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数日,洛卡莫每日傍晚必定准时出现在绿茵院,除了交代几句用药的剂量和注意事项之外便无他言。桑珠最初的担忧似乎在这样的沉默中渐渐淡去,可是每每看见那双熟悉的眼睛时,她心底的疑惑却一日比一日加深。
第五日清早,桑缈穿戴整齐前往朝阳宫向甬帝和甬后请安,感激数日来帝后对其关心倍至,如今伤势在太医的精心照料下已渐好转,不愿再居宫中打扰,恳请帝后恩准其回家休养。帝后关心了几句,便允了。
午后,桑珠收拾好两人的衣物之后,随桑缈一同去了夏旭宫。这是自从采花节宫宴当晚受伤后,桑缈第一次来拜见世子桐青悒。
太医长老刚刚做完例行的诊脉,换完药离开,偌大的寝殿里十分安静,侍奴与宫女全都被谴退了。桐青悒穿着一件素净的白色缎袍靠在软榻之上,及腰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俊美的脸颊两侧,微簇着眉头听完桑缈态度恭敬,礼节性的一番言辞。
“你的伤完全好了么?”桐青悒缓缓坐起身,目光轻轻扫过桑缈仍显苍白的面容。
“回殿下,卑职的伤已无大碍,只需再休养几日便可全愈了。”桑缈垂首恭立,迟疑了一下开口道:“殿下因救卑职而身受重伤,令卑职万分愧疚,只期望殿下身体能尽早康复,以安天下苍民之心。殿下对卑职的恩德,卑职此生不敢相忘,他日卑职桑缈定为殿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呵,即使我没有替你挡下那一箭,桑领军不也一样义无反顾,克尽职守么?”桐青悒的嘴角忽地扯出一丝冷笑,清冷地目光紧紧地盯在他那张冰冷面具上:“若我不阻拦,桑领军现在怕是已经英名永垂不朽了,我象雄的史册上又多了一位忠贞护主的烈士啊!”
桑缈闻言愕然,抬首望向桐青悒清冷的目光,对他此番褒贬莫辩的言语一时无从应答。许久,沙哑的声音铿锵道:“世子殿下贵为千金之躯,乃是我象雄未来的九五至尊,命系江山社稷,而桑缈不过一介卑微臣子,臣子以身护主天经地义……”
“啪!”瓷器碎裂的声响突兀而绝然的打断了桑缈的声音。
桐青悒倏地起身,冷面踏过一地的茶盏碎片走到他面前,突然一手狠狠捏在他受伤的右肩之上。
桑缈身形猛然一僵,紧咬牙关未吭一声。
看着脸色已然因痛楚而惨白的桑缈,桑珠惊骇心痛,双眼含泪地望着一脸冷然的桐青悒。
“痛么?”桐青悒冷冷地盯着他苍白的脸颊。
“不痛!”桑缈咬牙回答,身体始终不曾动摇半分。
手掌下渐渐透出温热的湿气,看着脸色未有丝毫波动的桑缈,桐青悒眼底倏地掠过了一丝复杂的神色,蓦然松手,转身冷笑道:“很好,桑领军果然是铁打铜铸之身。”
“多谢殿下夸奖。”桑缈屈膝行礼道:“时候不早,不打扰殿下休息了,卑职告退。”
桑珠望了眼桐青悒冷漠的背影,走出两步后忍不住回身说道:“请殿下保重身体!”之后,方才追上桑缈的脚步离去。
直到脚步声渐渐远去,殿内的桐青悒才转过身来,垂眸凝望着掌心里那一缕血色,漠然的俊颜缓缓染上了一抹心痛的忧伤。
桑缈一路肩背挺直地走在宫内的甬道上,过往禁卫无不驻足行礼,除了脸色略显苍白之外,看不出丝毫异状。
沉默地并行在他身旁的桑珠时不时将目光扫向他右肩处,青衫的衣色掩盖了那团隐约可见的阴影,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面具下已有细密冷汗自鬓角处渗出来。
她担忧地扶住他的手臂,替他擦试鬓角处的细汗。
“阿缈!”她突然低声惊呼。他的手臂冰凉若铁,身体也在微微颤抖。
“我没事。”他低声开口,脚步未停。
她一把拉住他,将手抚上他的右肩,一抹殷红赫然沾染上她白晰的手掌。
“你的伤口……”桑珠倒吸一口凉气,将他拉至墙角想要察看他肩上的伤。
经这一阵拉扯,一直强忍着疼痛的桑缈身体蓦地虚软下来,背抵着宫墙大口喘息。
桑珠慌忙上前扶住他,陡然惊觉一股温热的液体自他的右臂衣袖内滑落,望着那一线血痕顺着他的指尖滴落在洁白的玉石宫砖上,她脸上顿时血色尽失。
“来人哪……”
不待桑珠开口,空旷的甬道上忽然奔来一袭紫色的身影,边跑边对身边的宫女吩咐着:“快去请太医!”
“快,快送桑领军回绿茵院!”桐紫儿帮助桑珠一起扶起虚软跌坐在地的桑缈,焦急地命令身后赶来的侍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