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替嫁:香衾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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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他话说到这份儿上,多娜若再端西赫公主的架子不让搜查,倒要落个心虚有鬼的口实给人了,她就有些为难,忍不住回头看向幔里,恰好看见柳君桓正将幔子挑开一道缝儿对着外面,柳君桓手指轻勾,示意她侧耳过来,在她耳边低低说了几句,多娜点头,就对那赵文胜道,“既是大晋皇帝下了这样的旨意,西赫纵是来客,倒也只能客随主便了,不说替大晋皇帝分忧,只为借此洗一洗我西赫的清白也是好的,”说着,就对外面的西赫人吩咐:“将所有的箱笼全都打开,让赵大人好生看看,嗯,只记得别弄破了送大晋太后娘娘的寿礼上的封条就好。”

外面的人就应了一声,那姓赵的道一声惶恐,就随着去了,不多时,后面就响起了忙乱声,两杯茶的功夫后,赵文胜又随着西赫随从来到马车前复话,“回公主,所查并无不对,谢公主大义贤良。”

多娜就笑吟吟的亲自挑开帘子,向那赵文胜道,“赵大人克勤克俭,忠于职守,多娜心中敬佩,难怪父王说大晋朝文官不爱财,武官不惜命,尽是股肱贤臣,多娜今日终于见识到了,”说着,她又回头,用西赫话笑着向里面叽里咕噜一番,似在和谁说着什么,赵文胜目光如刀,梭子般的追了进去,就见锦衾玉枕的马车内,青色的幔子略掀开一线,一位西赫装束的女子从幔子后伸出半张脸来,正微笑着点头。

多娜又回过头来,笑道,“我姐姐也是这样觉得呢,只是我姐姐不会说中原话,就不跟赵大人见礼了。”

那赵文胜就讪笑着,“公主多礼,下官不敢。”

多娜微笑着点头,又问,“那,赵大人,我们可以进城了吗?”

赵文胜忙退后两步,躬着身子道,“下官恭送二位公主殿下。”

帘子轻轻放下,西赫侍卫中领头的那人打了个唿哨,车队缓缓前行,顺利进入城中。

进了洛阳城,到了西赫在洛阳的别馆,四人下了马车,柳君楷对着多娜的眼睛,恳切的说道,“多娜,谢谢你。”

多娜的脸突然就红了,她绕着手指低下头去,期期艾艾的道,“君楷哥哥,我们之间……还用说‘谢’字么?”

柳君楷就挠一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一行人进了屋内坐下,多娜命人摆上饭菜,大家吃喝饱了后,多娜就屏去下人,握着一杯热茶,向三人问道,“君楷哥哥,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呢?”

柳君楷和柳君桓就对视一眼,柳君楷道,“李彦宏一心要杀我父母,他和皇后内外相攻,要昏君日内斩我柳氏一族,皇帝昏聩,已有应允之意,只待太后寿诞一过,只怕就要下旨,”说到这儿,他满脸悲愤,长叹道,“可怜我父母如今被关在滴水不漏的天牢里,我和大哥纵然有肯下油锅的心,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

多娜眼圈儿红红的看着柳君楷,像是深为他心中之痛而痛的样子,突然,多娜就一惊的道,“那,你们拼死要进洛阳,难道,难道是……?”

“是的,若是迫不得已,我们就只能去劫刑场,”边上柳君桓阴阴开口。

“劫刑场,那多危险啊,那可是死罪呀,”多娜见果然被自己猜中,她这一惊更甚,一把抓住柳君楷的手,“君楷哥哥,我不让你去,多娜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去送死。”

柳君楷就笑,“父母有难,做儿子的无论如何也不能坐视不管,救得了救不了,其实也就是我们做儿子的一片心罢了,若是能救得了,父母脱离杀戮,自然是好,若是救不了,我们兄弟和父母死在一处,黄泉路上搀扶二老过奈何桥,也是我们做儿子的最后一片心了。”

边上静颜直听得脸色发白,颤着声音叫道,“君楷。”

柳君楷转头看她一眼,又微笑回头,向多娜道,“如今我和大哥只一件事放心不下,孟二小姐本身处柳家之外,实乃我兄弟牵累于她,让她有家不能回,只求公主看在君楷面上,帮君楷照顾些日子,三五年后,这件事淡了,再请公主暗地里送她回孟家。”

“君楷,”静颜脸上更是惨白一片,她眼中含泪,对着君楷连连摇头,却是连她自己也说不上,这个动作代表了什么?

