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道陵尸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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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百鬼千缠(1)

朱慈烨三人奔到渡头,已是前无去路,更不见赶尸人哈巴的船影,瞥一眼间,瞧见泊在一边的那艘大船,心中一动,道:“我们上那条船上去。”

三人上了船,发现上面竟无一人。朱慈烨跑到桅杆下,道:“你们快来帮我。”

抓起绳子,拉起风帆。

待得一切妥当,仍是不见荷心等人过来,心正焦急,忽听见前方喊杀声震天。

那和尚合十道:“阿弥陀佛,佛门清静地,菩萨诞辰日,罪孽罪孽。”

突听素孀道:“你们看,姐姐们过来了。”

朱慈烨二人一瞧,见得荷心拉着小文,三人正向这边跑来,急忙向其招呼。

荷心等人不加细想,赶紧转头朝大船奔来。三人方得上船,就见一干府差追出林子,喊杀喧阗。

素孀着急道:“张哥哥,快开船,他们追过来啦!”

朱慈烨一脸苦色,瞧着平静无波的海面,空自焦急道:“如此大的船,定要人力驱使。如今连老天爷也不帮我们,看来这次我们真的是要死定了。”

那和尚平静道:“人之生死早有定数,切莫去怨他人。阿弥陀佛,即便我们今日真死在这里,那也定是菩萨的安排,我们应该安心接受。”

朱慈烨道:“如果菩萨真要张大胆死,那我别无二话,但要船上所有的人一起陪着张大胆死,那我偏就不服气了。菩萨,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如果你能助我们渡过此劫,那朱……张大胆今后定潜心学佛,弘扬你的大无量佛法。”双手合十,跪在甲板上。

便在这时,只见东方忽然飘过来一大片乌云,笼罩在整座普陀岛上空,跟着便是风声大作,飞沙走石,直刮得人眼都睁不开。

那些府差追到船下,不觉怎会一下起了如此大的风,个个号声连连。

荷心兴奋道:“张大哥,快转风帆,菩萨真的显灵啦!”

朱慈烨赶忙起身,风从东方来,急忙把朝向南边的帆面转了正,帆身鼓起,船缓缓移动起来。众府差见大船开动,个个急得直跳脚,挥舞钢刀,都在喊:“快截住他们,这可是殷大人的船,快,可不能就这么让他们跑了!”可是这还哪里有什么用处,船借风速,风推船行,只一眨眼工夫,船就驶离岸边十数丈远,众府差再有本事,也不可能有那本领飞身上船,只得个个站在岛上切齿瞪眼,辱骂解气。

沈珂雪回瞧一眼愈行愈远的普陀岛,道:“张兄弟,我们把船驶向那边,先会合上哈巴大叔再说。”

朱慈烨道:“好嘞!”微移帆面,向他们自己的大船行去。

驶得一刻,看见方才泊船之处已是空空如也,一大群人挤在岛上。荷心等人仔细一瞧,见那群人中便有哈巴他们,当下招呼几声,将船靠了过去。

哈巴和沈珂雪手下一众女子上了船,哈巴向沈珂雪道:“小姐,岛上还有许多被困信徒,我们一道载他们上岸去吧!”

沈珂雪道:“怎会这样,我们的船,还有那些信徒的船,都到哪里去了?”

哈巴道:“这个我也不甚清楚,只知停泊在这座岛周的船皆在顷刻之间全数沉没掉了,连我们如此的大船也未能幸免。”

朱慈烨道:“在岛上时听他们说海里出了只大鲲,莫不是那大鲲所为?”

荷心道:“不会的,张大哥,那大鲲再过厉害,也只能袭些单舟小船,像我们这般的大船,区区大鲲岂能倾覆的了?我看这事极有蹊跷,不定是有人想把我们困死在岛上而暗施的恶手。”

朱慈烨道:“难道是王歧?”

荷心道:“王歧当应没那般本事,这事除了阴尸,还有那一直跟随王歧一起的殷钦天,相信断无第三人能为。”

沈珂雪道:“好了,我们现在也不要再空自猜测了,我倒是有了一个新想法。”

荷心道:“夫人有什么想法,快快讲来。”

沈珂雪道:“我知杭州境内有一条钱塘江,我们先不要上岸,直接开船进江,驶到杭州城边再下,这样岂不更省时间?”

