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真相1
即使变成了这样一副模样，钟晓彤还是没有任何特殊的感觉。
每天的生活还是照样过，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即使，她现在已经是妖，不再是人。
即使变成了这样一副模样，她依旧还活着，可是，什么地方却还是悄然改变了。
她终究不再是以前的钟晓彤，永远都不会是了。
突然之间就很怀念以前的生活，普普通通，可是却有着最简单的快乐，一转眼，却似乎什么都变了，连回忆都是支离破碎的。
她成了妖，不是半妖，而是长生不死的妖——可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妖怪。
立场突然有些尴尬，以前总是以自己是钟家的人自居，然而此时此刻，却变成了钟家人应该消灭的妖。
可是即使不愿，事情已经发生了，那么便只能适应。
学着怎么去做一只妖，学会妖的生活方式以及思想——要学会即使哪天自己周围的人一一死去，而她仍然活在这世界上，即使一个人却依旧要学会习惯——这是妖最大的无奈。
好在，或许她身边……会有凤华他们陪着，虽然她偶尔会梦到，自己到了最后，是一个人走在这世界里的。
但是，只要那天没有到来，或许她可以不断地欺骗自己，她不是一个人。
可是，不知道哪来的预感，却总是让她觉得，她终将一个人。
成为妖怪之后的日子和平常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同，她依旧每天上课下课，生活一成不变。
唯一的变化是自己的力量觉醒之后，灵力也跟着增长了，看到的妖怪也跟着多了，于是赫然发现……自己的能力似乎比一般的妖怪要厉害得多。
却并没有因此而感到高兴，因为变成妖怪本身，就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更何况，她的异常可能和在朱雀街那晚遇到的那人有关。
也曾问过凤华他们有关于那人的真实身份，然而除了得知那是一个强大的妖怪之外，并无所获，她感觉到魈是知道什么的，因为那天魈和那人的对话隐隐透出那种感觉……可是，她突然不想见到魈……因为感觉两人此刻见面的话，或许免不了要打一场。
一千多年的，云笙亲手把云箫送上祭坛，活活烧死……她不相信云箫真的就没有恨过云笙——因为，云箫毕竟不似钟晓影，不是愿生……这世界上，除了愿生之外，没有谁还会有那么高的情操——能够被伤害而不怨恨……虽然她希望钟晓影恨她，因为那样她反而会安心一些，可惜明白终究是不可能的，只因为……钟晓影是愿生，不会怨恨的愿生。
所以，云箫……或者魈，必然是恨着云笙的，她这样觉得。
所以……能不见面最好不要见吧……见了面……她不知道应该和魈怎么相处，她不是云笙，不是魈曾经的妹妹，她是钟晓彤，她本来应该是和魈没有关系的人，可是她偏偏却是云笙的转世，真实一种奇妙的关系。
可是无论如何，她与魈……应该是不宜相见的，或许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吧？
而她，也会死这样想的。
魈曾和她说起双生花的故事，双生的花必然只能有一朵存活……魈用这样的例子来解释她与云笙的关系……可是，钟晓彤和钟晓影终究不是双生花，而钟晓彤又永远不可能是云笙……所以或许钟晓彤永远都无法明白魈的伤悲。
可是，她相信，魈是恨着云笙的。
蝶衣偶尔会出现在她身边，看样子似乎是巧合，可是钟晓彤知道，这绝对不会是巧合。
只是蝶衣一直都没有什么动作，这倒是让钟晓彤感觉有些奇怪了。
坐在树下发着呆，叹口气，并没有转身，只是淡淡开口：“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因为不明白，”蝶衣很老实地回答：“我看不懂你。”
“做妖快乐吗？”钟晓彤突然很想问她这个问题，因为这样的问题她一直都在疑惑着。
可是蝶衣却愣了一会，终于答道：“无所谓快不快乐。”
“做人不快乐，做妖也不快乐吗？”钟晓彤回过头看着她：“为什么？”
“我不知道，”蝶衣摇头：“我并没有尝试过人的生活。”
“原来你天生是妖，”钟晓彤看着她，带着一丝不解：“我和你有什么区别？”
“天生是妖的有很多，”蝶衣看着她，摇了摇头：“可是现在的你和我并没有不同，你和我一样，现在都是妖。”
“你叫蝶衣是吗？”钟晓彤看着她：“你并不是蝶妖……为什么要叫这名字？”
“和你无关，”蝶衣突然生气了：“人类真是可恶，总是有窥探他人的欲望。”
“你忘记了，我现在是妖。”钟晓彤笑笑，难得的好心情，突然有调侃蝶衣的念头。
“至少你曾经是，”蝶衣有些愤愤的：“你和魈一样，都是讨厌的人类变成的妖。”
