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能让自己继续忍耐着这种亲切、温馨的感触吗?几经打动之后都差点忍不住要把实情脱口而出,这时门口传来一声干咳,似乎有人在旁窥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容不得在此节骨眼上出丝毫纰漏,不然功亏于溃。沈凝转过头去,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父亲——沈闻疾,她着急地脸上呈现出恳请和悲伤之色,激动地道:“爹爹,云师弟他”
沈闻疾立马摆手,似乎早就得知了这一切,打断沈凝的话,道:“他的事我今早起来就听说了,只是你们能和好如初,这才是我最值得欣慰之事,不再叫小龙了?”
沈凝的心事在这个观察入微的生身之父面前表露无遗,脸上立转一阵如火烧般的滚烫,啐道:“爹爹还有心思开凝儿玩笑,我这就陪云师弟回他家,不再理你。”沈闻疾脸上还是一副玩世不恭地笑意,打趣地道:“哦,女大不中留,到底还是心思放在了这个臭小子身上,你不回来才好呢?”
李啸云跪在地上,内心竟是翻江倒海般的复杂心情,哪还有心思听他们父女二人的玩笑,木讷地垂着头一动不动。
沈闻疾走了进来,竟能将一切都隐忍下来,足见他老练沉稳,他走到女儿身旁凝视着地上的李啸云,故意放大声调,怕这个臭小子自乱阵脚,毫无避讳地把自己的疑虑尽数给沈凝说了,一再提醒地道:“既然你们之间如此情深意切,也用不着我在多事,都云师弟的叫着,看来没有什么矛盾嘛,以前不过是闹小孩子脾气,只是事出突然也毫无征兆,希望你一路上照顾好我这不登大雅之堂的女儿,从小被我娇惯坏了,性子直来直去,大大咧咧,但你要好生相待,切莫欺负她,否则我定不轻饶你,还会无时不刻地看着你。”
说道最后,话音愈来愈大,像是故意提醒李啸云,也是交代着最后的遗言一般凝重,李啸云心领神会其间的意思,只是沈凝被他们的掩饰蒙在鼓里,浑然不觉,纳闷害羞地娇嗔道:“爹爹你说什么呢?女儿只是陪云师弟回去看看而已,竟把事情想得那样,待叔婶无碍之后还会回来照顾您老人家的。”
沈闻疾又朝李啸云暗递了个眼色,以示警告地道:“李啸云望你珍重,为师有要事在身,不能一同前往,还望你向双亲致歉。”
李啸云知道师父的话一语双关,另有所指,沉痛地含泪答应道:“谨请师父您老人家放心,我我万死不辞,希望您保重身子,切莫强忍痛苦,作为晚辈的愿意与您患难与共。”
沈凝听着这话似有古怪,再看这一老一少说话与往常不可同日而语,难免疑心,但也猜不透他们在遮掩着什么,瞧着李啸云一直跪倒在地上,神情苦楚不堪,尤为心酸,劝道:“既然都说开了,云师弟就别在跪在地上了,时候不早,只怕耽误了大事,即刻动身才是,您说是吧,爹爹?”
沈闻疾期许厚望的脸上被沈凝一扯衣袖,变得恍然大悟地笑道:“是啊,天色不早,要是晚了,也不知会发生什么意外,你们还是快些走吧,否则晚了,追悔莫及。”
李啸云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情感,哽咽地道:“多谢师父这近两年来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对我这个懵懂无知的悉心教导,请受弟子三拜,无以为报,大恩大德铭记于心,丝毫难忘。”说完,便是“咚,咚,咚!”重重地在地磕了三下响头,以谢沈闻疾的谆谆善诱大恩,沈凝于心不忍,上前去搀扶起身,看着李啸云磕得额头肿起老大一个包,有些好笑,但一点也不敢笑出声,反而尽数被一种感动折服钦佩。双眼央求地看着沈闻疾似向他求情。
沈闻疾傲立笔挺,背手昂头,不让这种生离死别之情流露出来,极力压抑止住,生怕毫不知情的沈凝瞧出什么端倪来,变得冷傲无情似的。
沈凝知道自己父亲越是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越是不舍,自己好言相劝着李啸云道:“爹爹明白你的意思,你就起来吧,待你爹爹伤好了回来再叙旧称述也不迟,万一你爹爹的伤延误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李啸云将心比心,沈凝的担忧到不足为虑,倒是她的安危才是刻不容缓,自己缓慢地从地上站起身来,拿起行礼,陪着沈凝一起走出了这个小屋,沈凝一边搀扶,一边催促,李啸云还是一步三回首,不忍顾盼地望着沈闻疾最后的身影,仓惶地离别
李啸云嗒染若失地走在往家的路上,一路上的秋风萧索,万木凋零的凄凉没有留心下来看上一眼,这种景象真如此时的内心写照,还有能比自己此时心里更凄凉如水的吗?看着沈凝一路上围着自己蹦蹦跳跳的欢悦自己反而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真因为自己知道事情原委,见到沈凝好比怦然一击的惊醒,自己从今往后要担负起照顾她一生一世的责任,无法卸下,这是自己所选择的路,那怕被她误会也无怨无悔。
沈凝见他一路上少言寡语,闷闷不乐的,不是要回家与亲人重逢,那心情理应激动和兴奋才是,反而心事重重的让人见了也感到悲怜,问道:“你为何脸上一点回家的喜悦也没有?难道担忧你爹爹的伤么?”李啸云再三在内心里警示自己不能一时心软把实情告诉她,否则所做的一切都付之东流,回避着她的眼睛,不敢正眼看她地嗫嚅着道:“师姐,我我是不是很不孝?”
