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精忠报国
12411500000217

第217章 黄雀在后(二)

本相苦笑,自己已是少林寺千百年来罪不可恕之人,能得到本门师兄最后的敬重,无疑是生平最大的恩赐,应道:“师兄高看本相了,老衲有愧佛门数十年的教诲,今日行差就错,酿成大祸,罪孽深重,只怕死后堕入阿鼻地狱也难赎其罪。”

本参一面手持念珠,一面慈悲地颂道:“阿弥陀佛,师弟已是当世之中绝无仅有的济世活佛,切勿抱憾自愧,谁人以身垂范,救人性命易,救人心却是难如登天,不论眼前这小子以后是为善也好,为恶祸害苍生也罢,纵有一****能明白你的良苦用心,此时此刻还有什么愧憾不爽的呢?人生天伦已然如此,胜过贫僧千倍万倍。”

本相端坐岿然不动,不是他轻慢倨傲,而是身上所受的伤已经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甚至渐渐地模糊了他的意志,眼前都开始出现一片死灰苍白的景象,就连血脉也开始顿滞,这种感觉不用说也是自己比任何人更能切身体会的到的,都说千古艰难唯一死,没想到人在临死前眼中显出这样的景象,已然值得欣慰了,但他还有一些夙愿没有达成,于心有愧,更难安息,使出吃奶的力气保持住最后一丝理智的清醒,否则即便是死了也会死不瞑目的,咳嗽不止地道:“师兄果然最能懂老衲,可惜相见恨晚,悔不当初,如是真有轮回之报,定要早些认识师兄,是啊救人易,救人心千难万阻,难于登天,或许这就是老衲身受佛门感化,却未能早点清醒,一味我行我素,到死临近那一刻方才迷途知返,也算也算是老衲生平对师门最后的回报吧?咳——咳——咳”

本参哀怨叹息不已,也不忍见到本相如此痛苦,走近身去,准备俯身施救,不料李啸云瘦小的身躯猛地挡在身前,冷冷地骂道:“刚才你们狠下杀手,到太师叔垂死还不放过,难道这就是佛门慈悲,维系百余年之久的证道么?离我太师叔远些,少在我面前假惺惺的,谁要是对他老人家图谋不轨,我我发誓毕生只要有一口气活下来,定要让少林寺血债血偿,鸡犬不宁。”

本参一听如此怨毒、强硬、义正言辞的话也不由心底一凌,啐口反讥道:“好小子,果然非同凡响,少林寺从始至终还从未有你这样的对头,难道你就不怕大言炎炎,让人笑话吗?就不怕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么?就不怕狂妄自大言过其实了吗?”

面对本参三个问题,李啸云异常坚定,甚至无比执念自己所要得到的,毫无畏惧地矢口答道:“不怕,反正在这个世间也别无可恋,唯有报仇才是生平最大的心愿,也是支撑着我活下去的根源,那怕前人所恨,万夫唾弃,甚至于与天下为敌,我李啸云仇人遍满天地,多一个少林寺又有何妨?”

“可还,休得狂言,给老衲退下!”本相没想到自己的一番苦心竟换来他的偏狭与激越,这是作为任何一个长者都最不愿看到的,不免有些失望,心底不住地祷告与规劝自己,可能这是他小小年纪经受莫大创伤,才导致这样怨毒埋怨的心态,需要时间给他慢慢感受人世间的大爱,自己也未免操之过急了些,但忍不住要相劝李啸云,不能一视同仁,恨天恨世,免得步入万劫不复之境。

李啸云生怕本参对本相不死不休,趁机痛下杀手,仍是顾虑,不敢离开本相身边,但又对本相从来都是言听计从,没有丝毫的反叛忤逆,但因时而异,岂能对心中敬仰的太师叔放任不顾,袖手旁观,任由仇家无所欲为。在自己心里少林寺上上下下皆是一群披着伪善和蔼面皮,嘴里满是仁义道德,一副道貌岸然,内心却是气量狭小、阴险毒辣的小人,甚至是一群畜生不如的禽兽。他怎敢放心让这种人接近生命垂危的本相。

本参却一丝也不气怒,反而赞肯地对本相道:“师弟真是慧眼独具,此子临危不惧,坐怀不乱,清冽干澈,必能成为数年后叱咤风云的人物,他能不顾一切地保护师弟安危,说明在他心目中将你看得比他性命还要重要,而且不惜敢以天下为敌,抱有无可撼动的决心,真是少年可畏啊!师弟真是令贫僧艳羡不已,能得此衣钵真是生平大幸,夫复何求?”

