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黑……很暗……很冷……绝望在我的身旁升起。
一片寂静中,仿佛能听到无数人的低语声,哭泣声,听到冥界的亡魂对人世间亲人的思念,也许这里真的能通往黄泉,但是……死者已矣,尽管我们总是怀念着失去的亲人,但是如果他们回到我们的中间,那是多么可怕啊。
又想到纱重了,这不就是个最好的例子吗?为何美好的事物……总是这样容易遭到不幸?上天看不惯人间的美满幸福吗?
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篇文章,苏霍姆林斯基写到,亲人之间的爱与羁绊最终战胜了上帝,人类就成了大地的上帝,那么,我和姐姐的那些不能忘却的时光与风景,又是否能够战胜死神,重返让人间呢?
“可笑!”
一声严厉的质问让我心头一震——貌似进村以来这里的绝大部分鬼魂都有着看透人心的力量——也许是脱离了肉体的羁绊让幽灵们变得对于他人的意念变化十分敏感,我抬起头,看到了一个最为可怕的身影,让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白袍女鬼,黑泽纱重,村子的毁灭者。
“这就是你所谓的‘强大的羁绊’吗?”女鬼冷冷的笑了,眼中却充满着哀怨和……心如死灰的绝望。“我放弃了一切……自己的责任,亲人,爱人,就是为了和你一起永远的在一起,然而你却让我一个人在黑暗的地底徘徊这么多年……你所谓的羁绊……”
白袍女郎伸出一只手,然后紧紧地攥成了拳头,“一文不值。”
“那不是我的责任。”我冲女鬼大喊,“那是父辈们的责任,我不是什么八重,不是你的姐姐,我叫天苍澪!”
“撒谎……”女鬼的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我能嗅到……你的身上流着她的血,不要自欺欺人了,别忘了,我们早该在一起了不是吗?”
“你这个疯子!”到了这个时候我还在试着阻止她,“就算你杀了我,那又能怎么样,无非是让更多的人痛苦罢了。”
“那么凭什么!”女鬼直接开始冲我怒吼,“凭什么……偏偏是我……你有你的爱人,我也我有所珍视的人或事,凭什么你幸福,而让我痛苦?难道痛苦与否,不是大家有了差异,才有了相对的痛苦吗?“
“你放心……”纱重已经开始向我慢慢地迈开步子,“你是一个桥梁,链接生与死,爱与恨,你的姐姐也是,现在,选择和我在一起,我们就能在丑恶的生命,和污秽的死亡死亡之中,达成完美的平衡。”
她的声音几乎耳语,直视着我的眼睛,最后说:“在虚中徘徊的这么多年,我终于明白,远离生与死的两种错误,才是最完美的生命本质。”
她彻底疯了。现在的她已经成了一个彻底翻脸不认人的杀人恶魔。我举起相机,却惊骇的看到视野内空无一物。
“放下你的小玩具吧,别再无用的挣扎。”白袍女鬼哈哈大笑,迅速的加快了脚步向我扑过来。
还是放弃相机赶快跑吧,毕竟命比相机重要……可是我没有了相机,在鬼怪遍布的村子里,又能活多久呢?
催命的死神就在背后,我玩命的跑啊跑,但是总能听到背后那个阴暗的嗓音:“跑吧,我叫你跑啊,不管怎么样都跑不掉,继续跑啊……”
不跑等着被你掐死吗?然而那个催命的声音一直在我背后:“当初……不是说好了永远拥抱彼此吗……难道我们的誓言就这么……没有结局吗?”
有点难过,但是渴望生命的本能还是让我远远地跑离这个可怕的鬼怪……八重,这么多人为你而难过你知道吗?
