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天苍澪,仍然活着的黄昏之子,不久前的一次轻率的行动给我带来了无可估量的损失,我失去了我的姐姐。而这一切是本来可以避免的,却因为我的举动而导致了这一切的发生。
唯一能让我感到安慰的就是,我的姐姐并没有死……我在那图书馆里看到了她曾来过的痕迹,这意味着她也同我一样看到过那些禁断的资料。那些书,那些藏在黄昏世界的黑暗角落里的典籍上记载着真正的历史——就如同我们社团里对历史的猜测那样,有些事情确实并不如同标准的课本那样,有些秘密被掩盖,有些谎言则被许多人所相信。历史上那些看似荒诞不经的猜想实际上并非史学家的杜撰——而那些看似无懈可击的细节又总是隐藏着误导的痕迹。这就是我所知道的真相——关于我们的组织,关于这个社团的历史渊源——甚至时间跨度超过了早稻田大学自己。
也许我早该想到了,这个组织曾经在历史上有过许多许多的名称:在中国神州大地的古老历史上,它是焚书坑儒中一个永远无法被提起的学派——它是琐罗亚斯德的拜火教廷,它是一个穷木匠领导下的,一个小小的宗教派别,最终却永远的改变了这个世界。它埋藏了价值连城的死海古卷(其实那都是虚假的谎言,真正的死海古卷就保存在黄昏图书馆,那个黑暗世界深处埋藏着的墓穴深处),它领导者十字军东征,在第三次毁灭了伟大的罗马帝国;它是阴阳寮,保留着诡异实验记录的方术士机构……它在历史上有无数的名字,它的力量无人能敌,它的影响遍及全世界,波士顿倾茶事件里,它的成员暗中注视着一切;莱克星顿自由的枪声来自它的成员;萨拉热窝,第一次世界大战的那一次拙劣的几乎不可能成功的刺杀正是它的力量所致,它渗透入人类的世界与社会,渗透到每一个领域……那些看似无意间引起世界变革的东西居然都是来自这个神秘而强大的组织。
然而刚刚逃离那个黑暗世界的我并不知道,那些黑色典籍里提到的曾经存在过的那些强大的却最终烟消云散的势力现在存于何处,也并不知道我们学校里“黄昏之子”社团只是它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我只知道曾经存在过这么一个庞大的组织,几乎主导了整个世界的走向。而它的力量和知识,来自一个我始终恐惧着的地方——
深渊。
那时候的我还没有看到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波涛汹涌的暗流涌动,那时候的我仍然对于这个世界有着太多天真的想法,正如那时候的我不知道,那一天,在咖啡馆前的公园路上有一双闪烁着寒光的眼睛正注视着我,正如我不知道,在我昏昏沉沉陷入那个黑色世界的时候,阅读黄昏图书馆里禁断的典籍的时候,那个神秘的蓝衣女人就走出了自己那家小小的咖啡馆在血红色的阳光下召唤出完全无法用凡人思维理解的深层恐怖……那甚至超越了一般的逻辑认知,使得整个事情的发展始末都如此难以琢磨……不管怎么样,最终的结果倒是确定了——那双在暗中窥伺我的眼睛,它的主人最终在某种超乎想象的经历后变成了一具僵死的尸体,没有人认识她,因为她本来就不应该出现在东京这个地方,谁知道呢……
以上提到的那一部分都是那个神秘的蓝衣女人事后告诉我的。在我了解到这次袭击的完整始末以后她告诉我其实在她面对那个神秘的访客的时候还有另外一个人在场……实际上她指的并非是肉体上的“在场“,而是说,她的注意力,那个所谓的“另一个人”的注意力现在投射到了这个陌生访客的身上,“另一个人”难以名状的手段杀死了那个人皮下不知道已经变成了什么东西的家伙,让她变成了东京街头一具死相凄惨的尸体……事后我在听她绘声绘色的描述的时候几乎要呕吐了,这种深层次的体验并非是能让人愉快的回忆……