荷心道:“夫人的提议确实不错,只是这艘船如此醒目,行在江面,极易引起别人的注意,这样似乎于我们不利。”

沈珂雪道:“恰恰相反,这艘船明显是殷钦天一行的,这般奢侈,各地官员一见便知此船的主人身份当应极不寻常,我们正好可借此机会,叫那些杭州城的官员顺便替我们办一些事情。”

荷心道:“这样实过冒险,倘若他们中有人认出了我们,那就不好了。再说,殷钦天携皇帝亲赐的金字登普陀岛,附近官员必都早已知晓,只怕我们的船未进杭州城,当地的大小官员就早已在渡口等着了,我觉得慎重起见,我们还是该弃船走陆路,这样虽要多花些时间,却是最为安全的。”

沈珂雪道:“荷心姑娘切不可忘记了,殷钦天与王歧一众既知我们到了这里,岂肯饶过我们,倘若让他们早先一步到了杭州城,那我们想要帮助张兄弟,必定更加困难,所以我想我们只能如此,届时真出了什么事情,再随机应变不迟。”

荷心道:“夫人说的确实有理,既然如此,那不妨我们就假装成殷钦天,待进入杭州城,再见机行事。”

沈珂雪道:“我也正有此意。张兄弟就装成王歧,我装成王歧的三夫人,荷心姑娘就装成我的丫鬟,哈巴大叔就装成殷钦天,我手下的姐妹可装成丫婢和府差,至于大和尚……就称是普陀岛的高僧。好,就这样定了。”

那和尚合十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这样是万万不可的。”

沈珂雪道:“一切都由我们说,你只管不讲话就是了,这样不就没打诳语了,佛祖要责也是责备我们,绝不会降到大师父头上。”

那和尚道:“善哉善哉。”便就不语了。

沈珂雪道:“大师父这是同意啦!小诺,快去将众信徒接上船,我们这便驶去杭州城。”

只见旁边一名长着鹅脸蛋的女子恭应道:“知道,小姐。”带上几名姐妹,匆匆下了船。

沈珂雪道:“荷心姑娘,我们进船舱瞧一瞧,看有无可用之物。”

荷心瞧了眼朱慈烨,道:“张大哥,你与哈巴大叔在这里维持秩序,我和沈夫人下去看一下就上来。”

朱慈烨道:“你们去就是了,这里有我们,应当不打紧。”转目一瞧,见船下的信徒正络绎不绝地上来,估计人数不下百八十人。这些信徒当中,有些是附近岸上的居民,大部分则是从钱塘江坐船过来的,现下船只尽毁,正在愁时,听说朱慈烨一行愿意带他们,均都喜之不禁。有几人听说张大胆一行要去杭州,便都恳求顺带他们一起。张大胆宅心仁厚,随即就应承了。

过得些时,荷心、沈珂雪二人从船舱出来,荷心手上拿着一套官服,沈珂雪双手则捧着一个玉箧。

荷心拉过朱慈烨,道:“张大哥,这套官服定是那王歧的,你快试试合不合身。”

朱慈烨脸上一红,道:“妹子别胡闹了,这是官服,大哥怎能轻易穿,你赶紧放回原处去。”

荷心道:“我的傻哥哥,荷心还正犯愁到了杭州城怎样去瞒过那些地方官,现在好了,待大哥穿上这件官服,相信他们必认不出来。”

沈珂雪过来道:“再加上我手上这个玉箧里的东西,必能欺瞒过他们。”

朱慈烨道:“话是这样说,但我还是有些担心,王歧远在南疆,或许无人能认识他,那殷钦天深得当今皇帝的喜爱,又时常代天出巡,必有不少人见过他,只要哈巴大叔一站出去,不就露馅了?”

沈珂雪道:“这张兄弟不用担心,哈巴大叔深得苗族的易容巫术,稍加装弄一下,定能蒙混过别人的眼睛。”说着又转向小诺一干人道,“留下几个姐妹装扮丫婢,其余的都随我去舱下,那里有好几套差衣,下去换起来。”

那叫小诺的女子答应一声,点上几个姐妹,又吩咐了留在船上的姐妹几声,便就去了。瞧她模样,定是一众女子中的小头头。

沈珂雪将玉箧塞到张大胆手中,道:“这个交予你保管,我也要下去打点去了。”

朱慈烨瞧了一瞧玉箧,问荷心道:“妹子,这里头装的究竟是什么?”

