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院,人迹稀落,就如李啸云的心情一样也遭到了奚落,要在以前也习以为常,不为所疑,可内心堪折,所遇之人皆是冷漠无情,缺失一个关怀的环境变得孤僻怪异,经过自己的所闻所见,这里那里像想象中那样正气凛然,融融恰恰,反倒是冷冷凄凄,人丁罕至,以自己的敏锐目光、聪明才智,自己自然明白这里只不过是少林的后院,香积厨的所在,少林寺总共有殿堂院落不下十数间,有大雄宝殿、圆仪宝殿、金熙殿以及清心殿四大殿堂;下面还有罗汉堂、达摩院、武僧院、戒律院、证道院、菩提院、般若堂、忏悔堂、药王院、舍利院十院堂,外加一个香积厨、一个藏经阁。
而最不起眼,最令少林武僧感到奚落、轻蔑的就是在香积厨的杂役火工、沙弥、以及负责整座少林上上下下不为人能及的角落,比如藏经阁这种地方的整理扫尘僧人,他们整日没有机会练习武艺,只能忙于纷杂繁琐的事务,似乎在一座以武倚重的少林寺,没有武功、或是不能习武、抑或是剥夺习武权利者是多么地受尽嘲讽、欺凌、数落的一件事。
可因还给李啸云讲述了一些身当杂役僧侣应该做的事,还有许多戒律,像不得偷学正殿师兄弟们练武,就连偷看也是不行的,如是被当场抓住处以惩戒,危及少林声誉及寺内性命者,轻者送至戒律院,由戒律首座处罚,严重者挑断手脚经脉废除武功、驱赶出少林寺。
李啸云权衡比较受到了这般天壤之别待遇,换作那个有血性刚烈之人能忍受这种蔑辱,本欲痛斥可因,说他欺瞒淳善、诱导误人,不禁脑海闪过当时完颜宗_;为了自己全然不顾个人颜面,卑躬屈膝地在少林寺外的迎客亭前求圆通,为的就是收留自己,能有个栖身安命之所免受欺凌,暂避外扰,他堂堂一个身份高贵、雍容、气度不凡、何其看重尊严之人为了自己不惜忍辱负重,放下一切,如自己性情暴躁,冲动易怒地一走了之,岂不是白白辜负了他一片良心用苦,别说是让自己当任一名挑水、砍柴、做饭的火工小沙弥,就是凭借着少林寺的威名,在墙外坚守不得入寺的痴迷之人也是要忍受下去,自己连这点委屈、****都不能相受,怎谈报仇雪耻,名扬天下?不为他人着想,也得为自己考虑,区区一点身体上的劳苦算得了什么,父母的不共戴天之仇都暂且生生忍耐,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妨多赞忍几年,到那时再也不敢有人轻视自己了。
可因将他送至后院厨间,一位神态佝偻,衣衫打满大大小小错综复杂补丁的老僧人正在劈柴,以备烧火造饭,他年岁看来不小,下颌嘴角皆长满了灰白的长须,他的腰也弯了,背也驼了,双手老茧布满掌心,使得手指也伸展不直,但他仍是不急不缓慢条斯理地在劈着面前一大堆木柴,神情中没有透出半丝怨言,精神依旧矍然,不亚于任何寺内其他僧侣。
可因上前揖身作礼,示意彼此的尊重,笑盈盈地说道:“本相师伯祖,从择日起,这位可还师弟就供你分忧,有什么事你们彼此二一添作五,他就是你手下的弟子。”
本相只是淡然地点头,没有回话,还是一本正经,不为身旁外事滋扰地劈着柴火,似乎在他心中什么名分利益都是眼前飘渺虚无。
李啸云得见他的淡漠,相较自己的冲动,自惭形秽。
可因看看了天色,觉得时辰不早了,既将李啸云安顿下来,自己也算是完成一件心愿,对李啸云道别道:“可还师弟,你现下与本相师叔祖在一起,那我也要回前院修课了,不然迟了师父会骂的,若有什么需要,你可来找我,不过千万别到处乱跑,让戒律院的本无师叔祖发现,绝不轻饶。”
李啸云虽觉得这个师兄过于Up嗦,顽皮热心,但出于一片真诚,有些抵触,但并未讨厌他,要不是他一路上给自己讲解那么多需要谨微的细节,恐怕会招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的,心存感激地道:“有劳可因师兄一路关照,我定会安心在寺内勤恳刻苦,为少林发扬光大竭尽自己的绵薄之力,效劳于此。”