好吧,不过当时的我对此还一无所知,不知道神秘的咖啡店女老板和她可怕的伙伴轻而易举的杀死了暗中窥伺着我的敌人。但是她给我的帮助可并不仅限于此……有关禁断的秘法,才是她给我的更重要的宝物,换句话说……
在图书馆的桌子上我大汗淋漓的醒来,之前混乱黑暗的梦境留下的残存影像终于彻底消失……这太可怕了,我揉揉脸,把早就准备好的嗅盐放到鼻子跟前——公共厕所般的气味让我打了个激灵,这下子感觉脑袋清醒多了……
那一次过后——我指的是蓝衣女人给我服下了不知道什么成分的药之后我曾进入过一次那个黑暗的世界,在大脑一片混沌的时候见到了那个巨大而古老的图书馆——我开始试着不用外物的辅助,随心所欲的进入那个黑暗的空间,说实话这非常困难,但是我想我现在成功了……
然而这简直太危险了……稍有不注意我就可能永远留在那个世界,尽管没有真正尝试过,但黄昏图书馆里我做梦般看到的那些资料似乎隐隐约约告诉了我这些……如果我的意志动摇,感到巨大的恐惧,惊慌,紧张或者接触到超出常人理智所能理解的东西,那么那些深渊里的东西就会感受到我的踯躅,从地底深处的黑暗源头里爬出来,并逐渐接近我……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那次我和姐姐在黑暗世界里游荡的时候会看到岩壁里那些矿石逐渐变暗,黑暗吞噬一切的景象是怎么来的了……
当然,即使是这种最糟糕的情况下,那片黑暗中也有着指路的明灯来引导我的灵魂不要彻底迷失……甚至有时候还会遇到神秘的幽灵引导我逃离那片黑暗——就是那一次,当我的身体已经被彻底吞噬的时候,我看到那个闪烁着白色光芒的影子引导我回到了现实世界……关于她/他的身份,她/他是谁呢?是图书馆亘古以来的守护者吗?是远古时代被牺牲的巫女魂灵吗?是无辜的,死在这里的探索者吗?无论如何,结论已经不重要了,我只知道正是她的帮助让我逃出了那片黑暗。
实话说,仅仅是这种程度,对那个世界的探索还并不算危险,更可怕的是每次退出那个时空的时候所造成的危险。每当我想要离开并强迫着自己切断和这个世界的联系的时候总会感觉到来自黑暗深处的挽留和低语……那其中充满了恐怖,但也充满了力量和知识,一旦我意志不坚定说不会就会永远的徘徊在那里,可能我现实中的躯体也会变成一具半植物人……好在我逐渐适应了这个过程,适应了离开黑暗的过程中身体与心灵的双重痛苦……头痛欲裂,心跳加速呼吸困难。为了减轻这种症状我不得不使用药品来解除探索那个混沌世界时带来的副作用。
在那片黑暗中,我好像走了很远……又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我的足迹顺着地底深处的地下水道延伸了很远很远……看到了许多凡人难以见到的景象,地底深处的洞窟,巨大的仿佛妖怪触手般的钟乳石柱,奇怪的银白色结晶矿体……我相信如果我在现实世界中有机会深入同样深的地下我也能有机会看到同样的自然景观。然而不止这些……还有那些超自然的景象——地洞深处角落里蠕动着的影子,慢慢接近的黑影,暗中窥视着的眼睛——这些东西怎么看都不会是人类的鬼魂,大多数时候我就当没看见。至于那些人类的鬼魂嘛,反而相对而言看上去更亲切一些。苍白的浮游灵飘动在空气中向着地洞深处某个方向移动,凶暴的怨灵带着对生者生命和热量的无尽饥渴嘶吼着游荡在各处,有几次我甚至不得不动用手中的相机杀死——更准确的说,放逐了某些鬼魂。因为我看到幽灵们尖叫着被看不见的细线牵扯到更深的地下,而随着我的探索,我也终于看到了那让我几乎难以置信的景象——
地下水脉最终汇集的某个地方,仿佛海洋一样浩瀚,甚至会随着现实世界的月亮位置变动而发生潮汐,黄昏图书馆中模糊的资料记忆告诉我,这里似乎叫做,常世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