本相先安稳李啸云的担忧,劝道:“可还你谨请放心,本参太师伯不是来为难你我的,更何况他不屑趁人之危,若是要取我性命,刚才老衲早就一命呜呼,甚至在后院之内也就彻底没命,用不着费尽心思、千辛万苦地跑来为难你我,岂不是多此一举么?”李啸云还是半信半疑,身子微微一动,但脚下不见挪开半步,像是灌了铅汞一样,寸步不离。本相更能验证本参的结论,似乎对于人心、人性的了如指掌远胜自己,不由冷峻惨笑,一想自己二十二年来未与人袒露心扉,孤翳自闭,根本远离了怎么与人为善交往,自然不明白一些人之常情,想不到苦心参悟到头来还是一场空,未免是一种赤裸裸、尖削凌厉的扼杀,犹胜撕心裂肺的痛楚,更能发人深省,但自己时日无多,出气多,进气少,容不得再自悔醒悟,为了多争取点时间将心事交付给李啸云,自己温言相劝道:“你放心吧,本参太师伯见我危在旦夕,是要高抬贵手为老衲续命,否则否则老衲立即撒手人寰,于心不甘啊!”

李啸云这才移开右脚,但还是侧身站在本相与本参之间,形成犄角,为得还是担忧本相被少林寺这些老奸巨猾之辈所蒙蔽,自己的多虑与顾忌也是很有必要的,毕竟李啸云年置少年,不肯轻信于人,理所应当。

本参只得苦笑,自己一片好心竟换作李啸云的猜忌,换作江湖中任何一位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心胸狭窄地以为是一种莫大的侮辱,但本参是一位得道高僧,修为更是超凡脱俗,怎能与那些世俗执念之辈相提并论?他唯有钦佩李啸云的凛然不屈的气势外,更被这个少年人感到可敬,虽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敌人,但是心灵之间已然对其由衷折服。不论年纪、身世、贫贱、地位、阵营的不同,唯有独有的精神与气质是无法掩饰的,这就是自己不及本相的地方,赞道:“师弟慧眼识珠,远胜贫僧不止数倍,晚年凄苦,可塑之才虽不少,但真正合贫僧胃口的却是寥寥无几,这下贫僧终于明白为何要不顾性命之虞救下他逃离少林,那怕是违规犯戒,千险万阻也在所不惜。”本参一边钦佩一边以奇快的“一指禅”疾点了本相身上“中府”、“云门”、“神封”、“神藏”、“天枢”、“紫宫”、“气海”、“天突”、“神阙”、“欺门”、“太乙”、“灵封”十二处大穴,致使“手太阴肺经穴”、“手厥阴心包经穴”、“手少阴心经穴”、“任脉”四处主掌气血、筋脉的大穴,然后走至本相身后,双手抵住他后心的“神道”穴上,续以最醇厚的内力灌输进体内,维持一时三刻的性命,说道:“本相师弟,贫僧以内家上乘点穴手法连封了你身上的心、肝、肺、脾的穴位,只得能延缓师弟身上的痛楚,但不能妙手回春,加之再以少林寺《易筋经》纯正内息为你续命,已是大限,实在是竭尽所能,望你见谅。”

本相点头,一脸欣然地笑道:“能得师兄的高抬贵手已经很是感激不尽,老衲身上的伤最是清楚不过,何况心脉尽断,五脏六腑都震碎了,能活到现在已经算是奇迹,师兄何必自责,老衲能苟延残喘一时已经是莫大的眷顾。”似乎有了本参的仗义相助,续气运功的奇效后,本相说话没有再像刚才那般吃力,甚至让人听着都感到整颗心七上八下的,似乎气顺畅许多,精神也好转不少,简直焕然一新,如沐春风般地清醒过来。但李啸云心里最是明白不过,这是本相在本参的相助下才会出现这样,反而加剧了他身上重伤的演剧,如是本参随时撤手收力回来,本相立即气绝身亡,这无疑是饮鸩止渴,一切都是回光返照的迹象。还记得自己的母亲在临死之前已然不行,仍执念着最后半口气语重心长地劝导自己不要报仇,直到今晚有一位至亲之人将不久离自己而去,又是如此情景,叫自己怎能放心,不由放声大哭,似乎整个天地都要坍塌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