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春姐停在我身后,会向刚才一样踢我一脚什么,可是她就是静静站在我身后,既不动手,也不出声,就是那样站着。
我真不知道春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好几次都忍不住想回头了,可最终我还是拼命忍住了。我不能回头,就只好把眼光投向了正面对着我和春姐的林秀儿。
林秀儿的样子很奇怪,她刚才本来是弯着腰坐在床上跟我说话的,此刻,她的身子却绷得很直,而且她脸上的神情更是奇怪到极点。她的脸就像被瞬间给冻僵了,连脸上的笑容都没有来得及收回就被凝固成了冰雕。
她就那样瞪着眼睛,张大嘴巴,脸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不,她如果是在看我眼光应该是低垂的,因为她坐在床上,我坐在地上,我们不是在一个水平面上。
而此刻她的眼光是直射的,那么,她看的是春姐才对。
可是春姐到底站在我后面在干什么?怎么会让林秀儿的神情变得如此怪异?
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回了头,这一回头我才发现,一支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我,而握着那把枪扳机的人正是春姐。
春姐的脸色很让人捉摸不定,她手中的枪虽然对着我,可眼睛却并没有看着我,而是呆呆地看着前方的林秀儿,而她脸上的表情,更多的是迷茫,就像一个梦游的人,虽然是站着的,走着的,可大脑并不支配她的行动。
不错,春姐此刻真的很像是在梦游,因为我曾在读高中时见过有人梦游的样子。我读高中的时候是住校,和我同宿舍的一个女生,没隔几天就会起来梦游一次。我虽然听同学私下议论过,却从来没有真正撞到过。直到有一天晚上,我半夜突然尿急起来上厕所。厕所离我们宿舍有一百多米的路,我本来想叫一个同学陪我去的,可叫了半天,大家都睡得很死,只好鼓足勇气自己去了。刚走出宿舍大门没几步,我就看到了那女同学。那女同学脸上的表情就像春姐现在的表情,她正向我慢慢走来,当时因为是半夜,她诡异的表情,差一点让我吓得尿了裤子。
而现在春姐的表情就和当初那个梦游女同学的表情一样诡异。可这不是半夜,春姐也不是从睡梦中起来,她是从这里跑出去,再提着这把枪跑回来的。
所以,春姐不是梦游,她实实在在是拿着一把枪指着我。当我和林秀儿一样也是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时,我突然了解林秀儿的表情为什么会那样怪异了,她不敢出声也不敢动,实在是怕这样一来会惊到春姐,让春姐扳动枪的扳机一枪结果了我的性命。
春姐见我回了头,她本来平视迷茫看着前方的眼光,也因为我的回头有了光彩,她注视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嘲讽,而且身体还又朝前挪了一步。
眼看那黑洞洞的枪口离我越来越近,我也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问道:
“春……春……春姐,你……你……你想……做……做什么?”
春姐提起枪朝枪口吹了一口气,然后把枪口瞄准我的脑袋,淡淡说道:“你说我想干什么?当然是替你结束你的噩梦,送你早日上天堂了!”
我承认我无数次地想到死,想早日结束这个噩梦。可当有一把枪口正指着我的脑袋时,我才发现,我其实并不是那么渴望死,我想活着,活着离开这里,活着能够再次见到我的父母、丈夫、儿子……
我又开始冒冷汗了,手脚竟然也开始哆嗦起来。我偷偷瞟了一眼林秀儿,林秀儿好像也被吓傻了,依旧保持刚才的姿势傻傻地看着春姐。
春姐看着我们,哈哈大笑起来,她的手已经按着扳机,好像随时准备朝我开枪。在这种情形下,我却突然镇静了下来。我艰难地转过身,举起手来推开枪口,说道:“春姐这种玩笑能不能不要开?能不能先把枪挪开,小心枪走火……”
春姐竟然听话地垂下了握着枪的手,让枪口对着地面,而不是对着我。我长舒一口气,这一招实在是惊险无比,我都开始佩服自己哪来的勇气了。
可就在我刚佩服完自己,春姐却又举起了手中的枪,顶着我的脑袋朝我大声吼道:“程小罗,谁跟你开玩笑了,你不是说桃儿已经去报告中国驻泰国的大使馆,很快就有人来解救你们吗?那好,我就先在这一刻到来之前结果了你的性命,看你还得意什么?”
