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三亦是一脸焦态,瞅了瞅下面道:“再等一等。”
巩万只得悻然作罢,目光转过,见得马村长面色平静地站着,不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道:“马老头,你老实和我说,这下面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头,我哥哥怎么还不见消息?”
马村长道:“巩捕头先别着急,应捕头叫你等等看,你就不妨再等等看吧!”
巩万松开手,道:“倘若我哥哥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不会饶过你!”
马村长一笑,道:“看来你们兄弟的感情非常要好,可惜了,安安分分的事儿不做,却都当了捕头。”
巩万脸一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马村长道:“小人的话没有什么意思,只是觉得这做捕头多少总要担一些风险,要家中父母整日都要为你们兄弟担心,是不是觉得有点不孝了?”
巩万怒目一睁,伸手一下揪住马村长胸口,道:“你要再敢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把你从这崖头上扔下去!”
马村长平静道:“巩捕头莫要生气,小人这也是为了你兄弟二人着想。”
巩万道:“不消你好心。”
应三道:“巩万兄弟不要再闹了,放开马村长。”
沈珂雪道:“巩千捕头下去这般许久,相信不久就有消息了,大家还是别再讲话,以免掩去了巩千捕头的声音。”
荷心道:“沈夫人说的是,巩捕头还是先放开马村长,别误了正事。”
巩万狠狠瞪了眼马村长,放开了手。就在这时,只见崖上的绳索左右移动了一下,跟着便听见巩千在下面大喊:“应大哥,沈夫人,荷心姑娘,下面一切正常,你们可以下来了。”
应三道:“巩万,你先下去。”
巩万答应一声,顺绳而下。接着沈珂雪、荷心也滑了下去。
应三看着马村长道:“马村长你先下,我在你后面。”
马村长看了应三一眼,知他不放心自己,当下二话不说,抓起绳子俯身爬下去。
不久,应三也顺了下来。众人举目一看,见此处并非已是崖底,脚下尚有百丈深壑,崖壁更为陡险,倘不是众人有马村长带领,怕要寻到此地实非易事。
巩千指着左前方不远的一丛青藤,道:“应大哥,那边有个黑洞,我方才进去瞧了瞧,洞府很深,并无发现有什么不妥。”
荷心向那一瞧,见那里隐约有一个洞门。
应三瞧着马村长,道:“马村长,你所讲的蝙蝠洞,应当就是那里了?”
马村长道:“待会儿进洞你们都跟着我走,蝙蝠洞交叉万千,到时走盲了可别怨我。”
巩万道:“你要敢耍什么阴招,我就先砍了你!”
巩千喝道:“不得乱讲。”
马村长道:“将军墓在蝙蝠洞的最里面,到时你们找了要找的东西,就赶快出来,不然等将军威严发作,休怪我当初不曾提醒。”
沈珂雪道:“马村长请放心,我们进去绝不会碰里面的任何东西,一旦寻到所需之物,即刻便就出来。”
马村长道:“有沈夫人这句话,那我就放心多了。”当下众人拿出火把擦亮,由巩千与马村长在前,巩万在后,一行六人顺次猫进了洞门。
洞里头阴暗森冷,当自不必说,先头还好,直条条一条大路,然走了不过半刻钟,前面豁然有子洞串连出来,愈是往里,愈显密集。巩万身在最后,每过一个洞口,便都在石壁上刻上一个记号,免得到时忘记。
如此又往里走了一程,马村长忽然停下身子道:“前面再过两三个岔洞就到将军墓了,你们可要小心行事,惊扰了将军大人,坏了子峰村的风水,那就不好了。”
应三道:“我们自当小心谨慎,马村长自管前面带路就是。”
马村长扫了眼他和巩千,身子一躬,钻入一方岔洞内。巩万依旧在洞门口画了记号。
眼见又是半刻时间,众人出了岔洞,往前走了几步,赫然看见面前耸着一扇大石门,挡了去路。马村长走上去,用肩顶住石门,推了起来。石门纹丝不动。
他转过目光,看着众人道:“你们还不快一起来帮忙?”