荷心凑过来,低声道:“是当今皇帝的圣旨,是给杭州府的知府的。”

朱慈烨双手一颤,险些就将玉箧脱落,不安道:“擅盗圣旨可是诛灭九族的重罪,妹子,你们这也忒大胆了。”

荷心俏皮一笑,道:“待我们寻到了惠光大和尚,问他要了释迦牟尼的佛祖舍利,然后回到南疆,从此就都不再来江南了,到时谁也不会知道是我们做的。再说丢了皇帝的圣旨也是死罪,我想殷钦天他自己也不敢擅自将此事给宣扬了出去。”

朱慈烨道:“妹子讲得倒也在理,那就这样办吧!一旦我们取得舍利,一刻也不要耽搁,即刻就离开这里。”

荷心道:“嗯,张大哥放心,到时妹子一切都听你的。哥哥,我们先进舱把衣裳换了吧!”

朱慈烨道:“好,那大哥现在就听你的。”

荷心莞尔一笑,一手牵过小文,三人向舱下走去。

那和尚盘膝坐在甲板上,一面念着阿弥陀佛,一面默诵起了《金刚经》,显是在为普陀岛上殉难的人众超度开了。正如他所说,天空广大,佛祖必将接收得到。

不一会儿,岛上遭滞的信徒全数上了船,正巧张大胆等人装扮好从舱内走出。众信徒一见这些大好人竟是朝廷的大官,纷纷跪下磕头向其拜谢,嘴中更是什么“大青天、大恩人”都喊出来了。

朱慈烨脸上一红,直感浑身不自在,一时慌乱地不知所以。

沈珂雪道:“大家快起来,我们这位王大人是从南疆来的,他不喜欢别人如此赞扬他,快起来,快起来。”边说边向小诺等装扮成官差的数人使了使眼色。

众女子领会,赶忙上前喝起众人。

沈珂雪向张大胆道:“大人,船该起航啦!”

朱慈烨呆呆道:“噢,那……那就开船吧!”

只听小诺一声喝下,众女子分工明确,扬帆的扬帆,下舱的下舱,原本众人便就是驾船过来的,于船中操作无不熟练至极。

海面波澜壮阔,船行约一个多时辰,放下一批近岸信徒,直往钱塘江行去。

船上不乏熟悉此带水域的信徒,故而船行得甚为轻松,不到深夜,便到了杭州附近。

此间,沈珂雪早已要哈巴下舱装饰了一番。出来之时,果像极了殷钦天。

众人立在船头,只见岸上火光冲天,直如白昼。船方停稳码头,还未下去,便听岸上声如洪雷,尽皆欢迎之声。

朱慈烨等人向下一瞧,除去几名官职较高之人,余下人等皆跪在地面,模样甚是恭敬。

但听当前立着的一人道:“杭州知府袁子泰恭迎钦天监大人。”话声方落,又听一人道:“湖州知府包起天恭迎钦天监大人。”“宁波知府祝孺仁恭迎钦天监大人。”

此起彼伏,竟有四五个府衙的知府在此迎接,便听船上有懂事的信徒咋舌道:“真不得了,杭州城边的七州八府的人都来了。真是观音菩萨显灵,教咱们沾了如此的大光,和如此大来头的人物坐在了同一条船上。”“谁说不是呢!

我长这么大,最大只见过县太爷,现在一股脑儿见了这么多的知府,看来回家得好好给菩萨多上两炷香才是。”“两炷香哪够啊!一个知府一炷香,实实在在,公公平平。”这些信徒正私下嚼舌,却见赶尸人哈巴直愣愣在那儿,直待下面众人喊光了名头,仍是不知所动。

沈珂雪见状不对劲,赶紧捅了他一下,低声道:“你快讲话呀!”

哈巴一怔想起,道:“你们好,老……”想自称老鬼,忽然想了起来,赶忙改口,“老头我知道了,你们都散了吧!”“鬼”字虽然咽了下去,可是老什么就不那么高明了,此言一出,船下的人皆相顾愕然。

沈珂雪见之不好,急提醒道:“不是老头,是老夫,或者称本官。”

哈巴一愣,道:“本官知道了,你们都散了吧!”

沈珂雪道:“他们是来迎接我们的,怎可要他们散了,况且我们还有事要他们帮忙呢!”

