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太平湖侠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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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史上最盛大的过家家(一)

(1)仙游

我颇有点恋恋不舍地看了金翅鸟一眼,轻轻叫了声:“黄沁兰!”谷底传来一声鸣叫,我不再停留片刻,爬起来,向西疾掠而去!

行到码头,已是深夜,大冬天的,有点冷,我抱住一根粗大的烟囱,香甜地进入梦乡。我梦见躺在热炕头,老妈一会捋捋我头发,一会拍打我肩头,一会摸摸我脸颊、看看我手掌,用无边无际的温柔与温暖把我拥在怀里,我被融化在爱意里。忽然,大哥学堂回来,朝我呵斥:“你几岁了?不学习不干活?扫雪去!”“我扫过了!”“驴厩顶上、茅房边上、菜地里的雪都扫了?”“谁家还扫菜地里的雪?”“再犟我抽你信不信?”我扫雪回来,看大哥睁着眼躺在炕头,老妈坐在旁边睡着了,一只手还拍在他身上……

不用晨光叫醒我,底下很早就传来忙碌的嘈杂声,正待跃下,却被一个温柔的眼光盯上,不由人迎了上去!我看到一个美女,她很美,但看不出到底有多美,好像幻化了许多张不同的脸来,却都给人同一的感觉,那就是温柔。她的身子细滑白皙,匀称得你可以说她丰满,也可以说她颀长;她的云衣霓裳明明飘飘欲举,你却不能肯定她到底是穿了还是没穿衣服。我拉了她的手,那手像一滴清凉的湖水浸透在掌心,我搂她入怀,那身姿又迅速融化进胸口,不知谁抱着谁,却又分明怀了一种实在的想象,抱着一丝有形的情愫。确实,有一种温柔,叫人痴迷,叫人沉沦,我轻轻喊一声:“黄沁兰!”她偎过头来的那一刻,世界静默、时间停止、月宫失色、万姓仰头,净美与祥和像是空气一样,被许多人呼来吸去。

良久,我的屁股被个尖尖的东西顶着,扭头看时,竟是高雄,熙狐则妩媚地一旁蹭着它的长腿!“原来你刚才是去救它俩了,我以为是永别了呢。”我跨上高雄,熙狐驮了沁兰,向西行去。

看着利雅坚府的西钮码头一艘艘巨大的铁船正冒着浓烟破浪挺进,我不禁道:“这个无道无德的利雅坚府,他有再好的牙口,会比裂谷中的人还精于技艺吗?”“人家怎么就无道无德了?”“不懂天道人德,就算搬到月宫,甚至征服了更遥远的星球,又能怎样。”“人都是善的,无缘无故,怎么就说别人不好?”“这里的人都是‘物我’,太孤立、冷漠、激进了。”我俩骑着灵畜,像是在云端漫游,不觉到了梅庄,低头看去,梅日正同时举行着两个仪式,一个是他自己由有德大帝晋封为大德大帝,另一个盛大仪式是他独子梅吟希,要改姓西,嫁给西泰东的姐姐,送去利雅坚府倒插门了。我笑道:“这些作坊里的方士,真能折腾事。”“他们也不好了?”“这里的人是‘心我’。”到了宽州府,只见这边一队队的军士正捉对厮杀,那里犁过地的老农悠闲地磕去烟锅的灰,东山的贪官捻着胡须权衡利弊,河西的商人在战火间隙清点着碎银,但这一切,都挡不住四面升起的袅袅炊烟,和各处传来子曰诗云的读书声,我倍感亲切:“这一锅粥啊,不知什么时候能熬成营养丰富的高汤,清冽而美味。”沁兰笑道:“这里的人不错吧?不是你家吗?不回去看看?”我笑了:“他们都换算还是本我吧。先四处看看,好叫你知道我们家有多好。”“是你得了启示一样,想去各处回味回味吧?我乐得奉陪。”

说话间已到了向原府与沙驼府交界,沁兰问:“怎么到现在还不说话?”“这片曾经的精神家园、思想国度,如今已风蚀成碎屑,要随风吹走了。”“吹哪里了?”“东向的往东,西向的往西。”“这里的‘我’又是什么?”“前面‘役我’,后面‘无我’。”临走了又忍不住道:“照耀是对的,信仰却未必;修行是对的,痴迷就肯定错了。”“你不也迷恋天道吗?”“迷恋?道不远人,亦不喜人。近道、悟道、顺道而已,对人而言,体行人德才是正道。”

瓯平府府邸灯火通明,庄主在宴请各镇主事,西门无悔正信誓旦旦地宣布他的重大决定:要把名字由西门无悔改为西门有悔。柳听荷的坟头山花烂漫,旁边又建了一所大学,门匾上依然是“认识你自己”五个字。黄沁兰问:“怎么不说话?”“个人是很厉害的东西,可他们立住自我后没有向情、德的方向发展,一直陷于小我的境界。”“哦,原来这里的人都是‘自我’。”我们向北地府行去,看着那一片广袤的冰原,我忍不住赞一句:“真是大好河山!”“光说地儿,人呢?”我摇摇头:“这里的庄主和我关系不错。”“这也讲关系?你要当官,肯定也是个贪官。”“你是问这里的人啊?人都很好。不过总体感觉,就是一个有点功夫的小孩。”黄沁兰扑哧笑了。

