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珏与拉则安顿好后,府中婢女便送来几样点心和热奶茶,给她们压压饿。之后,楚离命侍奴抬来了浴桶请桑珏沐浴更衣,离去前吩咐拉则为桑珏梳妆打扮一番,半个时辰后他会来接桑珏去前厅用晚宴。
桑珏沐浴完后,拉则从箱子里挑了件金丝绣花的裙裳为桑珏换上,然后将她的长发挽成流云髻,冰清玉容略施粉黛,足以妩媚动人。
梳妆完毕,楚离准时出现在屋外。拉则细心地为桑珏披上了狐裘披风,然后站在门外目送着桑珏与楚离离去。
天空大雪纷飞,阵阵雪花被风卷入回廊。一路上,楚离沉默走在桑珏的侧前方,不着痕迹地用身体替她挡住风雪。
及至前厅门外,桑珏忽然开口说了句:“谢谢!”,然后在守卫拉起门帘后,径直走了进去。
看着转瞬消失在门帘后的那抹人影,楚离怔仲立在原地许久。
门帘阻隔了屋外的寒风冰雪,大厅内暖意浓浓,歌舞升平,酒气弥漫,笑语喧哗。然而,当桑珏踏入厅内的一瞬,所有的声音仿佛灯火被风吹灭一般,倏地消失了。
桑珏默然举步缓缓向前行走,寂静中她能感觉到无数双目光投射到她身上。前方一片黑暗,她却走得极为从容。
亭葛枭斜依在座椅上,手指托颌,咪眼凝望着缓缓穿越大厅面来的女子。红衣白裘衬得那一抹绝色姿容仿佛随着大雪而来的天外来客,飘然脱尘,惊艳四座。
大厅中央的舞姬们纷纷退让至两旁,目光惊艳地看着桑珏缓缓走过。
穆兰嫣瞥了眼神色有丝陶醉的亭葛枭,眼中激起一丝阴郁之色,随即放下了手中酒盏,妖娆妩媚地款款起身迎向桑珏:“咱们的大美人终于来了!”她一把挽起桑珏的手臂,仿佛许久未见的姐妹一般亲密,扶着桑珏向前走了数步后转眸看向座上目光惊艳呆愣的中年男子说道:“王爷和远道而来的贵客可是等候多时了呢!”
话落,座上中年男子有丝尴尬地笑了笑,随即将目光自桑珏身上移开,望向主座上的亭葛枭笑问道:“不知,这位小姐是……”
“呵呵!”亭葛枭唇边的笑意莫测高深,缓缓说道:“查扎兄不知道她是谁么?”
中年男子一愣,转眸又看了桑珏一眼,随即摇了摇头:“如此绝色美人,本王确是第一次见到!”
桑珏心下微惊,“查扎”是卓仓族的王族之姓。亭葛枭如今身为象雄下穹王却与卓仓族头人称兄道弟,明摆着是对上穹的公然挑畔和蔑视!尽管众人皆知亭葛枭并非真心臣服于上穹,只是未料到他会如此明目张胆,放肆猖狂。只怕下穹的江山根本无法满足亭葛枭的野心!
“她可是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惊喜呢!”亭葛枭啜了口酒,然后起身走下主座。
穆兰嫣斜眼看了桑珏一眼,脸上浮起了一抹古怪的笑容,凑近她耳边低声说道:“好戏就要开始了!”
桑珏默然而立,阴邪迫人的气息伴着沉缓的脚步朝她靠近。
亭葛枭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片刻,然后抬眸看向目光迷离的查扎德仓说道:“查扎兄可知当日在边城昌都,是谁将卓仓三十万大军逼退至卓仓边境?”
查扎德仓脸色一凛:“当然记得,桑吉!”
“呵呵,那你可知桑吉有一子,名叫桑缈?”亭葛枭说着,缓缓绕至桑珏身后,伸手解开了她肩上的狐裘披风,令那一袭艳丽的金丝绣花红裳包裹的婀娜身姿完全展露出来。
桑珏只是眉头轻蹙了一下,依然沉默立于原地。
“呃……”查扎德仓惊艳的目光直直落在桑珏身上,神情陶醉无法自拔。
穆兰嫣看着卓仓头人盯着桑珏一脸色迷的神情,心中窃笑不止。她拿起酒壶走至他案前,边为他斟酒,边故意笑道:“卓仓王酒量不错,怎么今日还没喝多少就醉了呢?”
查扎德仓蓦地回过神来,干咳了两声,随即答道:“‘狻猊将军’桑缈带兵一举平定中穹叛乱,生擒前中穹王穆昆,其威名不在其父之下,本王早有所闻!”
查扎德仓的这一番回答有意无意地刺到了穆兰嫣的痛处,她倏地沉下脸,目光阴郁地扫了眼查扎德仓似笑非笑的神情,僵硬地立在一旁。
“呵呵!”亭葛枭笑得越发深沉莫测,出其不意地伸手揽住了桑珏的纤腰:“查扎兄可知这位美人也姓桑?”
