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眠风宿月1
“没，没错。”老宋接口道：“赵，赵纲首，你可不知道，今儿个怪事可多了，先是水流向西，接着舢板跑得飞快，然后我，我，要不是小萧子，嗨，说这些干么，要没有神灵保佑，没准这会儿还在海里漂着呢，你看，能不能让我俩进趟针房，拜拜神，上上香，叩谢菩萨，那年你不是在聚水湾买了个古董，一直供在……”
老宋出了格的罗嗦，却是想几句话将所有的经历分说明白。
孰料赵纲首根本没心思听下去，老宋话还没说完，他便焦躁的打断道：“亲爷爷唉，这点小事问什么问，不就想拜拜神么，想去赶紧的，完事了赶紧回舱歇着去，真要冻出个好歹来，老子可没钱替你俩治病。”
得，他又小气起来。
神像在针房，怪不得没见过，那地方寻常不让外人进去，萧无真纵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好当着众水手的面儿强行闯进去。
如今赵纲首已经答应，那还犹豫什么，当下拨开众人，迅速往针房跑去。
“等等我，等等我。”老宋急了，喊叫着跟过来。
针房很快到达，里面也没什么特别的家什，正对门墙上挂张航海图，图下放置套诺大的水罗盘，左侧有张供桌，桌子上正有神像、香炉。
神像下打了个檀木底座，左右摆了两样供品，根据海上特色，有一碗不知放了多久的鱼，一碗业已晒干的水果，当中一个明黄色镀金香炉，里面许多未燃尽的香头，不远处一把打开的贡香。
细看时，那神像慈眉善目的不是别人，正是托付重任的海神菩萨。
呵呵，老熟人啊。
身后嘈嘈杂杂，却是其他人还没赶过来。
萧无真扑通一声跪在甲板上，合掌祷告道：“您老人家真不够意思，要小道士照顾莱驹，却不让人家上船，水鬼来时，总不能两头跑，小道士多大本事，你以为跟你老人家一样，两头都能照顾得到。你对小道士的要求是不是特高了些，这么着，要想小道士照顾莱驹他们，就放他们上船，不过您老人家要实在不愿意，那这事儿就当小道士没说，让他们哪儿来的回哪儿去，正好小道士也省得麻烦，鬼天尊，那是好惹的么，你给小道士我什么好处呢。”
祷告声里，突然脑子一懵，似乎看到神像对他点了点头，自个儿的脑袋也不由自主的点将起来，却是越点越急，越点越急，最后成了个点头虫儿，好像答应了什么事体。
萧无真明白什么意思，是海神菩萨允许莱驹他们上船。
头还在点动，这会似是有人强掰猛摁。
人声靠近，老宋、赵纲首、王皓及商船上的百十个水手终于赶了过来，搭眼就瞧见萧无真姿势古怪，估摸应该是道士拜神的特殊仪式。眼见人家如此虔诚，脑袋点的看着都眼晕，哪有不照猫画虎的道理，急忙一一跪在身后学着他的样子点起头来。
好么，针房内外，麻丫丫一溜儿点头虫，场面甚为壮观。
赵纲首一言不发，走过去敬三支贡香，然后回身跪在萧无真身旁，众人越发虔诚。
许久过后，脑袋终于恢复正常，回头见众人还在不停的点头，他也不愿意说破。
只是晕晕乎乎的站将起来贴着门框向针房外走去，见海面上已是明月西斜，海风吹拂，滔滔浪声中商船缓缓前行，莱驹他们还飞在空中紧追不放。
萧无真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可以下来，低声骂道：“奶奶的，答应就答应，没事点什么脑袋，老子都给你晃晕了。”
话音未落，脚下似乎有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怦的一声，顿时跌了个狗吃屎出来。
“不用这么灵验吧。”萧无真惊呼道，“小萧子怎么了，没事儿摔什么跟头啊。”却是王皓过来搀起胳膊，他一向同萧无真形影不离的，此刻虽然是嘲笑的口吻，目光中却充满关切之情。
“快，快回舱，老宋，小萧子，今晚好好歇息，谁他娘的敢上甲板，老子把他扔海里去。”赵纲首身后吩咐道。
道士走了，水手们自然而然的结束了拜神仪式，各自起身的起身，出舱的出舱，乱成一团，赵纲首话音乍落，便有人发声喊，真的跑过来将萧无真、老宋抬起来向尾舱走去。
莱驹他们已然飘飘荡荡，自空中落下。