沈凝道:“此话怎讲?怎么一时就说这些丧气话?”
李啸云缓慢地走着,沈凝面对着他,也不看身后的路,自打出了医庐之后,她整个人像是脱离了笼子的小鸟一样,精神充沛,浑身有着摆脱了束缚的自由自在,好像生平第一次出远门欢兴。李啸云还是不敢面对她,那怕是她天真无邪的笑容也不敢看上一眼,就害怕自己忍不住把不该说的尽数告诉了她,自己答应着说道:“两年未回家探望二老一眼,本来自家的处境最是清楚,举目皆仇,矛盾环伺在侧,一有点不如意的就会擦着之间的仇冤,我竟然于他们不顾,远走他乡,不好好在家伺候年过半百的他们,这不是不孝是什么?”
沈凝听到这话面上一点高兴的兴致也提不起来了,自己在不懂人情世故,察言观色,也至少能感觉到李啸云此时的心情,沉着脸色,也提不起劲来,突然脑中灵光一现,惊喜地指手画脚地劝道:“其实你也不必自责,更何况世间的很多事都不是你我能预料、左右的,你想想当年大禹治水,三经家门未进,只要你有这份心意,我想叔婶他们一定会理解你,包容你,甚至为你感到自豪。”
李啸云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该自嘲,面临这样的大难临头不是自己去开导沈凝,反但是为自己犯愁,真是:知我者谓我何愁,不知我知谓我心忧。
沈凝这两年之中不是与自己吵吵闹闹,就是犯孩子脾气,多的是冷傲、讨厌,少了许多开心欢乐,没想到越是患难,越能体现她的真心,自己不该辜负她。可是像她这么敏感,所有情感都不遮不掩的她知道事情真相后还能这么豁达吗?肯定不能,自己无意在遭受着内心的煎熬。这种痛苦比他人戳击自己的内心还要痛苦万倍,自己停下脚步,不再逃避面对,沈凝见他像是有极重的心事缠绕,微微蹙眉,疑问道:“你怎么啦?刚才我的话不对,还望你不要往心里去,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大禹一样大度,毕竟面临的事情不一样,所处的环境不同,所以定然不能一概而论。”
李啸云还是没有足够的勇气面对一个质朴纯真,天真无邪的少女,要是真把一切告诉她,依她冲动的性格决计不会这般沉住气,可是也不能眼睁睁地见着她成为一个无家可归,举目无亲的孤儿,沈闻疾给予自己的不是亲情父爱,却也胜似亲情,怎能见死不救,不妨先将沈凝稳住在这里,自己折返回去看看,虽帮不上半点忙,至少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哪怕见见他最后一面也心满意足了。
“师姐,要不你先到前面的地方找个歇脚的店,我回医庐一趟,走时匆忙,忘了件很重要的事。”李啸云今天撒了很多谎,但是能为知心、知己撒下弥天大谎,甚至能欺瞒住她一生一世,自己也不怕受到良心的不安和谴责。沈凝见他惶急的样子,明白他心里此时一定不好受,故意把自己支开,独自躲到一边痛哭流涕,自己与他本是性格迥异的两种人,一直要强好胜的李啸云怎好在别人面前表露真实的脆弱?既然要与他同道,作为他的师姐,怎好拒绝?
沈凝好言告慰着道:“哦,那你自己小心,千万要保住身子,快去快回,你的爹爹还等着你回去。”
李啸云此时那有心情理会自己家的事,何况那不过子虚乌有的谎话,怎么也比不了眼前的当务之急。狠狠地点头答应:“你就放心吧,我去去就回,很快的,你就在前面等我,不然我回来找不到师姐,我我”
“好啦,身为大男人的,怎么变得扭扭捏捏的,你就快去吧,师姐答应你就是了,就在前面的店家等你,不见不散。”说着奴起小嘴一副居高临下的教训,像是平时那个刁蛮不讲理的师姐模样,李啸云这才放心,转身又再向医庐的方向回赶。
沈凝见他一去不回头的匆忙,倒也摇首叹息,心里却是好笑地嘟囔道:“想不到你居然背负着这么大的负担,要是师姐我早些知道你的身世,也决计不会等到此时才和你一起承担,小云师弟,从今往后我会和你站在一起,那怕前面崎岖坎坷,艰难险阻,师姐是和你并肩承受的。”望着李啸云渐行渐远的背影,仿佛见到一个坚毅不屈的少年,憧憬着他一定会有个不可限量的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