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少年才无暇那么多顾忌,虽说可喜在旁指点面前这个肥头大耳的胖和尚,但他的迟钝犹豫,便是自己攻占先机、不假思索地进招,从而达到相传牢不可破的罗汉阵自行露出破绽,自己方能逐个击破,在江湖中大展身手,立威扬名。笑道:“好个攻防兼备、御敌伏魔的罗汉阵,好聪明的师兄,好笨拙呆蠢的师弟。”声音似故意掩饰,粗着咽喉发出,意图在场之人无法识破他的真实身份,话中刺头明显,寓意少林寺的罗汉阵上下同心,意达招至,克敌制胜无往不利,夸赞为首的可喜造诣甚高,却偏巧有个难通明义的胖子可乐,听来是在奉迎对手,其意在羞辱少林寺。
李啸云一听此人故意遮掩来历,对众位师兄肆意羞辱,心中说不出的畅快,此时也是佛门中人,却与寻常武僧尊卑有致,所在寺中的地位也是天差地远,自己不屑与众人一道修习少林武学,寄人篱下心怀异志,加之年少气盛,对正式弟子有种轻视鄙薄的傲慢,眼见甚高之余巴不得有人能为自己出气,面前这位假扮男子,来历不明之人竟上山不慎与“喜怒哀乐”四人对手,凭借灵动机巧的身手,加之对易经方位的谙熟暂占上风,不由暗喜,心里顿生一种祈盼能胜的幸然,像是自己的所想都倾注于这位外来不明少年身上,以达到扬眉吐气之效,从而好让少林寺警醒,不敢自负清高,目中无人。
“仙女投梭”一招奇至,可乐来不及以招应对,情急之下就地打滚,样子又是笨拙又是丑陋,令人不禁好笑,想不到可乐为人迟钝、看似呆傻,身子笨拙缓慢,在情急之下竟还能激发潜能,不至于被对手一剑刺中,当着众师兄的面丢人,从而败折少林寺的威名,这招懒驴打滚倒变成了肥猪趴地一样,让人冷峻不禁,只是对阵比试,谁也不敢大卸戒心,被对方抢手占了先机去,自然变得应着冷静。“嗤”的一声,少年的利剑指处,还是割下胖和尚可乐的一处衣袖下来,直吓得可乐簌簌发抖,在地伸出双臂看个究竟,幸在避躲及时,未被剑招伤及皮肉,只是左手衣袖被割下一块,光了半条臂膀于外,白皙肥胖的左臂光泽无损,倒是他的神情惶急惊恐,弄得狼狈不堪,李啸云几经抑制,方才不至笑出声来,在旁静心观看,不敢扰乱双方心神。
可喜三人落地之后,对可乐的窘态大感有气,却也不能弃之不顾,待重整阵型再行喂招,可喜已被这位少年戏谑一番,但个人恩怨相比少林寺的威严倒也不足一提,静心计较,准备再行施展真实实力出来,好挽回来者造成的损失,叮嘱道:“可怒、可哀师弟,你们分攻他的下盘,我且与之正面周旋,不出三招定要冒犯之人见识见识少林罗汉阵的厉害。”正欲冲上去使出一招“指点迷津”,谁料其余二人笃定原地,身子普动,毫无再行听从可喜号令的意思,一副含怒薄嗔的面色,也时而铁青,时而土灰,也猜出了几分意思,持棍站定,情急想问道:“你们这是何意?难道于少林寺的名节全然不顾了吗?任由此人在少林山门前胡闹不成?”
可怒冷哼一声,大有怨懑之意,回道:“可喜师兄功力深厚,耐性后续,我等兄弟不及你万一,只会成为你的拖累,于对敌帮不上半丝忙,我看还是由师兄一人应付,我们趁对手与你周旋,分心之余相救可乐师弟,岂不是上上之策?”可哀也道:“对极,我等见识尚浅,功力薄弱,加之对敌之时难以心意相随,有碍师兄的发挥,不如让师弟们开开眼界,见识下师兄临阵相授,如此千载难逢的机缘,实是我们前世修来的福分,免得人多眼杂,所料不周,顾忌甚多,非但令对手有了可乘之机,还不能事半功倍,拖沓时久,定会怪罪我等逞能好强,不计门规之严在此胡闹。”想不到二人的托词倒让这位说一不二的可喜脸上无光,有气却也不敢发作,正置关头怎可意气用事,如是执意强求他二人配合,反倒更激各自心中的愤懑,冷静思索一瞬,暗自打定主意还是打蛇顺棍上,由着他们,由自己单独一人对付,免得让他们心中不服有气,也好教他们见识下自己的本事,打心底不令他们轻看自己,所怀的不轨意图,令自己颜面无光、当着外人面前丢脸这些小算盘彻底打消,任气之下胆识凌人地大声道:“师弟们所言极是,眼下不是争功贪利、计较得失这些小节的时候,还得从长计议,抵御外敌,捍卫少林尊威视为当务之急。”此言语含双意,但其中数落二人的意思叫谁都听得出,顿然之下可怒、可哀兄弟二人,脸色难看,红白变换,霎时难看,二人对视一眼,胸臆起忿却也不敢发作,站于原地忍气吞声地冷傲旁视,誓要看可喜的笑话,令他出丑卖乖,这样才能发泄彼此的怨气,倒要亲眼见到他出言狂妄后受挫时的难堪样子,再也不敢在自己兄弟面前耀武扬威了。