“来了就别闲着，帮衬着干点杂活，好容易发回善心，容易么老子。”萧无真心情愉悦之下，坐着人轿还没忘了阴阳怪气的吩咐。
“和谁说话呢，谁闲着了。”身旁吆喝的王皓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萧无真笑而不答，数十个孤魂野鬼却甲板上忙碌起来，有上桅杆放哨的，有擦拭甲板的，有收拾杂物的，也有四处乱跑不知该干些什么的。
甲板上许多家什无风自动，不过大伙儿注意力全集中在萧无真和老宋身上，暂时谁也没发现商船上有何异像。
莱驹则亲自跟随萧无真，大致是随时听候使唤的意思。
舱房里安静无比，两人很快睡着，萧无真睡梦里也不肯闲着，神识四处游走，感应着周围的一切变化。
许久许久以后，舱房门外似乎有人悄悄走了过来，不知要做些什么。
冲身旁殷勤伺候的莱驹摆摆脑袋，人家立刻心领神会，直接从舱板中穿了出去。
很快阿的一声尖叫，却是急速回来，缩在脚下瑟瑟发抖。
萧无真颇为奇怪，低声问道：“怎么了。”
“是他俩，是他俩。”莱驹颤抖着说道，“谁。”萧无真立刻警觉。
莱驹努力镇定心神道：“鬼天尊的至交好友，眠风、宿月。”
“眠风、宿月，什么来历。”萧无真心头大惊，局势竟然越来越复杂，鬼天尊的至交好友怎么会出现在商船上。
莱驹道：“具体来历，小鬼也不甚了然，只知道他俩都是人类道士，却和鬼天尊来往百年，交情好的不得了，只是不知道他俩为什么会出现在商船上，难道是抓我们的，唔，不像，以小鬼等的手段，鬼天尊似乎还犯不上派来这样的高手，难道是来对付道长你的，不过却怎么在舱房外探头探脑的，好像有什么心事，到底为什么呢。”
道长还没怎么说话，莱驹自个儿就先分析起来。
萧无真问道：“他俩发现你了么。”
莱驹苦笑道：“道长说笑了，眠风、宿月和鬼天尊修为相差无几，估摸着小鬼等上船时便已经有所察觉，不过到现在还没有发作，也不知打得什么算盘。”
他越说越糊涂，萧无真想了想，道：“别害怕，先把弟兄们招回来。”
“遵命，道长。”莱驹答应一声，直接就从头顶甲板穿了上去。
稍候，数十个鬼魂又从甲板上一一挤了下来，居然不分男女，一齐挤在萧无真所在的方寸之地，虽然看着鬼影重重叠叠拥挤不堪，然而他们的动作却毫无滞碍。
莱驹面前赫然出现，道：“道长，大伙儿都叫回来了，有何差遣，请随意吩咐。”
这家伙挺会说话，明明情况不明，全部过来让萧道长拿个主意，却说成要等候吩咐。
萧无真浑不在意，只是微微一笑，道：“还能有什么吩咐，这几日大伙儿先别随便出去，咱们给他来个以静制动。”
“诺。”众鬼齐声答应。
“睡觉。”萧无真翻个身子吩咐道，一转眼就看见那个天剑山上带头发笑的宫装女鬼，差点没亲上一口，心砰的跳了下，不由恼羞成怒的喝道：“凑这么近干么，想占老子便宜，下去。”
“诺。”女鬼面色一变，随后赶紧恭谨的答应一声，身子直接从床板上沉下去，她的确是彻彻底底的下去了。
“唔，还有点脑子。”萧无真满意的吩咐道：“照办吧。”
群鬼面面相觑片刻，一齐穿过床板，藏在了床底下。
“平日里注意点，别吓着人。”萧无真裹了裹被子，嘟嘟哝哝的吩咐道。
床下群鬼自然答应了。
眠风、宿月始终没有进来，也不知打什么算盘。
“呀，张道长，王道长，你俩怎么出来了。”船舱外突然有人惊呼。
立刻有人以颇具磁性的嗓音回答道：“奥，是苟什啊，大晚上的过来干么。”
“呵呵，是这么回事，”苟什回答：“赵纲首吩咐我给老宋、小萧子作两套换洗的衣服，今儿个也不知怎么了，大伙儿手脚麻利的很，半夜不到，就全部做出来了，这不赶紧送过来，也省得他俩光屁股啊，您二位呢，怎么有空儿在这儿转悠，寻常可难得见到您俩啊。”
“能有什么事儿，哥俩在船上养伤，寻常也挺麻烦大伙儿的，你看看，好容易答应做场法事，还得麻烦人家萧道长出海寻找桃木，这大老远的材料又十分的适用，你说哥俩不得过来答谢答谢。”
这是另外一人的声音，虽然声音稍有些沙哑，却是一字一句说的十分明白，在船上养伤，所以寻常不轻易出来。
听苟什的意思，张、王两位道长便是所谓的眠风、宿月，据莱驹所述，他二人是鬼天尊相交百年的好友，修为高深，按道理应该呼风唤雨无所不能，不过却怎么隐姓埋名，商船上藏了一个月。