柳君楷的眼里渐渐的阴霾下去,然而只是一瞬,他目光中就又多了另一种东西,复杂中带着释然,甚至,还有点子欣喜,他本是要伸手去握静颜的,却又缩了回来,向多娜深深点头,“我兄弟二人此次凶多吉少,所不放心的,就只颜儿一人,若能得公主帮助照顾,君桓来生当牛做马报答。”

“君桓,”静颜的心里又是一颤,眼里的泪终于滴了下来,落在胸前绣着西赫特有图案的衣襟上,仿佛是花,一朵一朵,慢慢的洇散开来……

多娜看看三人,眼里亦莹然有了雾气,突然,她似想起了什么,一拍手道,“呀,不好。”

君楷一愣,“怎么不好?”

多娜看着静颜,“之前为了让那个姓赵的不怀疑,我按着大哥吩咐的,故意将帘子挑开和他说话,为的是索性让他看到马车里面的情形,马车里外面是我和阿宝,幔子后是静颜姐姐故意露出的半张脸,他知道马车里都是女眷,既不能怀疑也不敢怀疑,可是如此一来,就让他知道西赫是来了两位公主,这……。”

君桓和君楷就都是一愣,是呵,当时只想着,那赵文胜搜过了西赫所有的东西,只剩了公主乘坐的马车未看,或许赵文胜也确实不敢连西赫公主所乘坐的马车也搜,但事有万一,若赵文胜找了别的借口试探,那时多娜就必定变得被动,所以柳君桓才让多娜索性掀起帘子让赵文胜看个够,而马车里被青色的幔子一遮为二,赵文胜自然会奇怪幔子后是什么,所以,这才让静颜半掩半现的露出半张脸出去,赵文胜看到幔子后是个女子,他胆子再大,也绝不敢再为这道青幔提出疑议。

可算来算去,却没有料到这一层。

柳君桓想了想,就道,“好在,你跟那赵文胜说过她不懂中原话,如此看来,你进宫贺寿时只有带上她了,她只要死不开口,再谨慎些,想来也露不了馅。”

柳君楷却摇头,断然道,“不行,若是让人认出来呢,毕竟太后寿诞时,拜寿之人并不单只西赫公主,朝中诰命们都会去的,九王妃也会在,她是认识颜儿的。”

柳君桓的拳头松了又紧,“九王只想拿我们当棋子,一见我们没有了利用价值就踢了出来,只是我是,就算他的王妃认出了颜儿,只怕也不好说出来的,毕竟,一旦颜儿泄露了身份,就会将他窝藏我的事招了出来,他也得不了好儿去。”

静颜也道,“我在家中做女孩儿时,极少见到外人,也就是嫁去你家,给公婆敬茶时见了一些人,我却不记得是哪些的?”

“他们都是柳家极近的亲戚,如今都在牢里了,倒也不用担心,”柳君桓轻轻拉过静颜的手,“只是,那九王妃你还是能避就避的好,尽量别跟她打照面。”

柳君楷就冷笑,“进了宫,她们两个就是蒙头苍蝇,进退全由不得自己,哪里是说避就能避得了的,我不同意。”

“可是若我不进宫,岂不是让多娜公主为难,赵文胜明明见到西赫来了两位公主,彼时又少了一个,不明摆着让人对多娜公主起疑心么,”静颜摇摇头,“我是一定要跟多娜公主进宫的,而且,我也正想着借此机会打听下贵妃娘娘的事,你就别拦着了。”

多娜就点头,“颜姐姐说的是,我这几天将西赫的风俗规矩礼节等都告诉你记着,到了宫里后,你只跟着我后面,什么话也不说就可以了。”

静颜点头,向多娜恳切的道,“如此,烦劳公主了。”