“哦?”查扎德仓脸上露出一丝惊讶,盯着桑珏沉吟半晌,缓缓说道:“本王听说桑吉有一女一子,莫非这位小姐便是桑吉的长女‘妙音郡主’?”
亭葛枭揽在桑珏腰间的手指不着痕迹地压在她的穴位之上,令她身体动弹不得。
桑珏微转过脸面向亭葛枭,苍白冷清的脸上隐有愠色。在弄明白他的企图之前,她唯有忍耐。
亭葛枭笑着瞥了眼她苍白微怒的脸颊,开口道:“她不是桑吉的长女,而是桑吉的幺女……也就是威名赫赫的‘狻猊将军’——桑缈!”
查扎德仓蓦地瞪大双眼,满脸震惊之色。
“呵,谁会想到驰骋沙场,用兵如神的‘狻猊将军’竟是一位如此绝色的大美人!”亭葛枭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过桑珏完美的脸颊,挑眉看向一脸惊愕的查扎德仓笑道:“如此,不是意外的惊喜么?”
穆兰嫣拿着酒壶呆怔在查扎德仓的案旁,脸色阴沉地看着亭葛枭揽着桑珏一同走上主位,令她眼红的是亭葛枭竟然还当着众人的面让桑珏靠坐在他怀里,神情举止极是暧昧。一切发展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原本以为如今坐在他怀中的该是自己,而不是桑珏!
怔怔地望着亭葛枭怀中的美人,查扎德仓眼中明显掠过了一丝夹杂着羡慕与失望的神色,极不自然地笑道:“亭葛兄弟是江山美人兼得,实在令人羡慕啊!”
“哈哈哈……”亭葛枭朗声笑起来,举起酒杯豪爽地将满杯酒饮下,然后说道:“查扎兄曾顶力助我夺取江山,这份情意我始终铭记在心。为表达感谢,我也特地为查扎兄备了一份薄礼!”
话落,查扎德仓与穆兰嫣同时惊讶抬眸望向亭葛枭。不同的是查扎德仓的惊讶源自好奇,而穆兰嫣的惊讶则带着一丝死灰复燃的期待。
三声击掌声落,大厅的门帘从外掀起。楚离领着两队侍卫鱼贯而入,每两名侍卫手中各抬着一只半人高的红漆木箱,一共十只,整齐摆放在大厅中央。
亭葛枭点了点头,楚离即命侍卫分别将十只木箱打开。
厅内众人蓦地发出一阵惊呼。
满满十大箱的金银珠宝在厅内灯火的照射下熠熠生辉,霎时将整个大厅照得犹如白昼,闪烁的金灿光芒令人眼花缭乱,几欲睁不开眼。
“这是……”查扎德仓嘴巴微张,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亭葛枭微笑着扫了眼十大箱金银珠宝,淡淡说道:“区区薄礼,还望查扎兄笑纳!”
查扎德仓有些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嘴巴终于合上,半晌才自喉咙里发出声音:“这些珠宝价值连城,本王……岂能无功而受!”卓仓不过一个小小的部族,若是将全族上下全部的财力加起来都恐怕勉强才能装满这十大箱的金银珠宝。而今亭葛枭轻易就送出如此厚礼,实在令他倍感森寒,以亭葛枭的雄厚实力,只怕十个卓仓都不及。
“呵呵,这些身外之物是我对查扎兄的一点心意……”亭葛枭随手拔掉了桑珏发髻上的玉簪,满意地看着那一头乌亮如丝的长发垂泄下来后,接着说道:“另外,也当做是我送给兰嫣妹子的嫁妆!”
桑珏在亭葛枭怀中倏地一震,随后听到他又说道:“前中穹王穆昆魂归西天,留下孤女,我身为其养子自当要好好照顾他的女儿,将兰嫣视作亲妹子一般。只是女大当嫁,身为其兄,若能为她找到一个好的归宿,也算是了确了一桩心事,如此义父在天之灵也能得以慰藉!”
“哗!”地一声,穆兰嫣手中的酒壶掉落在地,酒液洒了一地。
浓烈的酒香瞬间弥散至空气中,浓得令人绝望,浓得令人窒息。
桑珏唇边缓缓浮出一丝冷笑,在亭葛枭怀中低声说道:“你果然够狠毒,够冷血!”
次日,天刚蒙蒙亮,查扎德仓一行人马便在满天的风雪中带着满满十箱的金银珠宝,带着意外得来的“新娘”踏了上归途。
苏毗城还未自一夜的沉睡中苏醒,车马静静走过城内的官道,厚厚的积雪掩去了车轮和马蹄的声响。无人知晓,马车中一身艳红嫁衣的女子心中的悲凉和绝望。
大雪无声地下着,掩埋了雪地里的痕迹,也掩埋了那撒落一地的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