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慕容舒清把丫鬟夹过来的鸡腿放到慕容星月的碗里,“好香哦,快吃吧。”
慕容舒清看着小丫头费力地用筷子夹鸡腿,碗筷碰撞得哐当直响,不禁笑了,“月儿,用手拿着吃。”听到鼓励,小丫头开心地放下让她苦恼的筷子,抬手就朝鸡腿伸去。
“连用餐的礼仪都不会,怎么进得了大雅之堂?别让客人看笑话了!”一道带着轻嗤的女声让小手如遭电击般收了回来。
慕容星月掰着手,低头蜷在慕容舒清怀里。这孩子一向敏感,或许是从小没有母亲,父亲也不闻不问,让她很没有安全感。这也是让慕容舒清最心疼的,她拿起鸡腿放到慕容星月手里,笑着拍拍她的头,“用手拿着吃的腿腿最好吃了,月儿忘了吗?”
在鼓励的眼神中,慕容星月才小口地咬起鸡腿来,毕竟是小孩子,很快就把注意力都放在鸡腿上了。
“赵姨娘说得有理,看来儿时家教定是森严。”慕容舒清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在场的每个人听得清清楚楚。赵玲珑顿时脸色煞白,她自小家境贫寒,娘亲过世早,只留下终日酗酒的爹爹和三个弟妹。她十岁就被卖进青楼,只因长得标致,耍了些小手段,才嫁进慕容家做妾。今天慕容舒清这话,说得她无地自容,只能郁积在心,纵使牙都快咬断了,嘴上却不敢再多言。
轩辕逸有些困惑了,这个始终带笑、言语却犀利的女子是谁?她绝不是那个整天缠着自己撒娇讨好的慕容舒清,也绝不是那个目中无人、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那么她是谁?
“两位公子既然来到花都,可不能错过了一年一度的祈莲节。星魂,这段时间你就好好招待两位公子吧。”
“我会的,姐姐。”他一直敬重轩辕大哥,这次他能住在家里,慕容星魂实在太高兴了。
慕容舒清准备把我们这两个“包袱”丢给慕容星魂了?轩辕逸心想。我留下来是因为要解开她这个谜团,怎么能让她这么容易逃脱?“我以为是清儿你亲自招待我们呢。”
低沉的嗓音很是诱惑人,慕容舒清却只能苦笑,清儿?他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听说他从来不给慕容舒清好脸色看的,更别说用这么温柔的语气叫她清儿了,轩辕逸不会也对她感兴趣了吧?罢了,她一开始就没有打算隐藏自己。
“二位公子难得来花都,自然要好好游览一番,星魂正好可以给二位做向导,我身体一向孱弱,怕是坏了二位的兴致,就失陪了。”语气温和,礼数得宜,她倒是很会推托,只可惜他轩辕逸没这么好打发,“清儿身体有恙那更要多出去走动走动,别老闷在家里才是。”
“多谢轩辕公子关心。”轩辕逸跟她杠上了,今天她要是不答应,他是不会罢休的。好吧,她也想看看这个刚退婚的未婚夫想怎样,有时候太多的神秘感反而会激起男人探究的欲望,这可不是她想要的,“有机会出去游山玩水也是件雅事,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有慕容小姐作陪,那真是太好了。”裴彻脸上浮现着促狭的笑。轩辕逸已经受到这位与传说完全不符的慕容小姐的影响,却还不自知。一顿饭吃下来虽说不上宾主尽欢,但至少看上去是其乐融融。晚饭后,众人便各自散去了。
夜晚的听风轩较之白天更显魅力,层层叠叠的树影交错,如群山围绕,因看得不真切,让人更想一窥全貌。风声透过松林,徐徐送来,新月很美,却不明亮,只隐约照见小楼前的石凳上坐着的三个人。
慕容星魂有些焦急地问道:“轩辕大哥,你真的和姐姐退婚了?”在他看来,现在的姐姐和轩辕大哥很般配,他希望他们可以在一起。
“嗯,你姐姐自己也同意了。”关于这一点,他也认为似乎太顺利了。
“她是巴不得,当然同意了。”慕容星魂虽然很小声地嘀咕着,两人却一字不漏地全听进去了。轩辕逸一怔,眉头轻皱,裴彻感兴趣得很,凑过去问:“为什么?慕容姑娘不是很喜欢轩辕吗?”