李啸云也想不到看似众志成城的少林寺还有这般勾心斗角的一幕,说来也很是诧异,细想起前些天方丈与本相之间的恩怨,加上今日所见心里面直骂起来:“还说无功名利禄之心,渡乱世受难疾苦苍生,广开门户,迎纳佛缘,可笑的事,竟不知是凡根未净,还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座下弟子个个尔虞我诈,倒未免大言炎炎了。”比之关心少林寺中许多轻鄙自己的眼神与所遭受的待遇有别,更加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少林寺内的行色各异,这样更为有趣,他本是个愤世嫉俗、性情乖戾、刁钻叛逆的少年人,自然对别人的看法很为介怀,一经不遂,定是极端偏激。
紫衣少年在旁耐不住性子,一副高傲的样子啐口道:“你们商量好了没有,要不要坐下来静修禅定一番,本公子还是能等的。”可喜更加忿恚,碍于同门之谊暂不与可怒、可哀计较,没想到这个外来生客竟幸灾乐祸,并将心中的怨气尽发泄出来,大喝道:“由小僧一人应付已是绰绰有余,看招!”招字一出,一招“苦海无涯”由右侧横扫过去,劲力刚猛,裂空声啸,气势不凡。可怒、可哀差点被可喜的棍力波及,都不由向身后凭跳数尺,方才避过夹棍棒打之辱,顿然勃怒,几乎被他的一概而论,不份敌友激的目赤面红起来,但外人当前,岂能当场发作,免得传出去有损少林寺的清誉威名,又硬生生地将这口怨气咽回去了,持棍静站一旁,决定不再插手,就算可喜被对手逼得走投无路,也全然当作没看见一样。可喜切齿大恨道:“即使如此,施主就暂且留下吧,在佛祖面前忏悔三年,以恕今日亵渎轻犯之过。”
紫衣少年那肯对他的话言听计从,负气地骂道:“少林寺好不蛮横,动不动就强留外人三年,真当你们这里是皇宫牢狱不成,任由你们一手遮天了。公子什么都能做,就是耐不住清净,叫我面对青灯古佛三载,还不如死了来得痛快,废话少说,手下见真章。”说毕以手中宝剑硬接,使出一招“西施浣纱”曲腰低身,手肘沉低,由下至上攻划出一道惊鸿光芒,耀眼好看,向可喜的肋下京门穴刺去。李啸云虽对招数上一窍不通,但此人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位同龄少女装扮,所施剑招亦都是走的灵动轻柔的路子,仗着脚下怪异的步伐,所踏方位的出乎意料暂时稍占胜算,却也是侥幸。
李啸云由江南浙西一带随完颜宗_;等经验丰富的高手一道来至少林寺内,其间所见所闻,耳熟能详,大开眼界,也遇到不少武林异士,龙虎、盖天二人凭借勇武过人,技胜一筹、高人一等,自己也所览无遗地看了个详细,可谓是潜移默化、相得益彰不少,对于切磋比试多少有些独到的见识与看法,自然知道这位少女根本不是可喜的对手,虽凭一时技巧,加上刚才四僧的生疏硬涩的配合,心怀各异的毫无默契才堪堪小胜得手,也算不上真材实料,单是其中四人任何一人都足以令此女不下百招便致落败。心想虽与她素无瓜葛,但她所作所为,不惧强势,单枪匹马就敢道少林寺闹事,这份胆色就足以自己钦佩不已,更重要的是能借助这次机会好好羞辱一番这些闭门造车、迂腐不堪的师兄们,更是心存感激,一看她有危险,不能在旁视而不见,于是乎暗自计较要上去捣乱,也好救危扶困,彰显自己的任气好侠。
紫衣少年这招根本难以攻及道可喜,不足形成丝毫威胁,甚至是相隔了好几尺,比武斗胜注重“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她的身份虽被李啸云识破,但对于足不出户的可喜四人来说,阅历不足,见识短浅,自然看不出此人是名女儿身装扮的,全然当他是壮健男儿,单身上山来寻少林晦气的,就该不闻来历,用强制服,好向师父交差。
紫衣少年的剑只有三尺有余,加上手臂三尺不过共计六尺长短,与之可喜手中的六尺长棍加上手臂伸展长度相差了一大半的距离,若不是真正内力深湛,以剑御气,招使气指的高秒绝伦手段、或以暗器之类的武器出其不意,根本难伤到对手分毫。