众人一愕,赶忙上前一齐用力,只听见石门发出“喀喀喀”的一阵响声,一点一点地向内敞开。应三拿火把往里一照,见石门后面是一条凹凸不整的石阶,便首先闪了进去。
马村长道:“这石阶下面就是将军的棺椁,不晓得你们要找的东西是不是在那里。”
荷心道:“那我们快下去。”抢先奔下好几步。
沈珂雪叫道:“荷心姑娘等等我们。”追将下去。
应三看了眼马村长,道:“我们走。”
阶道不甚长,走了片刻,众人便到了阶底,只见此处洞府宽敞了得,众人向前行了几步,忽见十数口大木棺,马村长道:“此些棺木中所躺的均是历代子峰村的村长,你们跟我来。”
众人尾随着他,走了不到片刻便来到一面石门前,马村长很熟练地打开门,引着众人进去道:“这里就是将军的墓陵,我得前行祭拜一下。”
荷心乃是习道之人,于风水一门自当精湛,她见将军的椁身置在东角,南北西各有铜身八兽镇抚,此确如马村长所说,有镇守一方土地之意,看来当年的朝廷的确十分器重这位马将军,不然不至于死后还要他留镇一方。
只见马村长从角落里拿出三支长香,点燃后恭恭敬敬地跪下磕了三个响头,起身走到南角的铜兽面前,用衣袖擦拭着上面的灰尘。
众人知他是马将军随从的后人,便也不觉奇怪。应三道:“荷心姑娘,沈夫人,如今我们已身在古墓当中,不知此处有无二位所说的那龙鳞?”
沈珂雪道:“应捕头不要着急,待我烧上一簇香烟,此地有无龙鳞,试一试便知。”说完取出一方香帕,解开后露出一些黄澄澄的土沫,用手指撮出一点,借火折子点上。
土沫一燃,顿时散出一些香味,闻来似麝香,极为沁神。
荷心奇道:“沈夫人烧的可是什么香料?荷心可是从未闻过。”
沈珂雪好生包起余下的土沫,塞入怀中,道:“这是经苗人特别喂养的金蚕所产下的粪便,极为珍稀,龙鳞若嗅到了此种香气,必当难以抵御,现身出来。”
荷心道:“师父说过,世间蛊物,当属苗人的金蚕最为稀贵,想来沈夫人手上的这些香料,必当积存了许久。”
沈珂雪道:“姥姥是苗族的巫老,要养些金蚕实也不是难事,只是产此种粪物的金蚕所食之物世所罕有,先前姥姥只身险上藏原,采的便是此蚕所食之药,事过仓促,所以我只能带出来这些。”
说话当间,马村长已自南角的铜兽拭向了北角。应三道:“沈夫人,这金蚕的粪物果能将那龙鳞吸引出来?”
沈珂雪道:“传说龙鳞喜居古墓,均系其是食尸虺虫百年所化,正所谓一物降一物,金蚕乃虫中之王,龙鳞再过古怪刁钻,倘若连金蚕都召其不得,那世间便无二物了。”
此行出来,巩万便一直盯着马村长,见他带领众人进了古墓,一路别无异样,此时更见他只顾擦拭墓中铜兽,便也松懈了警觉,独自举着火把在墓室中转悠观看起来。
忽地,巩千在石门一侧叫喊道:“应大哥,沈夫人,荷心姑娘,你们都快过来瞧一瞧,那里可是有什么东西?”
众人一惊,遂拢上身去,见得石门外边昏昏暗暗,难觅物事,却能听见一声声“咝咝咝”的声音。
沈珂雪脸上一喜,轻声道:“大家不要站在门口,可能有东西过来了。”
正在这时,忽听见马村长一声大叫道:“龙鳞!沈夫人,龙鳞!”
荷心一震,见马村长在那墓室西角,眼睛直盯着东角处的棺椁,忙跑过去,问马村长道:“龙鳞在哪?马村长,龙鳞在哪?”
马村长一指棺椁内壁的隐秘处道:“在那里,钻到那里去了。”
荷心一喜,正要过去,忽听见沈珂雪提醒:“荷心姑娘慢来,休要惊逃了它。”众人听说龙鳞已现,都惊喜不已,围了上去。
然就这时,马村长却身影一缩,向那石门跑去。
巩万眼尖,忽地喝道:“马老头,你要去哪儿?”
