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没有在这里耽误下去了,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一个个的帮就算自己三头六臂也帮不完,只有将这份责任与痛苦化作心底无穷的力量,这就算对这些受苦的人们最好的回报,借了艘渔农的小舢板,乘着天色尚早向长满林木的小溪驶入而去,此次出来未向任何人透露半点行踪,目的就是要给方腊流寇匪徒们最后致命一击。
以往总是嗜酒如命,连朝廷法律规矩也难束缚住自己,自从来江南击寇一行让自己深入天下苍生百姓之间,渐渐明白了自己的责任所在。
缓慢驱使着小舟在溪涧之中,两边芦苇郁郁葱葱,凛凛两侧宛如千军万马的兵戈,整装齐整,听候号令,随时迎敌;树木枝深叶茂,掩天蔽日,让其间的一切都难以寻觅,让他格外谨慎观察和寻找,生怕遗漏了半点方寸,让方腊等穷寇溜走。
大汉目光如电,左右仔细打量两岸每分每寸,似黑夜一道霹雳照亮林子,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逃过这双眼睛,毫无纰漏,自己无心被景色感怀留恋,有的只有迫在眉睫的重任。
行使近两个时辰,竟然没有半点收获,摇橹着的木浆划在潺潺的溪水上,节奏分明、曲调适中,宛如编钟宫乐般悦耳,又像是在警告着自己的敌人小心,抑或是格外谨慎,生怕暴露行踪,告知了对方,让他们闻迹逃遁,本来是无计可施,让方腊有了可乘之机,藏匿不出,大让兵马元帅和先锋将领们头疼,早日了却此事,那些好大喜功的奸佞小人好回京邀功请赏。
自己如再不拿出真本事出来,恐怕今生注定难展抱负,所以这是自己单身涉险,未经上属请示,已然触犯北宋大律了。
大汉脸上没有显露丝毫焦急不安之色,已经力疲身乏、满头大汗,现在已然离所驻扎之地越来越远了,天色慢慢也晚了下来,回去已是赶不回了。只好再往前划,看看有路进林子没,找个地方落脚。
夕阳西下,天近黄昏。再过大半个时辰,天色就将无法视物,自己就算再艺高胆大,在小船上歇息一夜并非明智之举,蚊虫叮咬之苦倒不是什么不能忍受的,假如被余劣捕获也不过当寻常百姓毒打一顿吧?
最坏莫过于兵荒马乱的年代死于非命,自己的儿子尚幼,不想他成了无人照顾的孤儿,一念至此,还是心细为好,此行事关千千万万的身家性命,岂能儿戏。
找到一处大树下荫凉地方,将舟靠边,借着茂密的枝叶遮掩藏好,跃身上岸,绳索系在树干上,又仔细观察了四下很难被发现后方才顺着潮湿长满苔藓的崎岖小路寻迹入深处而去。
大汉在林间转荡没有发现任何生人迹象,就连啼鸣的鸟叫也变得安静了,可能是夜晚将近,万物都歇息归巢,这倒让他炽热的心稍微宁静下来,但作为大宋栋梁岂能舒缓,暂作休息。
这种想法至从军以来不敢有过,越是寂静越让人有种不安,何况距离帮源洞匪寇聚集之地愈来愈近,稍有大意就会丧命于是格外小心地找着能先充饥的地方和食物。
正置深处,已然没有了方位感,忽然有轻微声音传入耳中,顺着声音寻迹倒不失一种办法,总好过自己漫无目的乱穿误撞得好。
“臭婆娘,让我们兄弟抓住定叫你死得难看。”三名神色凶狠,面露杀气,年纪由三十五六到四十八九之间不等,他们三个大汉每人手持锄头、斧头之类的工具,正气势汹汹地追赶着什么,顺着他们追赶的方向望去,距离他们一丈之远,一位鬓发斑白,神情惶恐的中年农妇发足狂奔,似被后面三位大汉的凶神恶煞所害怕。也不知他们之间存在什么怨恨,需要致这位老迈孱弱的妇人于死地?