“魈她……”提起魈，钟晓彤愣住了，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魈为何变成了这个样？”
“你何不自己去问她？”蝶衣似乎有些烦躁，很快消失了踪迹。
钟晓彤叹口气，她……是不能见魈的啊……因为见了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可以和我说说魈的事情吗？”再度叹气，虽然问着，可是明白蝶衣未必会回答，所以眼睛并不看向蝶衣，而是看向了不知名的远方：“你和魈，认识多久了？”
蝶衣在她身边坐下，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不知道，很多年了吧……”
“魈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明知道不一定会得到回答，却还是要问。
“魈不是人，”蝶衣并不看她，径自道：“至少很多年前她就已经不是人了。”
看向蝶衣，钟晓彤突然有些期待：“你知道魈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吗？”或许……蝶衣会知道些什么？
只是蝶衣却摇了摇头：“我并不清楚，魈的身份在我们之间是个禁忌，从未听别人提起过。”
“别人……秦钰和魅吗？”钟晓彤低下头：“以及……你所谓的主人？”
“人类就是这么奇怪，”蝶衣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其实你想问的不过是主人的身份罢了，何必扯上魈。”
“魈的身份我也同样好奇，”钟晓彤苦笑：“更何况就算我直接问了，你也未必会回答我。”
“既然知道，又何必问？”蝶衣的声音懒懒的：“其实我也不知道，你问我也没用。”
“其实我猜到了，”钟晓彤看向她：“只是随便一问。”
“你何不去问魈？”蝶衣并没有看她：“魈……知道的事情，一定比我多得多。”
“她不会告诉我的，”钟晓彤苦笑：“更何况，魈未必愿意看到我。”
“没试过怎么知道？”蝶衣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你和魈的关系不简单吧？”
正因为她和魈的关系……不简单，所以才不能直接去问魈啊——看着蝶衣的身形隐去，钟晓彤叹口气，起身离开。
春日暖阳照在身上，别样的温和，心里，却是难过。
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她苏醒的妖力……并不是雪妖的力量。
若是雪妖的力量苏醒的话，她现在本应该是和雪茹一样的、随季节迁徙的雪妖——可是却不是。
她身上的力量，此刻是云笙的……因为灵魂的缘故吗？
到底是多强大的力量，即使躯体死亡，只要保有一丝魂魄，只要能再度寻着一个躯体，那力量便不会消失……云笙她，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怪物？
妖怪是没有来世的……她一直都知道，半妖是无法变成妖怪的，涂山月也这样告诉过她，可是，假如是这样的话，那么怎么解释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怎么解释魈……最终变成了妖怪？
她妖变之前……遇到的人是魈她们口中的“主人”……而魈，似乎是在为那个人办事的……或许最终的答案，还是和朱雀街的那个人有关吧？
这样想着，心底却越发的迟疑，因为不明白……去找那个人，是否真的有用。
无论如何，她和那个人现在应该是站在彼此对立的两个阵营……她不知道，那个人是否会那么好心，告诉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
更何况，魈她……似乎很不愿意自己和那个人接触，虽然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可是钟晓彤并不愿在这个问题上违背魈的意图。
即使她不是云笙，而魈也不再是云箫。
一千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了云箫和云笙的反目？
又是什么原因，导致了云笙亲自将自己的姐姐送上祭坛，那么的义无反顾？
她拥有的，只是云笙的记忆，不是云笙的思想，所以她无法理解云笙的心理，也就无法理解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惜……当初她并没有好好问过云笙，而现在，无论如何她都无法回到一千年前，去问云笙她到底在想什么。