马村长见已被发现,脚步加快,扑到石门左侧的墓壁上的一块浮雕兽头上使力一按,石门“咯吱吱”一声响,往下坠来。
巩万见机不妙,随手抓起随身携带的砍刀,冲了过去。
马村长面色疾变,见巩万提刀冲来,大吼一声,扑将上去。但听见“噗”的一声,众人无不惊愕,只瞧马村长将巩万紧紧抱住,那柄砍刀直从肚腹插入,后腰穿出,血涌不止。
巩万一呆,便就这刻,石门“咣当”一声大响,死死闭住了。
这时众人方才省悟过来,知马村长说见到龙鳞必然是假,实乃是想把众人引过去,趁机把大家困在墓中。
巩万恼怒万分,抽出刀锋,狠狠向前一推,马村长“扑通”一声,倒了下去,已然气绝。
应三、沈珂雪、巩家兄弟急忙奔到石门前察看。巩万按下那方兽首,石门纹丝未动。
荷心来到马村长尸身面前,察看了一遍,见人已然死去,不禁深深一叹。
起身过去,问道:“石门打不打得开?”
沈珂雪瞧了眼马村长,道:“他死了?”
荷心点了点头。
沈珂雪道:“马村长以死一搏,相信要开此门,当非易事。”
巩万见石门弄不开,一时怒起,狠狠一脚踢在门上。瞥眼马村长的尸身,怒冲过去,双手揪住马村长的领子,喝道:“马老头,你给我起来!”
马村长的身子遭他提起,哪里能动,软软的脖颈已撑不起他的脑袋。
荷心上去道:“巩捕头,他已经死了。”
巩万看了一眼马村长,放开他道:“荷心姑娘,那我们现下可怎么办?”
荷心道:“毋要惊慌,我们四下寻寻,看能否找见开启石门的机关。”
众人瞧现今亦只有如此,于是纷散开来,于壁头角落敲摸挪移,忙不歇止。
转眼过去甚久,连先前马村长所点起的那三支长香亦都烧毕,众人均未找出机关所在。
此时众人心中都已十分焦急,应三一叹道:“我等兄弟一路上都提防着马村长,不成想他心中早已盘算下来,便是要把我们都困在此地,给他的马将军陪葬。”
巩万道:“早知如此,在悬天崖就该一脚把他踢下去才好。”
沈珂雪道:“事已至此,说什么都已无用。荷心姑娘,听说尊师南阳仙人精通天下各种奇门巧术,你可不妨看看,此机关可有无特殊之处。”
荷心道:“荷心悟性浅薄,至今都不能习精师父所授之一二,不过叫荷心看来,此石门并无巧极之处,荷心猜测,此门下的机关极是单能从外面开启,而一旦关上,墓室之内便无启开之道,故马村长方才愿以命相搏,其意极是想把我们困死在这。”
应三道:“那不知荷心姑娘有无破解之道?”
荷心道:“倘若能取出壁上那方兽首浮雕,荷心研其运理,反向置之,兴许能有一线希望。”
应三听此忙走到那方兽首下面,拿来刀欲从浮雕边上极细的一条缝隙中插入,以期将其撬开,然缝隙之小微于刀锋,忙乎一阵,终是无果。
巩万提刀过去道:“应二哥让开,让我来把它砸开。”
应三退到一边。
巩万举起砍刀,抡过刀背便是一阵猛砸,顿时石星飞溅,只听得兽首浮雕“喀嚓嚓”一声,直裂开了好几条缝隙。巩万一喜,转过刀锋一挑,一块石头掉了下来。
众人举过火把一看,顿时蔫了下来,只见薄薄的石壁后面,竟是一格黑黝黝的精钢铁板。
巩万似还不相信,弃了刀又掰下几块碎石,看见里头真是一面铁板,神情一顿,骂道:“该死的!”
沈珂雪道:“看来当初人家就已想到了此点。”转目向荷心,“除了这个方法,就无别的办法了么?”