可喜乃是少林三代弟子中数一数二的俊彦,武功精湛、精猛纯熟、力沉招狠,刚才又对可乐的呆笨迟钝拖累,阵脚方寸大乱,可怒、可哀二人的鄙薄不服,早已恼羞成怒,原本只是单单地教训下来头便了事,现在倒是真正地生死相较,不容对手有丝毫喘息之机,更不容他有还手之力,这招“苦海无涯”已运足了平生七八成的修为,就连可怒、可哀在旁看着也不由暗自惊佩,目瞪口呆地忘了出声似的,罗汉棍所夹带的劲力卷起一股烈风,也足以刮得对手面目生疼,不敢正面相对。
紫衣少年的招式也机巧灵便,竟矮身低俯,于可喜的招式是刚遒猛烈也好,是杀心大甚也罢,都置若罔闻,不管不问。可喜岂能再容他在自己面前逞能,岂不是武僧院首席大弟子的尊严都将弃若敝屣,遭师弟们笑话?“苦海无涯”虽是落空,但后招陡然又至,“回头是岸”正是前者的后招,不论对手再强,躲过了前招的声色凌厉,也决计猜不到“回头是岸”的慕然悄息,杀机迸显。紫衣少年还未回过神来,待要起身后跳,不再欺身相近,不料右足一紧,霎时之间惶急大惑,低身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右足已被刚才那个肥头大耳的和尚紧紧抱住,身子运转不灵,自然难以施展身法,就连刚才的凛然不惧也换作焦急惊惧,毕竟临敌经验不足,出于一片好玩任性才来少林寺捣乱,并非真正寻衅滋事,面对可喜的威风凛凛,不依不饶,招式又迅捷威猛地径向自己扑来,根本非他纤弱的身躯能该抵挡,唯有暂避其锋方能保住不被伤到。无奈下盘受制,怎么用力拔都拔不出,可乐趴倒在地,紧紧抱住紫衣少年的右足,向前面的可喜仰视一笑道:“师兄快打他,我抓住他了,跑不掉了!跑不掉了!”样子狼狈不堪,极为不雅,但他一心想挽回少林寺声誉,弥补刚才因自己导致师兄弟之间失和,这才趁谁都不注意之时,抱住了对手一条腿,好让可喜招不扑空,谁也没想到变生肘里,瞬息之即就会发生这种事,情景真是刻不容缓。眼看就要被可喜的“回头是岸”击中,一声顽皮的声音却响将在几人之中呼哨响起:“哎呦!快快躲开了,师兄们,我”众人定睛一看,不想自南首五尺之外一名身着土灰缁衣,头戴陀帽,宽大僧袍内罩着瘦弱轻俏的十五六岁的苦役沙弥,神态慌张,竟无半丝检点克制,一副不伦不类的模样,只见他东倒西歪,双手担着两只装满水的铁桶,足下哧溜一滑,下盘不稳,竟将手里足足有百十余斤的水桶丢将过来,顷刻之间,水桶倾泻洒出,水也激溅向可喜、可乐、紫衣少年三人齐齐飞去。
紫衣少年与可乐扭打在一团,难解难分,一听李啸云奔来,见到他手中拧着的水桶竟径直向这方扑来,水花四溅,如柱****,宛若巨龙一般凌空飞翔,都不由大骇,可乐趴在地上,加上身子笨重,躲避不及,只得硬挺扛着;紫衣少年可不想被淋得全身湿透,于端庄洁丽、大方潇洒的气度极不相衬,有失文雅,迫于无奈倒身后仰,任由可乐抱着自己的右腿,坐倒在地,水柱眨眼扑至,“啪!”一声倾洒在可乐身上,顿时湿了一大片,而可喜未料这位后院打杂的可还师弟来得真不是时候,慌慌张张毫无体面,竟而摔了一跤,为了避免水洒湿身的危险,把手里的水桶也借势丢将出来,桶里的水径直倾洒,若是一味制敌,必定像可乐一样成为落汤鸡,他为人好重颜面,自视甚高,刚受两位师弟的猜忌,心有不忿,更不想当着可还(李啸云)这个刚入少林寺不久的师弟面前出丑,那怕是被水洒上一滴也是不能,今日诸事不顺,于体面尊严都有损耗,怎敢再任气好胜。
何况自忖武艺高强,机变善动,如是连这种情况下的水都躲避不开,在毫不懂武功的师弟面前出丑,在众位师弟心目中的地位大打折扣,自尊也必将受了一大挫折,双眼一瞪,似有恼恨,却也难以发作,朝东首方向跳开,这才躲过余留的半桶水对自己切身的威胁。水洒在地上,侵湿一片,形成一道小小的沟壑,转眼即沁入泥土之中。在场的所有人都皱眉,似怀着各种心情诅骂,但谁又会怪罪李啸云的冒失,都想他不过碰巧而已,稍有疏忽才造成意外,也就怨言几句,相安无事了。可喜本想发泄心中的愤懑之意,又想可还不过全然自顾,才迫不得已为之,也怪责不到他身上,站定身形,谨防被其他师弟瞧扁,屏息精气之后细看自己身上是否还是免遭受辱,一经细察之后,未溅到半滴水,这才长舒一口气,问道:“可还师弟,这里凶险异常,你还是快快回后院去吧,免得伤到你。”说着又提着手中的罗汉准备迎头痛击,紫衣少年坐倒在地,身子还是未能摆脱可乐的困制,为了避开水渍毫无还手之力,如是可喜此时以寻常拳脚相加也定要被其制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