已发生过的事情不能改变……那么她是否应该将所有的真相弄清楚，这样才不会照成第二次的悲剧？
魈说，云箫和云笙只能活一个……而现在，她和魈也只能活一个……一千年前，云笙亏欠了云箫太多，假如可以的话……就让她代替云笙赎罪吧，她相信，云笙……是同意她的做法的，虽然她们之间，隔了一千多年，虽然她始终不是云笙。
可是若云笙还在……她会怎么做？
变成了妖怪的日子，总有些奇怪，或许始终是她还没有适应的关系吧。
钟灵看向她的眼神越发的感伤，或许始终接受不了她现在的身份——作为一个除妖人，老年的时候却被告知自己唯一的孙女竟然变成了妖怪——连钟晓彤自己都无法接受自己的身份，更遑论钟灵？
只是钟灵一直什么都没有说，她只是沉默着，沉默着过着每天看似和过去没有什么差别的日子，依旧还会关心钟晓彤——只是却也一天天老去了。
看着她头上越来越苍白的发，钟晓彤突然感觉到十分的愧疚……钟家这一脉，在她这里……或许便算是绝了后……以后，或者再也没有了钟家除妖这一支系的存在——这对钟灵来说，该是多大的打击？
可是她又能怎么样？事情演变到了今天这一地步终究不是人为就能控制的，钟晓彤现在唯一能做的……不过是为钟灵好好养老……送终。
“总有一天……你所爱的人终将会离你远去……这世界上，终究会只剩下你一个人，茫茫世界，终究是要靠你一个人独行。”夜里做梦的时候，突然听到了这样的一句话，瞬间惊醒，看着泪水沾湿了自己的脸颊。
内心里涌过强烈的不安与感伤——她……果然是不适合做妖怪的……因为她无法承受太多的生离死别。
假如有一天，所有人都死去，那么她活在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意义？
若是可以……让她任性一次，选择先一步离开吧。
魈，或者云箫……能实现她的愿望吗？
她失去了太多，一个钟晓影便抽离了她半个世界……然后七七的离开让她再度感伤，而现在，将会是钟灵……她的奶奶。
总有一天，她身边所有认识的人都会离自己远去，而她依旧活着，即使不开心，却依旧活着，这是一种怎么样的悲伤感觉？
她不愿承受，无力承受，所以，这一次就让她把云笙欠魈的一并还了吧……她需要一个解脱的借口。
假如她迟早都是要死的……那么也许不应该变成这样一副模样死去，假如可以，她真的希望自己能作为一个人类死去。
只可惜，现在……此时此刻，这样的愿望，终究是成为了一个奢望。
即使是死，她也只能作为一个妖怪死去，想要像人类一样普普通通的死去——对于她来说，终究是不可能了。
她是妖，完完全全的妖怪，不是像云笙一样的半妖，她死后，灵魂会散去……她没有了来世，永远都不会再有了。
原来作为一只妖怪，最大的悲哀不是自己活得长久……而是自己死去之后，便灰飞烟灭，在这世界，将不会留下任何的痕迹。
不会留下任何东西给自己所爱的人，没有了来世，也就没有了期待，这才是妖怪最大的悲哀。
所以怪不得即使看着自己身边的人慢慢死去，妖怪们虽然难过可是却也依然活着，妖怪们都怕死——即使内心痛苦，可是他们依旧活着——因为死去的话，便什么都没有了。
她和其他妖怪不一样，她是由人类变成的妖怪，所以在她心里，死亡其实并没有那么伤悲——即使她短短的人生里，也同样遭遇了太多的生离死别。
即使会灰飞烟灭，她还是宁愿选择死去也不愿意继续活着，因为活着就要承受所有失去的痛楚。
所以若是魈和她注定只能存活一个的话，那么就让她死去吧。
这是云笙欠魈的，也是她欠钟晓影的。
唯一放不下的是凤华……他等了一千多年，终于等到她的出现，而她此生注定无法成为云笙，也不想成为——可是即使那样，或许她的存在还能给凤华一丝安慰，若她死去……茫茫世界，凤华又该何去何从？
上弦月，月如钩，夜清浅。
钟晓彤站在旷野之中，等着什么人。
虫鸣声萧萧，钟晓彤闭上眼睛，耳边传来不明的声响，她的眼睛没有睁开，只是淡然开口：“你来了。”
“是啊……我来了，”魈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怀念的语气：“多少年了……我们有多久没有像今天这样，坐在一起聊天了？”
“我不是云笙，”即使有些难过，钟晓彤却还是开口：“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
“对啊，”魈的声音突然有些难过：“云笙她……已经死去很多年了。”
“她已经不在了，”仿佛是要肯定什么，魈突然笑了：“云笙她已经死去一千多年了。”
“你不是她，”她看着钟晓彤，有声音有些哽咽：“即使你拥有她的灵魂与记忆，你也不是她，永远都不可能是，云笙……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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