这东西从地道里跟上来了,仍然能听到她自言自语般的质问,但是没有办法,我轻巧的脚步只是个美丽的错误,我不是归人,而是过客……我衷心的希望你们能有个美好的结局,但是,尽管我不承认也不相信,这就是命运。
跑是跑不动了,就算是爬都快没力气了,而且鬼魂催命的声音让我时时刻刻心惊肉跳近乎精神崩溃……呜……
干脆躲起来吧,我不愿意就这样毫无尊严的像死狗一样被人追到死,,纱重,如果你非要我来排遣你在黑暗中的寂寞,请放过我的姐姐。
躲在某个房间里,听着外面的脚步声徘徊……话说回来鬼魂为什么会有脚步声呢?这恐怕又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八重……姐姐……”
充满憎恨的声音慢慢地,其中的哀怨成分渐渐消弭……然后是强忍着泪水不要流出的啜泣声……
“姐姐……呜……你在哪儿……为什么不在我身边陪着我……我好痛苦……”
纱重哭了!这简直不可思议尽管还是很害怕,但是我却渐渐可怜起了这个孤独的鬼魂……如果我是,我真想走出去……安慰你茫然孤寂的心。但是,还是因为那个原因,我不是归人,只是过客,我还有更需要我的人等着我去守护。
茧,你现在又在哪里呢?是不是也一样需要我温暖的怀抱安慰你脆弱的心灵?如果可能,真想抱着你不松手,直到地老天荒。
我爱这世界,因为……
我爱你。
听着鬼魂哀怨的哭声的渐渐远去,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人啊,”某个久违的声音说,“总是用最讨厌的方式才能学会成熟,总是用朋友和亲人的尸体学会成熟。”
那个幽灵。
“你说的没错,”我低下了头,“如果八重早点明白这一点,也就不会有这些事情发生,如果当初的村人没有选择这种方式镇压黄泉,也就没有后来的大灾难吧,也许。”
“可是有些事情就是知其不可而为之,没有办法选择,我们造过的孽,总是让无辜者来替我们偿还。”神秘的幽灵自言自语道,然后转向我。
“所以现在趁着命运还在自己手里的时候,好好给自己的内心一个真实的答案吧。”
他又消失了,这是鼓励还是诅咒?也许两者本质上就没有什么差别吧。
是的,八重,树月,纱重,老村长,他们哪一个不是想靠着自己的努力来掌控命运……但是结果……那些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憧憬,真的只是凡人选择的假象吗?在我们之上,真的存在冥冥中的书写者创造我们的历史和未来吗?
也许绝望……
不会的,我摇了摇头。
如果一千年的夜里只有一个晚上出现星星,那么从此便有人相信天堂。
想起了那些不能忘记的岁月,那时,宁静温暖的黄昏下,姐姐趴在我的膝盖上,我们一起看着落日夕阳,一起睁大眼睛,想要留住那些岁岁年年相似,但又岁岁年年不同的感动,我抚摸着她的头发,心中充满了温馨。
”澪,“姐姐问我,”为什么这一世我们会这样在一起?“
这个答案也许很难给出来,换成是以前我会说我们是前世里相爱的恋人啊,因为太相爱所以今生不愿分开,变成了彼此……然而这些回答此时又是多么单薄。
”妈妈说,“我答道,”我们原本是天上飘下来的雪花,落到地上,结成了冰,化成了水,就再也分不开了!”
“那你会一直就这样,和我在一起吗?”
“你问前世为什么选择我?这个问题的答案很长,我需要用一生的时间来回答你。”
很多年过去了,那时姐姐的腿还没有受伤,日子过得真快啊,爸爸妈妈老是抱怨十年八年就像流水一样匆匆从指尖溜走,但是……
“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喃喃道,“三年五年也可以是一生一世。”
“澪……放我出来……救救我……”
没有注意到,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呼救声吓得半死,姐姐的呼救声来自另一个房间,我犹豫着,最终还是慢慢过去,把门打开。
那里只有一个小小的玩偶,白袍子,红腰带,就和可怕的鬼怪黑泽纱重一个造型。
对这东西实在说不上有什么好感,一个荒谬的想法涌上心头:该不是姐姐变成玩偶了?
太扯了。我摇了摇头,心情无比沮丧,只能到处转转看看,但是之前的房间是不敢回去了,女鬼号哭的声音犹自响在耳边,不敢想象碰到她之后会有什么下场。不过看来运气不错,没过多久就在房间角落里发现了一个放着玩偶的台子,那和我手中的这个一模一样。
是不是一种机关?我把玩偶放了上去试了试,果然可以左右转动,之前就已经在地下通道入口处开过类似的机关,想来应该不是问题。
成了。
旁边另一扇原本锁死的门打开了,我心头一阵狂喜,但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背后一个哀哀哭泣的声音:“姐姐,别让我一个人……我很害怕……我需要你……”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这情感也许不属于我,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落,为什么我会同情……那就是将心比心的,彼此的认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