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宗元年,天下和平,百姓安居乐业。
江南小城,小溪流淌,烟雨稠朦,一条清净的石路上,一个白衣书生,手里撑着一把油纸伞,慢慢向前走去。
白衣书生唇红齿白,模样俊俏,一眼瞧去,大约二八年华。
他怀中抱着两本不染风尘的黄皮书,一本史记,一本唐朝诗人李白的诗集,两本书看起来整洁尤新,但仔细看看便知已被翻阅多回。
街边小巷里传来小贩卖糖葫芦的叫卖声,声音响亮悠长。此时书生的脚步速度逐渐加快,神情也变得有些焦急。
书生来到一家大院的后门处,整理了一下自身的打扮,然后露出真诚的笑容,轻轻地在门上敲打了三下。
每一下的声音都很清脆,后门虽小,只能容两人同时进出,但门面却精致无比,门是用百年老木做成,再用红漆银丝装扮,不用多猜,此大院里的人非富即贵。
书生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可以不用来此后门,可从大门进去他必定见不到他日思夜想的人儿,但望着这后门,书生有点委屈,有点难过。
那些负面情绪在书生心里停留了一会儿,书生想到自己一定会在今年科举上取得一个好名次,那时回到家乡就能光明正大地迎娶自己心爱的人。想到这,他有了信心,有了愉悦。
半响,红漆后门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从里面传出一声轻轻的呼喊。
“胡公子,我家小姐马上就来,你还能稍等片刻吗?”小丫鬟连脸都没有露出来,声音小得仅胡瑜可闻,小丫鬟是害怕他们被他人发现。
白衣书生即胡瑜,他看见小丫鬟的眼睛,黑色的,小小的,里面布满着慌乱。
后门再次关得严实,胡瑜想起了十岁时自家大门被两个身穿黑色官服的男人在谈笑中慢慢关得严严实实,那一天,他成了孤儿,成为一个靠他人施舍而生活的人。
胡瑜记得那天下着瓢泼大雨,记得那天两个男人望着他鄙夷的眼神。
胡瑜笑了笑,自己有哪处值得别人鄙夷,只有自己鄙夷自己。
江南小城的天气是温热的,太阳虽不耀眼,但是一直晒在身上,胡瑜还是感觉有汗水从后背流下,也许是他心里太着急,所以热起来了。
此时,不等胡瑜将额头上的汗水擦掉,后门突然打开了。
胡瑜眼睛一亮,从门后走出一个清秀的小厮,月儿眉,樱桃嘴,白玉鼻,谁看见都知道这不是真的小厮,而是一位女子女扮男装。
刚才传话的小丫鬟站在门后,机灵地为门前两人望风。
胡瑜看着自己喜欢的女子,一时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有些木讷,反而那女子首先开口说话:“瑜哥哥,家中爹爹一直反对我们在一起,这些天还把我关在屋内不允许出去,真是气死我了,但是我聪明啊,想出男扮女装的方法混出来了,我真的好想看见瑜哥哥的。”
女子一微笑,露出两颗洁白的小虎牙。
胡瑜看着美丽的女孩,眼中只有疼爱与呵护,但是他的内心却是无比的煎熬,因为他知道他们的未来一直都是迷茫的。
女孩似乎懂得胡瑜的心里想法,竟然婉言开脱道:“瑜哥哥不要不开心,只要瑜哥哥不离开兰儿,兰儿也不会离开瑜哥哥的,瑜哥哥不要管我爹爹是什么意见,我们的事我们自己做主。”
胡瑜心痛且坚定地说:“兰儿,自古以来,男女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果我们得不到你爹爹的祝福,我们是不会幸福的,但是兰儿,你一定要相信我,今年科举我一定会光宗耀祖,到时候我一定回来娶你。”
蓝兰看着胡瑜的眼睛,心中尽是甜蜜,如果不是考虑爹爹的感受,她真的敢于眼前的男子私定终身,远走他乡。
两人抱在一起,蓝兰闻着胡瑜身上淡淡的草纸气息,乖巧地点点头,沉醉在爱情中的两位并没有发现门后小丫鬟的异常。
小丫鬟屏住呼吸,面色惊恐却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原来在小丫鬟前面站着一位全身黑衣的中年男人。
那就是蓝家主人,江南第一富豪兼江南第一大帮白帮帮主,蓝不悔。
蓝不悔十年前在江南横空出世,以强大的实力和富可敌国的财力创造了江南第一大帮白帮,从此江南无他帮,即无争斗与流血,从那时此,美丽的江南成了宋国最稳定的后方,每年源源不断地给朝廷送去丰富的物资和银子,所以蓝不悔在朝廷中也有不小的权利,相当于朝廷中的宰相。
但是宋元宗上位后,蓝不悔突然远离了朝廷,回到江南成了一位土皇帝。
也是这样,整个宋国都知道蓝不悔只有一个女儿,那就是蓝兰,蓝兰今年也是二八年华,正是女子可以出嫁的年岁,每一天都有无数豪门世家上门提亲,但是都被蓝不悔冷淡地拒绝了,理由只有一个,我家小女还小,还不想出嫁。
整个宋国也只有蓝不悔能理直气壮地拒绝所有人,甚至当朝几个风华正茂的皇子。
蓝不悔看着拥抱的两人,心里很是生气,生气地理由是女儿骗了他。
蓝不悔冷哼一声,这声音不大,威力却不小。
小丫鬟直接吓得倒在地上,胡瑜的胸口像是被人重击了一拳,脸色迅速变白,身子不稳地退了几步,不情愿地松开蓝兰。
蓝兰一听见蓝不悔的冷哼声,心里就知不好,随后看见胡瑜因为自己受了伤,她对自己的父亲有了一点愤恨。
“爹爹,您能不能不带这么欺负人的。”蓝兰生气地说。
胡瑜见蓝兰还要与蓝不悔理论,赶紧强撑着行礼道:“晚辈胡瑜见过蓝不悔伯父。”胡瑜不愿看见蓝兰和她的父亲闹得不愉快。
你可以说胡瑜矫情,可是他心里就是那样想的。
蓝不悔看着倔强的男孩,依旧冷漠地说:“你还不配在我面前称晚辈,我也直截了当地告诉你,我的女儿绝对不会嫁给你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也不要想着能靠着考科举,以功名来向我提亲,那也是不可能的,向我提亲的皇亲国戚都不计其数,你见我答应哪一个了?”