(2)造反

落到镇川镇,正值小雪,父母兄弟都到了那里。原来大约在我离开梅庄的时候,五弟最先听到“常建仁造反”的消息,忙由叶明与几百水兵护送家人至镇川,并马上通知了大哥。大哥刚因我平乱有功被升了一级,坚决不信,竟抱了万一的希望独自留下,不久被以十恶不赦的大罪入狱,三弟闻讯,赶去救他出来,但谋逆的大罪却被进一步落实,常家九族,都被列入海捕斩杀之列。幸好小妹联系到胡玥玲,才暂时在这里站稳脚,派人日夜守着山脚马蹄口处,又四处打探我的消息。我以为与老爹见面,几巴掌肯定少不了了,谁知大家都只是静静地等我开口,我不知从何说起,憋了半天,起身淡淡地说道:“那就反了吧。”爹娘默默地离开,四弟赶去照顾,大哥掏出一张图给我讲起了情势:

“宽州府外围有五支力量,一是富锦村正北,葛八阜领着北地府十万人马,说是响应你的;二是镇川镇西南,有向原府自湖上过来的人,联合了几个边远部族,说是要给一个叫风语轻的女子报仇,大约万把人;三是正南有瓯平府的人,全是水兵,不到两千,也说是声援你的;四是正东的梅庄人,在舍余里登岸,气势汹汹,约五万人马攻占了不少村镇;五是东北方向,听说利雅坚府已经答应赵庄主要过来帮忙,船队下月即到。宽州府内里则有四股较强力量,一是牛城隍将军,就是去平定西南诸乱升了官的那个,离我们近,手头握有十万重兵,此番竟和向原府的人勾勾搭搭;二是东部的西门,不,洪风铃所部,就是以你的名号造反的人马,估计现在已扩大到至少三万;三是北边的陈卫杰,蠢蠢欲动,听说已自封主事;再有就是张贵五,听说已经把旗子什么的都换成了‘常’,手头也已扩充到三万多兵士,但一直未动。”

我踱着步凝神思索,回头对向柳道:“你妈,西门燕如,现在利雅坚府对过的一处神庙里静养,我走得急,没来得及喊她。”众人都长长“吁”了口气,我看了大哥一眼,好像他也在等我拿主意,于是一拍桌子道:“我是这么个想法,大家看行不行:重北轻南,东西夹进。具体做法有几点:一是我们一起,迅速拿下镇川镇,由陈大师、大哥、五弟、胡玥玲、叶明一起打理经营,一定要做到后顾无忧,也解了眼下缺吃少穿的窘境;二是由大哥正式昭告天下,说明情由,起兵举旗,之后与叶明一起率兵,向东推去;三是由小妹与向柳,向张贵五借兵两万五,坚决迎战葛八阜,要擒贼先擒王,确定先把他打疼了,再往回赶,必要时可与陈卫杰妥协,许他改村为镇,做富锦镇主事,及向北更多的土地;四是三弟、四弟去周山镇,夺回洪风铃的队伍,往西打;五是东西回合后再占宽州府府邸,随后东出、平南。”

大哥道:“那北地府庄主不是你那个吗?干嘛不问人家是不是真心响应,就抽调人马、劳神疲兵?我看还不如先与之联手,灭掉陈卫杰再说。”“不行!就打他!而且绝不轻易许他妥协,除非庄主出面找到你我。他是近邻,十万人马千里声援,不联系你我却自顾自攻城略地,欲借机霸占的意图十分明显,不打掉其强盗心理,今后无有宁日。至于陈卫杰,若无贪腐之念,当然可以留用。”“那南边不去一兵一卒?”“不去,就是兵力富余,也不宜去那么多人,初得天下再考虑去不迟。”“现在谁还能敌得过你的拳头?东边你去就行了,三弟四弟跟小妹北去。”“我是准备让四弟领兵,三弟打头阵,自古练武之人,大都不宜带兵。”大哥不满道:“那你干啥!让一个嫁出去的女子,带两万多人去打十万悍匪,亏你想得出!”“我有我的事。至于小妹,我相信她。”

估计陈景望直到现在才见着大哥,一直盯着他,等商量妥当,突然过来问:“你几时结的婚?”大哥奇怪道:“大,大约,二十四五年了吧,也没个孩子,都忘了。”“是春月亥日吧?”“噢,好像是。”老头眼里突然涌上来一圈又一圈的泪,一甩手,走了出去。我赶忙追出去道:“眼下是非常时期,大家都不宜太过激动,望大师见谅,千错万错,定叫他日后还清如何?”“你知道了?”我点点头,陈景望怒气冲冲道:“你做的对!就不告诉他!除非他把那见异思迁、见利忘义的恶俗品性改了,否则一辈子不让他知道,让他跟打光棍一样!”我附和道:“对对,叶明首先是您老的,没问过您,我不敢透露半句。”他叹道:“唉!我也老了,也该给他找个托付的人了,我把******名字告诉你吧。”“是向云菲吗?”“是是,嗨!”我转过身,看大家都站在那里,大哥与叶明都有点颤,忙做手势示意他们进去。

大哥绝对有我学不到的许多优点,他拥有异乎寻常的耐心,才思敏捷,坚韧果断,办事老辣,口若悬河,文笔又好,而且忽然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也愿意亲近像胡玥玲一样的山野之人,谦恭随和,勤勉操持,竟瞬间把自己打扮得像个仁爱的老者、智者,看着那忙碌的背影,我好几次都差点流下泪来。

在不到十天的时间里,我请人、大哥磨嘴,很快搞定了镇川镇主事,更厉害的是,他竟打动了牛城隍将军,不但成功劝说其坚决还击诸宵小,还从那儿借来极其宝贵的一万多兵力。我致信张贵五,叫他务必亲自留守五牛镇,派兵富锦村,与小妹、向柳动会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