难道真为了养伤。
谁能打伤他俩，按常理讲，如果真有强敌，大批水鬼靠近商船，他二人应该尽快与之会合才是，却怎么还是不敢出来。
水鬼们又是为了什么有规模的祸害水手。
诸多疑虑涌上心头，想来想去，忽然心头一惊，暗道，莫非眠风、宿月不知什么缘故同鬼天尊翻了脸，水鬼们找的就是他俩，因商船上有开光的妈祖神像庇佑，水鬼们上不了船，所以只能勾引水手下海，好逼迫他们出来。
唔，应该是这个道理，否则商船上不过两百来个懵懂无知的凡人，水鬼们纵想加害他们，也不至于又施法勾人，又海底埋伏的大费周张。
商船上明明隐藏着两位高手，可自己却毫无察觉，想来是他俩隐藏灵力所致，照此说来，上船收拾海上浓雾之时他二人就知道商船上上来位修士，不过那时才是金丹下阶，还没有放在眼里，此刻感觉到自己修为大进，才过来看个究竟，呵呵，任由自己如何聪明，却始终在眠风、宿月的掌握之中。
刹那间，萧无真心头涌起许多念头，端的是又羞又怒，羞的是自己始终在人家掌握之中而毫无察觉，还自以为是；怒的是凡有点血性的凡人都知道一人做事一人当的道理，而他俩明明是修为高深的修士，却眼睁睁看着水鬼们为他俩祸害商船上的水手。
猛地掀开被子，直想起来问个究竟。
然而在找鞋子下床的当口，脑子很快冷静下来，盘算道：就这么直愣愣闯出去撕破脸皮，难免会打斗起来，人家两个的修为都同鬼天尊相差无几，即便是受了伤，自己也毫无胜算可言，更何况商船上还有许多水手，难免会投鼠忌器。
估量形势于己不利，只能强自忍耐，闷闷地躺下盖上被子，先听听他俩还能说些什么……
苟什道：“既然来了，索性进去瞧瞧，这门外转来转去的还能转出个金元宝来。”
又有人说道：“算了算了，大晚上的也太过冒昧，大伙儿都说我二人脾气古怪，整日里窝在舱房不肯出来，哪里知道我俩的确有不得已的苦衷啊，嗨，说这些干么，苟什，你赶紧进去吧，咱们说这么多，别吵着他们，我俩先回去了。”
话音未落，便听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所谓“整日里窝在舱房不肯出来，哪里知道我俩的确有不得已的苦衷”之类的言语，分明是故意解释一直没露面的缘由。
眠风、宿月为了取信萧无真，也颇费了些心思，先是门口转了半天，好容易等苟什过来，连忙拉拉杂杂说了许多道理。
他们没把商船上的水手放在心上，倒对自己颇为重视，应该有什么目的。
“好吃好喝的供着，还有什么苦衷，高人就是高人那，说的话没一句能听懂。”苟什嘀咕着轻轻拉开舱门，萧无真连忙装睡过去。
探头探脑的看看，见他二人都已熟睡，于是带个水手蹑手蹑脚的进来，轻轻的放下衣服，听到老宋梦中呻吟，过去摸摸额头，然后轻轻的掖掖被子，随后又蹑手蹑脚的拉上舱门出去，动作和做贼有的一拼，也难得他肥胖的身躯还能做出如此高难度的举动。
萧无真刚转过身子，却见那个女鬼又翻弄自己的新衣服，连忙低声喝道：“谁让你出来的。”
女鬼猛地一惊，赶紧跪在床头禀告道：“道长不要发怒，小女子只想看看衣服合适不合适，可还有什么改动的地方。”
无怪苟什说今儿个做衣服其快无比，原来有女鬼帮忙，明白缘由，知道自个儿错怪了人家，于是改口道：“多谢了，没事儿先下去，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再请你帮忙。”
“诺。”女鬼听了这句话，只得怏怏回去，其实心里也异常苦闷。
莱驹立刻停止。
哈哈哈……
老宋又笑了起来，不过还没等萧无真说话，便突然止声奇怪的问道：“咦，你怎么知道我要笑呢。”
糟糕，他又有新问题出来。
萧无真叹息一声，拿被子蒙住脑袋，来他个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老宋床上烙会儿大饼，左右也出不去了，干脆睡他娘的，怎么捂着被子还感觉有些冷，也许还真伤着身子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