胡瑜还想挣扎,挺直身子问道:“请告诉我,我该达到什么要求,伯父才能把兰儿许配给我?”
蓝不悔没有回答胡瑜的问题,而是直接捉住蓝兰的手臂,强横地拉着蓝兰回来。
蓝兰突然大哭起来,使劲地挣脱自己父亲的束缚,像一只被绑住的小鹿四处乱跳,泪水弄花了她的脸庞:“爹爹,我痛。”
蓝不悔不松手:“长痛不如短痛。”
局面一时失控,胡瑜上前,毫不犹豫地捉住蓝不悔的手臂,用力使得蓝不悔停止拉扯蓝兰,蓝不悔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胡瑜,他看见胡瑜对蓝兰数不尽的关怀,甚至因为蓝兰与他叫板。
那时候,胡瑜却非常冷静地说:“蓝伯父,您难道没有听见兰儿说痛吗?长痛不如短痛又是什么意思?”
这是胡瑜和蓝不悔第一次正式地对望。
蓝兰知道爹爹的狠心,赶紧用手掰开胡瑜,挤眉弄眼地说:“瑜哥哥,不要顶撞爹爹,你赶快道歉啊。”
其实,蓝兰感受到胡瑜对自己的关心,内心更加坚定了,即使爹爹再反对,她也要和胡瑜在一起,照顾他一生一世。
蓝不悔不熟悉胡瑜的性格,但他现在知道胡瑜有一种读书读太多的偏执,这一次他突然想知道胡瑜能够在他的刁难下坚持多久。
此时,蓝不悔已经把蓝兰拉进院子内,他没说什么,又是冷哼一声,后门就自动关上了,胡瑜依稀听见蓝兰说了一句不要,他就像被一阵强风吹起来,狠狠地撞在墙上,然后眼前一片黑暗。
一直到胡瑜自己醒来都没有人发现他,胡瑜像被世人忘却了一样全身上下都是凄惨。
但是胡瑜没有觉得自己凄惨,自强才能真正的强。
醒来后,他看见自己晕倒前吐的血,血不是红的,反而都是污浊。
在他的手上,放着一个香囊,胡瑜一看就知是蓝兰留给他的。
打开香囊,里面有一个小纸条。
上面写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瑜哥哥,兰儿一定会说服爹爹的,你一定要等兰儿哦,记得哟,一定要活得开心,即使没有兰儿在瑜哥哥身边。
胡瑜看了半天,想了半天,随后小心翼翼地把纸条放回香囊内,望着东方,微微地笑着。
他要去东方,要去那里实现自己的诺言。
蓝兰闺房内,两父女僵持很长时间了,小丫鬟紧张地看着两人的冷战。
蓝兰还是没有蓝不悔那么强大的心,不依不饶地说:“我就是要和瑜哥哥在一起,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我相信我和瑜哥哥是上天早已注定的姻缘。”
蓝不悔说:“你知道自己的身份,还有必要问爹爹你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吗?”
蓝兰沉默了。
蓝不悔继续说:“你是妖,他是人,即使你们两人相爱,也不能在一起,在一起最终的结果是魂飞烟灭,不是你就是他。你愿意看到这种结果吗?”
蓝兰说:“我不怕,我会保护好瑜哥哥的,不让瑜哥哥受到任何的伤害,而兰儿相信爹爹会保护好我的,也不会让兰儿受到任何的伤害。”
蓝不悔轻蔑地说:“兰儿,世人都惧怕妖精,爹爹想知道如果胡瑜知道你真正的身份,他会怎么样?还会选择和你在一起吗?还会敢爱你吗?”
蓝兰又沉默了,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蓝不悔背过身说:“爹爹知道,你是想报答胡瑜对你的十世救命之恩,可是报恩的方法不止和恩公在一起,还有许许多多,比如用我们的能力给胡瑜一生用不完的财富,给胡瑜至高无上的权利,人的一生短暂无比,而我们妖修炼有成的话,可以与天地同寿,你难道还要等胡瑜下一世,下下一世,每一次都要经历生离死别这一痛吗?女儿啊,爹爹是为你好,爹爹告诉你,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可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我们的大道是自由,女儿,你要想清楚啊。”
蓝兰摇头,问道:“那爹爹和娘亲,你怎么解释?娘亲是仙女,为什么能够义无反顾地和爹爹在一起,连天条都不怕,而我为什么不可以?”
蓝不悔沉默了,眼神忧郁起来,叹了口气,离开了蓝兰的闺房。
这个深爱着蓝兰母亲的男人,第一次犹豫起来,他对女儿的做法到底正不正确,相爱就能在一起,为什么连天地都要阻拦?
蓝不悔望着天际,眼中尽是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