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肯再向他笑,可是他却总觉得,那笑里藏了一些什么,他努力的想看清楚,却总是如隔了一层浓雾般,朦胧难测,可是他却不敢去捅破,深怕,会触到她心里已经结痂的地方。
宫里突然找出来一个锈迹斑斑的铁匣子,他顿时懵了,其实,在他很小的时候,他恍惚也是听过些许这样的流言的,只是那时小,并不觉得有什么,而大了后,见惯了利益场上的那些把戏,再想想这个,亦只觉得那不过就是一场缘于嫉妒的诽谤罢了。
然而在看到那个铁匣子时,他不由自主的又想起当年的那个流言,他的心不由一阵发凉,他想起,在小时候看过的戏文里,分明有一出戏,叫《狸猫换太子》。
他又彷徨又惶恐,他在想,自己是不是很不孝,只是一个凭空出现的东西,怎么就能去怀疑自己的母后呢,可是他的心里又总是隐隐的有一种预感,他觉得,这件事并不简单。
没有人可以商量,可是心里的那份郁结,让他沉闷得快透不过气来,他不由自主的想到她,开口之前,他颇为忐忑,她会不会看不起自己。
旁观者清,她给他出主意,太后果然反应异常,他下了决心要彻查清楚,事情的真相接踵而来,而越是到最后,就愈是惊人,先帝,枯禅大师,竟然不知道到底哪一个,才是自己真正的生身之父,他震惊,羞辱,彷徨,而她,一直站在他的身边。
夺玺印,查身世,她给了他很大的支持,却出来不为父兄求一丝功名,反劝他不可太重外戚,他深深赞赏,亦深深信任,他越来越离不开她,甚至,他开始依赖,有她在身边,他才安心。
良昭仪,皇后,瑾夫人,她们死得其实豪不足惜,往日里那样多的把戏看在他的眼里,不过是因为事不关己,所以,他不在意,只当了是一场戏来看,然而他再没有想到,这三个人的死,竟然全都是她一手策划的。
这样的事实真相,他先是心惊,后是愤怒,她怎么可以这样,她是那么的好,那么的真,那么的善良,突然间,他想起了当年她看皇后时,眼神里的那一份刻骨的怨恨,他明白了,原来在她的笑容背后,掩藏的竟然是这个。
太后联合了靖海王,明里暗里的威胁,为了让他不能回护她,太后甚至不顾天家颜面,将这件事公诸于众,于是,天下的舆论,朝臣的弹劾,每一样都是逼着他下旨将她赐死。
然而幸好,她有了身孕,她是那么的意外,良昭仪的秋藤草,竟然没有将她做母亲的权利夺得去的,经过这么多年的调养,竟然,又有了身孕。
天家的龙裔暂时成了她的护身符,他害怕太后对她下毒手,竭尽保护之能事,他每日都要远远的看她,她却并没有似常人般的,哭泣求饶,她总是一个人静静的坐着,安静,娴雅,认命!
他慢慢的从愤怒里平静下来,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要她死,可是怎么办?怎么办?
他暗示几个心腹大臣,在朝堂上为她开罪,想找到一个借口来免去她的死罪,荣寿宫的那位却更厉害,竟然找来她的二姐,当堂说出,她确实从小就和她的表哥有私情,太后党和靖海王党趁机紧紧抓住这件事不放,一口咬定皇后和瑾夫人冤枉,而她,罪不可赦。
罪不可赦呵!
那一刻,他看着站在殿堂上她的二姐,眼里直喷出火来,他知道,荣寿宫那位承诺了要让她进宫为妃,这才让她死心塌地的为荣寿宫那位出力,可是他怎么能说得清呢,她们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殒俱殒的,按理,此事若不是真,她的亲姐姐,万没有出来指证她的道理。
看着那个女子,他心里恨到滴血,可是他知道,她顾念家人,他不能动她家里的任何一人,他不敢再叫她伤心,这一刻,他是那么的无力。
他冷冷下旨,“沈尚书一家,教女无方,原本要重责,但念在龙裔即将降生,不忍杀戮,革职,而念在沈婉秀大义灭亲有功的份上,沈家家产等不予没收查抄,”说到这里,他看了看那一脸得意的沈婉秀,语气淡淡道,“此女大义仁和,为免被此事牵连,赐出家为尼,不许任何人以任何事去打搅,一世清净去吧。”
他满意的看着那女子的脸当场刷白,她看向太后,太后却转过了脸去,有内侍监过来拉她出去,她才开口要喊,就见内侍监手极快的一把捂住,一路呜呜着,没人听到她喊的什么。
到这个时候,他是真的绝望了,随着她临盆的日子越近,他的心就越紧,然而到底,还是等来了那一日,有人来报她临盆了,他顾不得皇帝体统,急急而去,在外面焦急的守着,里面的出来回禀说她难产,孩子竟然是脚先出来,那一刻,他陷入了深深的恐怖中,他生怕自己就再见不到她了,他急,他拼命的想要进去,他要告诉她,其实自己是知道她的,其实,自己已经不再怪她。
几个奴才死死的抱住他,而他最终妥协,只是因为稳婆的那句话,男人的脚太重,只怕会踏死了她母子。
到天亮时,孩子终于生了出来,并且,母子平安,他命人赏了那个年老的稳婆一百两金子,看到那稳婆向他谢恩时,其实他真的想说,该谢恩的是他,若不是她,只怕……?
竟然是个皇子,大肃朝终于后继有人,他是高兴的,可是,随着孩子的出生,那个生离死别的时刻,也终于来了,他的心深深绞痛,可是他无能为力,在她才生下孩子时,太后就急不可待的就要将她赐死,是他找了借口拖延了,可是,拖得了今天,又还能拖得了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