荷心道:“如果我的猜测不错,那荷心真就没有办法了。”
沈珂雪道:“想不到马村长如此处心积虑,明言是肯带我们进来,实则早已抱下必死之心。”
荷心道:“这也不怪他,他家祖辈的职责便是守护这座将军墓,如今他既不肯相信我们,又岂肯如约就范?不过荷心对他此举,倒还不乏敬佩。”
应三道:“事已至此,我们不妨再找找这墓室中还有无别的出路。”
此时地面上的金蚕粪物已是焚烧干净,香气不再散发。巩千在墓室中兜了一圈道:“这里一既如空,我想除了那面石门,已再无别的出口了。”
巩万焦声道:“他妈的马老头,用心竟这般险恶!倘若我巩万真要困死这里,也要将他那什么狗屁马将军从棺材内拖将出来,鞭打一顿方才解我的气。”
巩千喝道:“休得胡言!”
巩万瞧了瞧大哥,不再开口。正就这时,忽听见东角的棺椁内“砰砰砰”的几声。众人一惊,巩万嗫嘘道:“那是什么声音?”
荷心道:“不要惊慌,让我先前上去听听。”走过去,将耳朵贴在椁身上。
沈珂雪问道:“荷心姑娘是否能听出什么来?”
荷心双目微转,看着沈珂雪,半晌才摇了摇头道:“椁内有椁,椁下藏棺,一时辨听不清。”
巩万心中好奇,上前学着荷心的模样把右耳贴在椁身上,正要静心下来,却听见椁内“喀嚓”一声,一条镰刀般的大腿刺破椁身,直插入他的耳中。
他大喊一声,站起身子,连连跌退数步,右边脸上已满是鲜血。
巩千脸色一变,飞身上去,手起刀落,一刀便削下了那条镰刀大腿。但听见里头一声叫,又有一条镰刀腿从一旁的椁里穿出。巩千身形一转,又一刀将其削断。
巩万突吃此亏,叫痛之后,怒火上来,提刀跃上便是胡乱一劈。椁身木料经存逾两百年,虽子峰村代代都有保养,然时间过得甚长,木里早有粉腐迹象,巩万盛怒一刀,竟将椁面开启了一条大口子。
突生此变,应三几人均是反应不及,倘巩万不是巩千的兄弟,想来他亦不会出手如此迅敏。就在巩万一刀砍下之时,椁内又见三条镰刀腿洞穿出来。荷心吃惊道:“赤焰金佛!”
沈珂雪亦脸色一变道:“此处怎会有苗人的赤焰金佛?”
突见椁身一破,一人竟从里面钻了出来,几只赤焰金佛随之从破洞爬出,有两只迅速跳上了巩家兄弟身子。
巩千手臂一缩,手中的刀平直地从赤焰金佛的肚子下穿过,锋光斜影,竟将其一对镰刀前腿生生削了下来。赤焰金佛“砰”一声掉在地上,两条前腿却仍挂在巩千的衣服上。
目光转过,见巩万身上的赤焰金佛的两条镰刀腿已插入其肉内,巩万嚎嚎大叫,一时竟摆脱不下。心中一急,正要上前解围,却觉眼前人影一晃,荷心已飞身跃上,一掌拍在那虫子的背上。
大虫叫得一声,背后直冒起一缕黑烟,“嗵”地一声,终于坚持不住,摔下地面。弹了几弹,翻身爬起。
巩千赶紧上去,扶了弟弟往后退去。
方那从椁内爬出的人瞧荷心近在身边,伸手便是一爪袭来。荷心腰肢一闪,右手瞧准那人身上甩开,不知一捧什么物事悉数撒在了那人身上。
但听见那人身上“噼里啪啦”一阵响,他呆了一下,忽然嘴巴张开,从喉咙底呕出来二三十只死虫子。
荷心退到众人身边,道:“这人我见过。”
沈珂雪道:“他是四平街的王匠头,怎的会到了这里,他身体里的血骷髅不晓得是哪里沾来的?”
巩万多次受袭,失血过多,已体力不支。应三慌色道:“荷心姑娘,这下我们可如何是好?”
荷心道:“血骷髅惧火,大家可借手中的火把抵挡一下,待我想想法子。”
沈珂雪道:“血骷髅定是被金蚕粪物的香气给召了过来。荷心姑娘,姥姥临出门时交给我一件蚕枼,此物是血骷髅的克星,你先护着大家,待我取将出来。”
荷心一喜,麻利掏出几张火符,丢出阻上一阻。但见沈珂雪不多时便从怀中摸出一件墨绿色的叶子大小的扁平物事来,凑近嘴边,吹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