可因似乎有位师弟高兴地连蹦带跳,得意之色大呈脸上,甚为称意地道:“师弟有此心我也就心满意足了,真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助,遇到难处大可向我直言,既是同个屋檐下的弟子,相互依赖也是融洽关系的慰藉,我不能再多耽搁了,去晚了真被师父责罚,先暂且作别,改日再来探望你。”
李啸云对他的热情已然感激不尽,知道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不过是暂且安稳自己罢了,可现下举目无亲,人生地陌,还得多结交朋友,眼下唯有可因与自己性情相吻,并谈得来,还有许多疑惑之处,日后自然靠得上他,心底便珍惜眼前这个心底无邪淳朴的师兄了。可因匆忙地跑出后院,离开李啸云的眼线,令他顿感失落,好不伤神悱恻,一阵孤寂冷凄之下,显得一片茫然。
正在发呆之时,一声老态龙钟的厉喝响彻耳畔,差点吓了一大跳,要不是及时敛住心神,屏气凝息,直有种心跳出胸腔的惊悚,依着声音到处寻声找人,近在咫尺,却有远如雷轰,大有振聋发聩的慑吓,左右环顾一遍,四下除了那个正在劈柴的老僧之外别无他人,难不成这个声音由远极近,从自己心底发出?一阵迷茫却又难以解释。
这个少林寺果然怪事轶出,耐人寻味。“臭小子既来之,则安之,还在东张西望什么?来帮忙还是来享福的,看见老衲都快累死了也不搭把手?”
李啸云听到这个声音似从肚腹之间发出,含混不清,夹杂较重的鼻音,难不成说话之人有大舌头或是鼻塞这种小毛病,自己随沈闻疾学医两载有余,算不上什么医理症状手到擒来,药到病除,针砭疾痛,但对于一些基本的“望闻问切”,知其表,治其理的手段,心里疑惑这位说话的主人存心在恶作剧,被其高深莫测的手段激起极大的好奇,倒一时把什么重操旧业,如数家珍的娴熟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李啸云几次三番地戏弄一番,这才回头注视着身前这位佝偻忙作的老僧,从他那副风烛残年的样子中竟未看出他能达至惊世骇俗的境界,一丝气若游丝的病态也没有,反倒是精神矍铄,气力健旺,身子强壮犹胜许多壮年,他于自己说话时还嘴唇不动,手中的斧子仍旧不停地挥舞着,每一次扬过头顶,毫不费力,大有举重若轻的气定神闲,每一次落在原木柴火上,劈啪声响,力达必裂,即准又狠,既是一种熟能生巧的技艺,更是令人叹为观止的领悟,似乎能从中得到非凡的透彻恍悟。
李啸云皱着眉头,目瞪口呆地道:“师伯祖,弟子冒犯失礼,还望见谅。”
本相这才缓缓放下手中的劈柴斧头,身子高出刚才不过三分的样子,但在李啸云眼中,这一挺身没有轻视低贱于他,反而本相的高大伟岸气势逼迫得人喘不过气来,这种恐惧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强弱悬殊之间的差距是那么大,那么遥远,远道难以想象的地步,无法逾越。本相脸上神色并未有多少变化,一双深邃的眼中隐约可见到惺忪倦意留下的酩酊潦倒,还有邋遢脏兮兮的眼屎挂在眼睑两旁,说不出的古怪。
迫于被刚才他一来就将自己震慑,对他摄人心神的气势所压倒,不敢有半丝不敬与亵渎,恭敬地跪拜在地,又道:“请恕弟子的愚昧,竟未知师叔祖神乎其技,无视左右,大胆之至。”
本相嘿嘿一笑,道:“起来吧,小子说话倒是挺中听的,不像寺内的其他人,个个对我不理不睬的,惹得老衲好不寂寞,真不知道这闭口已是二十二年之久了,差点忘记了怎么于人对话了?不过老衲比方丈还要年长,应该称呼师伯祖才是。”
李啸云乍然惊色,目瞪口呆地颤声道:“二二十二年未开口说话?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