“三年前,姐姐因为一次意外落水差点丧命,醒来以后性情大变,很多事也都不记得了。这三年来,姐姐从未提过这门婚事,有一次我问起,她只说不会有婚约,所以我觉得姐姐早有退婚的打算。”
一开始轩辕逸只希望尽快解决掉婚约这件事,但这么顺利也是他始料未及的。原来慕容舒清也有退婚的意思,但为什么呢?因为她曾失忆?既然早想退婚,又为什么要等这三年?难道是……“慕容舒清知道我也有退婚的打算,所以她不急,让我来做这个背信弃义之人?”
“我想是这样的。”看到轩辕逸眉头都快打成结,慕容星魂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要是我一直不来退婚,她就打算嫁给我了?”
“不,我猜姐姐总是会有办法让你来退婚的,就算你不来,这婚也是要退的。”说到这里,慕容星魂脸上写满了骄傲。这让轩辕逸感到很疑惑,这两姐弟的感情什么时候这么好了,而且可以看出,慕容星魂甚至很崇拜慕容舒清,这三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么说慕容舒清是个很有心计的女人了?”裴彻也听出了慕容星魂语气中的崇拜,这女子还真不简单。
“不,姐姐是个很聪明的人,而且没有姐姐,就没有今天的我。”回想这三年的生活,慕容星魂知道,要是没有姐姐,他和慕容星月这样不受重视的孩子,注定是要沦落的。
轩辕逸看着这个早熟的孩子,不得不承认,现在的他和三年前的确不可同日而语了,瘦高的身材不算健硕却很结实,隐约可以看出身体里的真气在流动,不稳定,但已生成,应该是有名家指点,经常习武才会有的。卓越的气质从坚定的眼中可窥见一二,这些都是因为慕容舒清吗?
“听说她给你找了夫子在家中教授,为什么不上书院呢?你不怕她有什么阴谋?”裴彻总觉得慕容舒清变化太快,一定有问题。
“刚开始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不是不去上课就是在夫子面前捣乱,但是姐姐和我说了一句话,她说:‘在这世上,只有一样东西是别人无法从你身上抢走的,那就是——智慧。’要是我想打败敌人或者憎恨的人就要让自己变得强大,只有这样我才可以得到我想要的,保护我想保护的人。”慕容星魂明朗的脸上带上了笑容,拿起桌上的新茶,轻抿了一口。
之前轩辕逸和裴彻对慕容舒清只是好奇,现在就更疑惑了。轩辕逸虽然一直不喜欢慕容舒清的娇蛮任性,但两家是世交,可以说他是看着她长大的,她一向不喜欢读书,怎么可能说出这番话,就因为所谓的失忆?实在太可疑。
裴彻试探性地问道:“慕容小姐果然见识过人,这么说外界传闻慕容家的主事其实是慕容舒清的事是真的了?”
“当然,现在慕容家的生意都是姐姐在打理,老头子很早就不理事了。”不理事也好,不然慕容家早晚会被他败光。“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轩辕大哥、裴大哥,我明天再过来找你们,带你们到处逛逛。”说完,慕容星魂大步出了听风轩。
“我们好像应该重新认识这位慕容小姐了,她可再不是你以前认识的那个慕容舒清了。”原以为这次陪轩辕来慕容家是件非常无聊的事情,今日看来,却是来对了。
不理会裴彻的笑语,轩辕逸跟着慕容星魂的脚步,也出了听风轩。他没有跟着慕容星魂,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慕容府很大,隔一段距离就有一盏灯笼,不是很明亮,却足够照明。不知不觉中,他来到了一座大湖前,淡淡的荷香随着清风飘来,若有似无,让人顿时神清气爽,也把轩辕逸混沌的思绪拉回。
虽然是新月,朗朗星空没有云雾遮挡,月光还算明亮,这让他看清了湖畔那抹白影。是她?脑子还在思索着她的种种异常,脚却不由自主地向那抹白影走去。
三年了,她差点忘了自己的本名叫白依凡,以前的生活似乎离她越来越远了,轻抚着腕间的镯子,思绪又陷入了那个炎夏的午后。她小的时候,爸爸的生意刚刚起步,大哥又要上小学,小哥也还需要照顾,妈妈根本忙过来,她一直跟着爷爷生活,读初中了才回家住。爸爸妈妈还有哥哥们都很疼爱她,但是她还是更喜欢和爷爷待在一起,爷爷是考古学教授,她喜欢看他专注做研究的样子,喜欢那些饱经风霜和岁月的洗礼,呈现在世人面前的千年古物,那种锋芒尽敛,内蕴天成的光辉,是现代多么精美的物件都无法比拟的。爷爷也喜欢拿那些古董和她一起评鉴,那日他兴致勃勃的拿出一个镯子??