此刻我终于明白什么叫祸从口出了,敢情春姐拿枪指着我,都是因为刚才我胡说八道惹下的祸根啊!我开始后悔自己刚才为逞一时口舌之快,现在却快要了自己老命。
我绝望地看了一眼林秀儿,希望她能够有什么办法令春姐放下手中的枪,可是林秀儿真的被吓傻了,都好几分钟了,她的脸上竟然还保持着那奇怪的表情,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
看来要想活命还得靠自己。我再次想用刚才的方法,转过身去把枪口从自己身上冒险挪开。不过我才动了动身子,就听到春姐吼道:“别动,否则我马上毙了你!”
我当然不想马上被春姐给毙了,所以,我只能老老实实不敢动。可是我老实了,不敢动了,并不代表春姐就真会因此而放过我。她的枪头依旧死死顶着我的脑袋,我的头皮一阵阵收紧和发麻,全身的衣服早已经被汗浸湿了。
而且我的情绪也越来越绝望,我真的觉得自己很快就要死了。一想到自己很快就要死了,我就越发对生充满了渴望。我真的不甘心这么年轻就要死去,还有许多事在等着我去做,我得努力从这里逃出去,然后去向家人忏悔和赎罪,用自己的余生好好爱他们。
可是我还有这样的机会吗?
就在我绝望得已经闭上眼睛等待着那一刻到来的时候,奇迹发生了,春姐竟然收回了顶着我脑袋的枪,然后慢慢朝房门退去。我重新睁开了眼睛,刚松了一口气,暗叹,这条命总算捡回来了。
可就在这时,林秀儿不知道发什么神经,突然从床上跳了起来,朝我扑来,不等我明白她究竟想干什么啊,我的后脑壳就落在了地上。很快,我的耳朵就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响。
那响声离我太近了,近得半天了我的耳朵还在嗡嗡叫个不停。我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感觉林秀儿像山一样沉沉压在我的身上。我费力地抻出手,轻轻地摇晃着林秀儿的身体:“秀儿,你压着我做什么?下来啊,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林秀儿没有出声,也没有从我的身上挪开,不过我可以感觉到她身体里一种热乎乎的液体,正在浸湿我的身体,而且还带着一股很浓的血腥味。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刚才的那声枪响还在我的耳边嗡嗡作响着,难道是……我突然不敢再想象下去了,我小心地抱紧林秀儿,然后一个用力翻身,我和林秀儿就变换了姿势,她躺在了地上,而我却压在了她的身上,我再轻轻一滑,等身体滑落到地后,才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朝林秀儿看去。只见林秀儿的脸苍白得像一张纸,而和她的脸色形成鲜明反差的是她的胸口,她的胸口正汩汩流着鲜血。
我足足愣了半分钟,才终于反应过来。我的眼泪哗的一下子就下来了,我想也没想就用双手捂住林秀儿流血的胸口,朝林秀儿大叫道:“秀儿,秀儿,你不要吓我,你到底怎么了?”
林秀儿的眼皮剧烈颤抖着,好半天了才勉强睁开了一条缝,嘴唇也剧烈嚅动着,可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我心痛如割,把求助的眼光朝春姐看去。只见春姐也好像是被吓呆了,提枪的右手无力地耷拉着,而左手去紧紧捂着自己的胸口,仿佛此刻胸口流血的人是她而不是林秀儿。
我朝她大吼道:“春姐,你还傻站着做什么?你快把林秀儿送医院吧!”
春姐被我吼醒了,她朝后倒退了几步,嘴里开始不停嘟囔道:“秀儿,秀儿,你怎么这么傻,我杀的是程小罗,又不是你,你扑过来替她挨这一枪做什么?”
自此,我终于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敢情是林秀儿看到了春姐要朝我后背开枪,于是她奋不顾身把我扑倒,然后替我挨了那一枪。
明白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后,我整个人真的快要疯了。我忍不住朝着林秀儿哭喊道:“秀儿,你怎么这么傻,你为什么要替我挨这一枪,我程小罗何德何能,要让你以死相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