秦修之暗暗咬了咬牙,没继续说下去,却把头偏向一边。商君看向身旁的修之,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商君微微抬头看向高高在上的西烈倾华,认真的问道:“那么在您的眼中,什么样的女子配得上修之?”她能明白修之爱她护她之心,如果可以,她也希望自己能尽量达到他母亲的要求。
因为刚才秦修之的维护,西烈倾华对待商君的态度越发的差了,轻笑一声,西烈倾华冷声说道:“最起码要出身高贵,知书达理,才貌出众,德才兼备。”
西烈倾华说完,冷睨着高台下的商君,等着看她如何回答。久久,商君终于开口了,说的却是……“还有吗?”
她这样问,倒让西烈倾华一时间无言以对,大殿内一下子陷入了安静之中。西烈倾华不说话,商君无奈的一笑,“我希望能得到修之家人的祝福,可惜我好像不太符合您的要求。”
生怕商君就此放弃,秦修之赶紧抓她微凉的手,急道:“君……”没等修之说完,商君用力回握了一下这双带给她温暖的大手,迎上西烈倾华审视的眼,朗声说道:“但是,我不打算放开这双手,您预备怎么办呢?”
好狂傲的女子!西烈倾华嘴角闪过一丝极浅的笑,这女子果然有点意思。修之喜欢的女子,她怎么会不派人好好查查,武偌君,为父报仇洗刷冤屈,韬光养晦蛰伏多年终还武将军清白。今日她就要搓搓她的锐气,西烈倾华一掌狠狠的拍在鎏金座椅上,大声呵斥道:“大胆!你知道自己站在谁的土地上?朕要你死,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商君微微蹙眉,据舒清所言,西烈倾华并不是容易动怒的人,今天是怎么了?她真的这么让她不满意?!眼见商君暗自神伤,秦修之忽然将她拉到身后,平日里清润温暖的气息也变得冷然起来,“母皇想要谁的命都很容易,想把谁赶出海域就更容易了。或许君不符合西烈修之妻主的要求,却足够做我秦修之的妻子。”
“西烈修之!”他为了个女子,竟处处与她作对?!西烈倾华是真的动怒了。
若是不能保护她,他便不配让商君为他留在这个国度,秦修之并未像上一次那样沉默,沉声回道:“下月十五,我会和君完婚,告退。” 丢下一句话,也不等西烈倾花还要说什么,秦修之拉着商君的手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商君回头,担忧的看向还在大殿上的舒清,舒清微笑的对她摆摆手,示意她尽情的随着修之“私奔”去吧。
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西烈倾华又是无奈又是好笑的说道:“这孩子!”以前他从不会刻意去争取什么,更不会这般大动肝火,淡然到淡漠,今天总算像个普通人了。
背靠着椅背,西烈月摇头笑道:“您这是何苦?”
“你给他们筹备婚事吧,一定要盛大。”没回答西烈月的话,西烈倾华起身留下一句话也出了大殿。
大殿上终于只剩下西烈月和她了,舒清忍不住笑了起来。
清脆的笑声怎么听都有些刺耳,她不觉得自己笑得有点夸张?看着安然坐在一旁看了一场还好戏的舒清,西列月轻哼道:“很好笑?”
舒清轻咳一声,压下唇角的笑花,回道:“我只是不明白上皇为何一定要逼修之上演一出有了媳妇忘了娘的戏码。”
西烈月也觉得母皇多此一举,为了救商君,修之不惜同意母皇提出来的条件,回到这个他急于逃离的西烈皇室,且不说商君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女子,就算她真是德行败坏之人,修之就是认准了她,母皇又能如何?西烈月低声叹道:“母皇亏欠修之太多了,对他的事情免不了格外重视,商君毕竟是外族,若是她连坚定与修之在一起的决心和胆识都没有,就真正是配不上修之了。”好在修之眼光不错。
舒清了然一笑,她自然明白西烈倾华的心情,不然刚才也不会这么淡定的坐在一旁了。明知西烈月对商君很满意,舒清还是故意笑道:“那么她过关了吗?女王陛下。”
西烈月瞪了她一眼,轻哼道:“废话。赶快回去安胎,别老进宫碍朕的眼。”她不知道自己的大肚子有多吓人吗?
耸耸肩,舒清撑着木椅慢慢起身,两名宫女赶紧上前,一左一右的搀着她,将她轻轻的扶起来。舒清苦笑,以后她还是不要随便走动好了,省的给别人添麻烦……
半月后
商君喜欢这一院的君子兰,更喜欢坐在院中看书,看屋外斜阳渐落,商君拿了一本讲述海域风土人情的书走到院内,刚坐下看了不到一页,修之匆匆进入院中。商君抬起头,奇道: “怎么了?你不是会客去了?”从皇宫回来的这些日子,府上每天都有很多访客,商君这才知道,修之在海域的人缘竟这般好。
修之并未回答商君的问题,轻轻拿下他手上的书,认真的问道:“君,你的身体好些了吗?”
“没什么大碍了。”调养了两三个月,鞭伤都已结疤脱落,这半个月来,她开始练习师傅给她的《回天决》,功力虽不可能恢复如初,元气却已在慢慢凝聚。她现在的身体,比起普通女子要好得多,一直都是他们在大惊小怪。
秦修之暗暗松了一口气,握着商君的手,微笑着问道:“海域虽是岛国,但是地大物博,我带你到处走走,赏遍海域美景,如何?”
“好啊。”她一向喜欢游历名山大川,修之愿意和她一同前往自然再好不过。
得到商君首肯,秦修之立刻牵着她起身,急道:“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出发吧。”
商君一愣,笑道: “为什么这么急?”即使要出去游玩,也需要准备些东西,想想先去哪里吧?还有他们的婚礼,虽然她希望简简单单就好,但是听说他母亲希望办一场盛大的婚礼,他们现在出去游玩,合适吗?
修之一边牵着她往外走,一边说道:“现在出门正好,再晚就看不到深秋的美景了。”
修之这是怎么了?看起来像是仓惶逃离的样子,商君不太明白修之为什么这么着急,不过既然他说了,商君只是回了一句“好”,便随着他往外走去。
让仆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两人牵着走还未走到府邸门口,五十多岁的管事一路追上来,回禀道: “主子,十一少爷和素溪公子在花厅求见,说是……要与您叙旧。”
十一弟?好像是……母皇的妹妹杏姨的小儿子,如果他没记错,他离开海域的时候,他才不过三岁,他们之间有什么旧可以续?更别提十一弟的表哥素溪公子,他们连面都没有见过吧,头疼的揉揉太阳穴,修之低声回道:“告诉他们,我外出游玩去了,归期不定。”
上次入宫之后,不知是谁散播谣言,将大殿上发生的事情大肆渲染,把他说得为了君竟在大殿之上发起疯来,导致母皇不得不为他赐婚。这半个月来,不断有人以叙旧为名来访,实则都是想来看君到底是怎样的女子,他实在不胜其扰。
“是。”管事笑着点头离开,去打发不断来访的贵客去了。
长舒了一口气,紧握着商君的手,秦修之笑道:“君,我们快走吧。”
她似乎有些明白修之急于出走的原因了,商君没有多问什么,还是那样淡然的回道:“好。”
只要有他相伴,何时去,去哪里?又有什么重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