君桓兄弟二人对看一眼,就全都黯然的低头,深为让静颜一个孤身涉险而深觉愧疚。

可是他们也知道,静颜说的是对的,一来,再没有连累多娜的道理,二来,这也正是打听消息的好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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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两天,多娜除了安排人向宫内寄拜帖,就是领着阿宝教静颜西赫的礼节规矩,又捡了几句日常的西赫对话教给静颜,她笑道,“咱们进宫,时不时的用西赫说几句,就没有人会质疑你的身份了。”

静颜点头,“多娜公主想的真是周全,真不愧是女中英杰,君楷每每提起,都是赞不绝口呢。”

多娜的眼里就亮了起来,“颜姐姐,君楷哥哥他……他经常提到我吗?”

“是啊,我还知道他和你在雪地里打架。”

“哎呀,君楷哥哥怎么连这个事儿也说啊,”多娜就脸红起来,她扭着手指咬牙道,“那次,那次明明是他不讲理。”

“是啊,确实是他小气了,”静颜就笑,“一个大男人,怎么却跟一个小姑娘过意不去,忒没出息。”

“那……也不是啦,是我先弄破他的披风,他才发火儿的,”一听静颜有责怪数落君楷的意思,多娜忙又要袒护他,“颜姐姐你不知道,他可宝贝那件披风呢,后来我让绣娘去帮他缝补时,他推却不肯,却自己拿着针线在那儿横七扭八的缝,我瞧那针脚实在不能看,想抢过来帮他时,他一把抓过去,碰也不让我碰的。”

说到这儿,她歪着头想了想,就带了些紧张和一些神秘的,向静颜问道,“颜姐姐,那件披风……是……是谁送他的呀,是不是……他的心上人?”

而静颜却在听到她前面的话时,已经痴了。

多娜等了半天,不见静颜回答,她伸手轻轻一推,不解的叫道,“颜姐姐,颜姐姐……。”

“呃,什么?”静颜这才回神。

多娜就撅了嘴,“颜姐姐,你在想什么啊,我在问你话呢?”

“哦,我……,那个……,咦,你在问我话,问什么啊?”静颜忙让自己定下心神,把话茬开来。

“颜姐姐,”多娜又羞又窘,却到底还是鼓起勇气,将之前的话又问了一遍,静颜才定了些的心就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呃,这……,”面对着多娜殷切的目光,静颜心愈发的乱,只得硬了头皮道,“那件披风是我送的,大约他是觉得对不起我,这才……。”

她并没有说谎,多娜却没多想,她顿时高兴起来,拍了手道,“原来是这样,你们中原有句话,叫做长嫂比母,你送他的披风,他自然不敢怠慢的了。”

静颜连指尖都是凉的,她勉强朝多娜点一点头,来到一丛蔷薇跟前坐下,蔷薇正是开得热烈的时候,浓郁的香气兜头扑脸的将静颜裹住,她的眼里却涩了起来,摘下一朵凑到鼻前,她心里在想,柳府里假山下的那簇蔷薇花架上,此时也定是热闹缤纷,花香四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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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没有等到太后寿诞时,宫里就有人来传太后懿旨,道请两位西赫公主入宫。

多娜想的没错,那赵文胜果然将她的事报了进去,亦果然就说是两位西赫公主的。

接到懿旨,柳君桓等人深为庆幸,庆幸他们能够早早的想到这一层,早有防备。

为静颜换上一身西赫的衣服,多娜又上下仔细打量了半晌,确定没有哪里不对了,这才拉着静颜出来,君桓君楷都已在门外等着了,见了静颜,君楷满脸都是担忧,不停声的叮嘱,而君桓却从头到尾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他的眼里尽是浓重的,让人看不懂的东西。

上了马车,随着宫里的来使一路向皇宫方向而去,静颜到底紧张,手心里湿了又湿,多娜看在眼里,她拉过静颜的手,轻轻点头,静颜强向她笑了一笑,以安多娜的心。

不多时,马车进了宫门停下,二人下了马车,各自上了早早等候的小轿,小太监们抬起轿子一路飞奔,却是脚下无声轿子平稳,轿内之人丝毫不觉颠簸的,若是身在皇宫这样戒备森严,生死一瞬的地方,静颜只要为轿夫们的脚下功夫赞叹起来。