“丫头,给你看一样好东西。”爷爷端着一个黑绒托盘,神秘兮兮的递到她面前。镯子通体雪白,晶莹剔透的绽放着温润的光芒,细看之下,可以看出玉镯纹理间透着淡紫的萤光,仿佛会隐隐流动。
“我可以摸它吗?”她的心像被什么动作扎了一下,眼睛离不来它。她想触摸它, 看看是否如看上去这般温润。
“当然可以,它是冯教授从楼兰带回来的,让我鉴定一下是什么年代的珍品,不过我到现在还没有结论。”这也是他把宝贝孙女叫回来的原因,这孩子从小待在自己身边也学了不少,而且她在这方面很有天赋。其他的孩子闹着出去完的时候,她总是安静的待在家里,她可以练字练一天也不动一下,可以盯着一块美玉几个小时也不厌烦,有时候他也很奇怪,这孩子安静得离谱,在她身边仿佛就能感受到平静宁和的气息。
拿起那镯子,她马上能感觉到一股冰凉的气围绕在指尖。对着阳光看,镯子透光性很好,在阳光下,紫色更明显,使它环绕在淡淡的紫雾之中。
“哪个年代很难界定,看镯子的光泽程度,不想新打磨的,但也不像经历过长远年代侵蚀过的古董。还有,镯身一点刮痕都没有,还明显感觉到凉气,看来质地应该也不是玉。”那会是什么呢?把玩着镯子,她更疑惑了。
“确实不是玉,我找人来鉴定过了,具体是什么成分报告还没有出来,初步看是一种带有磁性的矿石,对身体无害。”他也很苦恼,但也引起了他的兴趣。
她走出阳台,在阳光更充足的室外,镯子散发出的凉气更深,让人浑身舒爽,阳光显得也没有那么炙热了。当时她看的入神,浑然不觉自己已被包围在一团紫雾之中。原本稳稳的阳台忽然崩塌,脚下一空,她跌了下去,迎接她的只有一片黑暗。
醒来之后,她已是慕容家的小姐慕容舒清了。更奇怪的是,这位慕容小姐手腕上正戴着一只紫色的镯子,据说是她母亲留给她的,自小就带着。
这只镯子是否就是爷爷给她看的那只?是它将她带到这里的吗?为什么选她?带她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它还会将她带回去吗?这些疑问,她思索了整整三年,仍是毫无头绪。
一双黑靴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慕容舒清身后。她以为他不会过来呢,她还是低估了人类的好奇心。慕容舒清不会武功,对这些高手神出鬼没的行踪也很无奈,不过她有很敏锐的嗅觉,对人的气息很敏感,一般有人靠近她十米以内,她就会发现。所以,不用看也知道,她身后站着一个人,就是那位卓尔不凡的轩辕大将军。
既然人家不说话,那她就当不知道好了,说不定别人也只不过是“长夜漫漫,无心睡眠”而已。
随性地坐在湖边,两条白玉般的纤腿在水面上轻晃,在月光柔和的笼罩下,她如玉般剔透,清风与黑发嬉戏着。月下的她看起来很恬静,轩辕逸却感觉到自己一向平静的心如湖水般荡起涟漪,不自觉地低喃,“你——是谁?”
“今晚的月色好美。”回答他的是带着轻笑的温润女声,只可惜内容风马牛不相及。
“你是谁?”
好强的压迫感!这个男人果然容不得一丝敷衍和忽视,可是她是谁?要怎么说?难道说她是来自异世的人?慕容舒清发现轩辕逸出现以后,她最多的表情就是无奈和苦笑,例如现在。
慕容舒清并没有回头,脚下微凉的湖水让她觉得很舒服。她轻拂身边的荷叶,勾起唇角,懒懒地说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谁,或许我只是一抹孤魂寄居在这个身体里罢了。”这样不算骗他吧,要怎么理解随他了。
“孤魂吗?你真让人疑惑!”听到这样的回答,轩辕逸居然觉得比她说自己就是慕容舒清更让他信服和自在。他撩起长袍,在她身边席地而坐,嘴角不自觉地勾起弧度。
看着随意坐在身边的轩辕逸,慕容舒清不得不再一次感叹,这样随性的姿态也没有让他看起来平凡些,反而更加摄人心魂,月光下刚毅的脸庞更显俊逸。
“只是过客罢了,何须疑惑。”慕容舒清慢慢起身,也不在意湿漉漉的双腿濡湿了裙摆,赤脚站在柔软的草地上,轻拍掉身上和发梢的草屑,拎起绣鞋,转身踏着草地翩然而去。
过客吗?直到白影消失在眼前,轩辕逸才收回了视线,只是唇角的弧度不降反增,看着摇曳的新荷,眼中光芒更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