独摆小舟的大汉见到这种光天化日之下欺善凌弱的事在面前发生那里还能忍耐下去,这里虽说正置方腊残党隐晦藏身之处,自己也为深入虎穴亲手擒获首贼,将祸及六洲五十二县的暴乱就此平息下来,为大宋社稷、为黎民百姓还一个安宁、太平、祥和的盛世,孤身潜入此地,一探虚实,身上军务繁忙,但总不能见死不救,那样自己当初为什么披挂上阵?保家卫国又为了什么?难道就是平步青云,荣列三公,博得个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博得个封妻荫子儿孙满堂,自己当年不就是为了天下再无恩怨仇恨,百姓安居乐业,朝廷顺运大昌这个目的才加入行伍之列的么?如是对眼前的不平之事都熟视无睹,还谈什么保家为民?
看着前面的农妇体力渐感不支,就快要被后面三位大汉所追上。大汉不容顾忌后果如何,责无旁贷地冲上去拦在农妇身前三尺的地方。
身手之快,奔跑如飞,简直就是一只出林猛虎。
农妇眼前陡然出现一个身高八尺、宛如铁塔般的大汉挡住去路,一脸惊慌失措地错愕,吓得脸色唰一下煞白,几乎看出濒临绝望的惊悚,大汉生怕自己的冒失令这位农妇误会,连忙面露和颜悦色地神情,说道:“大婶莫怕,我是来帮助你的。”说着不由分说地朝正前方迈出一大步,整个人挡在农妇,叉腰昂首地道:“还有没有王律国法了,任由你们逞凶欺人?”
正面冲过来的三名大汉专心致志地追赶着已视为逃不出手掌心的猎物,哪里会料到旁生枝节,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但他们似乎人多势众,欺良霸善惯了,对这位大汉一点也没有放在眼里,相觑之下面露轻蔑地笑意,为首是一位年纪最长的汉子,一脸神气,傲慢无礼,口出狂言地道:“滚开!这是我们自家的事,少在我们面前多管闲事,否则对你也不客气。”
大汉看出这些人并非三言两语就能喝退震吓住的,也不便暴露真实身份,免得于己不利,反正此时既入虎口,焉能不得虎子,将兄弟们拼命流血换来的,因自己的鲁莽而前功尽弃呢?何况依汉子的脾气绝对不会狗仗人势,既然敢站出来必然是有十足把握,心里也做好了准备,思量再三,也不怕耽误了大事。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毕竟这里乃是清溪帮源洞,越远离大军营帐,越接近凶险,而且也距离方腊余党残势更不远矣。为了不打草惊蛇,还是步步为营,尽快将眼前的这场恩怨平息了,方能安心地处理大事。谦和地笑道:“各位大哥,你们三个大男人的,怎么对一位年迈大婶穷追不舍,难道不怕闹出人命来,吃上官司?”
三人一听,桀然大笑,笑声中尽是嘲弄,年纪稍小于刚才为首的大汉指着大汉的鼻子笑道:“你是想替人强出头,当英雄豪杰么?哈哈哈,如今方腊已搅得大宋上下不得安宁,报官?我堂弟便是余杭知州,你大可去的,但是要看你和这个贼妇有命活着走出去才行。”
那农妇有了人撑腰,似乎也不忌惮三位仇家,刚才的担忧一下变作定心丸一样,却又不忍身前这个不知身份的大汉为何要救自己,生怕他真被迁连进来,好心劝慰道:“这位兄弟的心意,老妇心领了,不过他们说的话句句实情,我一家也被他们兄弟欺侮了近二十年了,也不怕再多遭受皮肉之痛。你还是走吧。”
大汉见对面三人更是趾高气扬,得意洋洋的神气,激起心中激愤,冲口大喝道:“想不到身为朝廷命官,没有造福一方,为民请愿,却券养一群横行霸道的恶棍,天理何在,令人孰可忍孰不可忍。”
三人最小的见该轮到自己出面,嘻嘻奸笑道:“住口!都说了这是我们的家事,容不得你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插手,想活命就给我们滚远点,否则……”
“否则怎样?天下事天下人管得,我若是坐视不理,岂不是与你等混帐没甚两样。是我劝你们尽早改邪归正,免得酿成大错。”大汉厉声呵斥,像他这样不畏强权的直爽性子,换作以前早就忍耐不下去,定是施以痛手好好教训他们一番,但多年的磨砺,似乎所虑甚多,心智也成熟许多,不再意气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