哈巴低声道:“老鬼只认得赶尸,哪里会装什么狗屁大官,不行,小姐还是换别人来好了。”

沈珂雪道:“这种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不行你也得撑下去。”

但见杭州知府袁子泰一愕,暗道:“难道是我们有哪里做得不够妥善,叫殷大人不高兴了?”想到此处,不觉心慌起来,直吓得赶紧道,“殷大人,是不是下官做得有什么不妥之处,大人可否明示一二,下官定当竭力改过,让大人满意为止。”

荷心暗道:“明摆着自己的官衔比别人高,却一口一个下官,看来此些人与王歧尽皆一路货色。”

哈巴闻袁子泰这般说,一时不知如何对答,正当踌躇不定,却听沈珂雪道:

“殷大人没别的意思,我们一路奔行,有些累了,请袁大人莫要多做思想。还有,在普陀岛我们顺风载了一些失船的信徒,袁大人可否帮忙安置一下,若家在附近的,就随他们归去,若家在稍远的,如此半夜,就有劳大人帮忙安排个安睡之处,不知袁大人方不方便?”

袁子泰瞧了瞧沈珂雪,虽夜黑的缘故,看得不甚清晰,但也觉这个女子非同一般,当下道:“敢问这位夫人是谁?”

沈珂雪道:“妾婢是四平府王歧王大人的三夫人,还请袁大人多多关照。”

袁子泰面色微微一变,心想:“一个小小的四平府知府的房妾,也敢在这里呼三吆四,叫我等做事,实在太过荒唐。”瞟了眼朱慈烨,嘴上却仍道,“好说好说。殷大人,下官恭迎您老下船。”

哈巴性格古怪,平时只知赶尸,哪里懂得做官,当下道:“好说好说,那我就下来啦!”他学着袁子泰说“好说好说”,是看见袁子泰说这四字时,感觉挺有凛威之气的,自己若能这样一说,官样子兴许就能出来了。当先走了下去。

袁子泰等一干州府官员毕恭毕敬地在船下等着,见哈巴假扮的殷钦天下来,都争先恐后向其献媚起来。袁子泰道:“殷大人难得大驾光临杭州城,今日来此,实让下官甚感荣幸,下官早已为殷大人备好了酒席。殷大人,请。”

哈巴道:“好说好说,我还有朋友没下来,我得等一等他们一起。”

袁子泰怔了一怔,忽而笑道:“那是那是,殷大人的朋友,怎好怠慢了,我们多等一等也无妨。”嘴上这样说着,心下却在嘀咕,“都说当朝钦天监为人冷傲,瞧不起人,今日一见,怎的相差如此之大?”

朱慈烨、沈珂雪等依次下大船,最后才是那些信徒。袁子泰虽不大甘心听任沈珂雪的吩咐,但一时也不知她和王歧与殷钦天的关系,俗话说僧面不看,佛面还是要看的,当下即嘱咐身边的人照沈珂雪先前的意思安排这些信徒。

沈珂雪等人瞧众信徒有了妥善的安置,方才宽下心来,正要随袁子泰一行人去,忽见那大和尚混在信徒当中,显要不辞而别。

荷心见之急奔上去拦住他,道:“大师父,你这是要去哪里?”

那和尚道:“多谢众位施主送和尚回杭州城,和尚就和这些信徒一起,不再打搅众位了。”

荷心道:“大师父过谦了,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嘴上这样说着,私下却低声道,“我们不是要你帮忙假扮一下普陀山的高僧,你就这样一走,也太不讲信用了。”

那和尚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和尚又没答应过众位,又何来信用一说。”

荷心微微一怔,道:“反正我不管,有你在,这些当官的定会多相信我们一分,所以我不放你走。”

那和尚道:“姑娘也是修行之人,怎的可以如此不讲道理!”

荷心道:“我就是这样的人。再说了,谁要你在普陀岛的林子里救我们的,你既种下前因,就必得要收后果,佛家不是有句话说,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你想在中途撒手不管,我问你,这是你们和尚该做的吗?”

那和尚愣了愣,道:“这个,姑娘讲得似还真有些道理,和尚既种下前因,又岂能不受后果?唉,阿弥陀佛,那和尚就随你们一起吧!”

荷心瞧他颇有无奈之状,不禁暗觉好笑。二人回到沈珂雪一行身边,袁子泰见到大和尚,问道:“这位大师父是?”

朱慈烨道:“噢,这位大师父是普陀仙岛的高僧,此次西行是和我们一起的。”

袁子泰向大和尚一合掌,微微一鞠,道:“原来是普陀仙岛上的高僧,弟子袁子泰一向诚心礼佛,他日若有机会,还请高僧为弟子指点迷津。”

那和尚道:“施主客气,和尚只是一个普通的和尚,不敢妄称高僧,不过施主若有佛理难解,和尚定尽心帮施主开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