轿子停下时,就有宫女迎上来扶出二人,笑着道,“太后娘娘才还说二位公子也该到了呢,这就来了。”

静颜牢记自己不懂中原话这一点,宫女无论说什么她也不露一点反应,待多娜叽里咕噜对她说什么时,她才微笑着点点头,她和多娜早就说好,如果多娜对她说她听不懂的话,她只要微笑点头做出赞同的样子就好,偶尔回一两句她学过的,这样才能不露破绽。

进了太后所住的仁寿宫,太后正坐着跟人说话,静颜随着多娜用西赫礼大礼而拜,太后极慈和,忙命人扶起来,笑问道,“你们两个,哪个是多娜?”

多娜忙上前一步,恭敬的答,“回太后娘娘,我是多娜,”转头一指静颜,“这是王叔家里的姐姐,颜依。”

颜依这个名字,自然是随口起的,多娜说,西赫王有多少儿女,大晋应该是知道的,她也不好凭空多说出一个,唯有将她说成是叔叔家的了。

“哦,你就是多娜,快过来,让哀家瞧瞧,”太后笑着向她招手。

多娜笑着来到跟前,太后拉着她的手,笑眯眯的上下打量,回头对边上的人道,“德太妃,你瞧瞧,还有半点儿她小时候的样子么?”

那叫德太妃的就欠一欠身子,笑道,“她小时候胖嘟嘟,白嫩嫩的,像财神画上抱元宝的玉女童子,都说女大十八变,这就变得一点不像了呢,是个标致的大姑娘了。”

多娜就红了脸低下头,太后这才看到静颜,向多娜问道,“你方才说,这位是你叔叔家的,叫……叫颜依?”

多娜忙点头,“是呢,叔叔病故后,父王怜惜,就将她封为公主,让母后帮着照顾,她很少出来玩儿,这次知道多娜来中原,她心里痒痒,临时就决定要跟着来了,只是却不会说中原话,请太后娘娘见谅。”

“哦,”太后点点头,就笑着命赐座,拉着多娜问了许多话,又问,“王后身体可还好啊,嗯,听说年前你父王病了,如今可大安了?”

多娜曾听母后说过,当年父王帮着大晋清除边境战乱后,曾经带着母后和她一起到大晋京城来过,当时太后待她们很是尊崇,曾将她们母子留在宫里连住了三日,又给了大笔的赏赐,才送了她们出宫。

多娜忙点头,“多谢太后娘娘惦念,母后身体很好,父王……父王他……,”说到这儿,多娜心中突然一动,她故意的拖了腔调要说不说,只在心里合计着。

太后果然就问,“你父王怎么了?年里的表上不是说,已经好了?”

多娜就苦了脸一叹,“太后娘娘不知道,其实,父王的病,是气出来的。”

“气出来的,”太后就一愣的样子,她和那德太妃看看了一眼,就问多娜,“怎么被气出来的。”

多娜摆出愁苦的样子来,道,“是被我那几个兄弟气的。”

“哦,你说说,是怎么回事儿?”太后果然来了兴趣,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来。

“太后娘娘有所不知,父王年纪大了,王储之位却迟迟未定,父王斟酌来斟酌去,就打算将王储之位传给哥哥,可是,可是有个弟弟却突然从马上摔了下来,后来查了才知道,那马鞍子下面被人藏了钢针,而那马鞍子正是哥哥送他的,他的生母是父王很宠爱的一个妃子,就硬说是哥哥怕被谋夺了王储之位,这才要害了他,”说到这儿,多娜偷偷看一眼太后的脸色,就道,“太后娘娘请想,就算哥哥怕这个弟弟抢了他的王储之位,可会把机关放在自己送的东西上呢?”

太后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波澜,却也点头,“确实不会蠢笨到这个地步?”

“就是啊,哥哥自然也是喊冤的,只是父王当时被气糊涂了,就命将哥哥抓了起来,又将哥哥的妻子儿女都下在牢里,说要问斩,母后急得疯了,为哥哥求情时,也被父王骂,”多娜边说边叹气,脸色十分沉痛愤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