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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死里逃生(二)

李啸云沿途作下标记,这种标记也只有在大宋境内的女真人才能认识,现如今不在少林寺充当细作探子,但自己的使命与身份仍旧没有更改,虽说为完颜宗_;打探中原局势情报的任务败露,总不至于也卸磨杀驴,他要及时找到联络的线人,否则这样藏头露尾,过着朝不保夕、暗无天日的生活真是生不如死。

李啸云又是形单影只,不由想起那句话:注定命中带有劫难,天孤凶煞星降世,身边的人都会相续离散而去。这几年里自己感同身受,不禁大有启发,但这些命数又似乎都是有人蓄意而为,自己总找不到丁点线索,从小就不信命,遭受一点挫折就悲天悯人未免有点自欺欺人,李啸云想到前人高贤无不是忍辱负重,厚积薄发方才成大事,自己还未到天绝地灭、否极泰来之境,怎么意志消沉。

这天晌午,他茕茕地徜徉在洛阳城内,在江湖中人的闲谈之中,无意得知洛阳乃是丐帮百年基业的发源地,也是总舵所在,而丐帮弟子遍及大江南北,边关敌营,不可谓耳目之广,人丁旺盛,才俊辈出,他更不知道自己的兄长曾与丐帮的副帮主是生死之交,还为丐帮的安定团结做出过惊人的业绩,算是人皆颂扬的少年英雄。李啸云为人与其兄李吟风迥然而异,即便是丐帮弟子得知自己是恩人之弟,会对自己敬若上宾,又能如何?难不成一生都依仗他人的威名与庇护苟延残喘于世么?而爹娘惨死于仇家之手,他又身处何处?连一封家信也未向家中传递,不得不让自己觉得兄长已经忘恩负义,自己的性情愈来愈怪癖,那怕是亲生兄长也一并恨懑。

眼下情势危急,何况少林寺恨自己入骨,必定将私下与女真族人勾结,动摇大宋江山的事迹公诸于世,自己若是自曝行踪,必然遭到正道人士的群起攻之,在武林结成一个“铲奸盟”,现在去投靠丐帮虽能从中得悉大宋的军政机密,但无疑这是火中取栗,如履薄冰之举,直与将性命送至他人的刀口下别无两样,李啸云恨透了这些名不副实的正道人士,竟然不依不饶地欲取自己性命,自己为报家仇,走投无路之下才投靠了金国完颜宗_;麾下,而在自己遭受如此大祸临头之时,这些所谓的侠义仁者又到那里去了,万事不能假以他人相助,一切还得靠自己,那怕这条路布满血腥、杀戮、黑暗、不仁不义、万劫不复,那又如何?李啸云决心要永不回头地走下去。

洛阳城南郊,龙门镇。伊水也止流平静,光鉴照人,寒冬腊月,似乎万物沉寂,唯有座座肃然的佛像给人一种不可侵犯的安泰适然,也只有它们数百年来屹立在此,历尽风雨侵蚀与战火的洗礼,也感受着改朝换代,世事景迁的盛衰。

这里伊水东西两岸之香山与龙门山对峙,宛如天然门阙,在北魏年间之前称为“伊阙”,而北魏孝文帝迁都洛阳,在此崖壁上开凿长达两里之长的石窟,北孝文帝信奉佛教,先后经历东魏、西魏、北齐、北周、隋、唐数百年,由北孝文帝至大宋宣和均有加派工匠在此修缮石窟,东西两山各存窟龛共计两千余,而佛塔共有四十余座,还有不计其数的碑刻题记,数之不尽的佛像、力士、观音、尊者等石像,可谓是鬼斧神工、巧夺天工,本欲前往东郊白马寺,但那里是华夏佛教发源地,与嵩山少林寺交往甚密,自己已成众的之矢,前去那里面见旧人,暗通消息,无不是铤而走险,弄不好会自投罗网,何况自己答应过逝去的本相太师叔不能对佛门不敬,死者为大,还未过头七,自然不敢违背他的遗志,还是到游人之多的龙门会面最好,自己就算行事怪异诡谲,还不致于出人意表的地步,毕竟本相对自己有恩,他临死前一刻仍期盼佛门能宽恕他所犯的罪过,能重新收留让他皈依门下,那怕是最卑微、低贱的释子也就心满意足。

李啸云一身缁衣破旧得不能在破旧了,要是在丐帮弟子眼中还以为他存心给丐帮脸上抹黑,影响了丐帮的声誉,衣着外貌又觉得是那座落难的寺庙中幸免遇难的小沙弥,但这种落拓流浪的模样,似乎名门正派不要,小山小庙又显负赘,谁也不想惹祸上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对其也就不顾不闻。

他早在沿途留下记号,只盼与自己接头之人能早点出现,也早一步得知下一步的计划,好再三斟酌,竭尽全力地弥补自己的过错。

足等至申牌时分,冬天的太阳就像皓洁的月色一样,一点也感不到它的温煦,反而映着冰雪更令李啸云饥寒交迫,自己直冻得浑身颤抖,连牙关都格格作响,要是再不来,自己恐怕就要被活活冻死在龙门石窟之间了,倒成为不了为人观赏鉴别、瞻仰敬畏的佛像,反倒是成为世人为之一哂之后便即淡漠,谁都想永垂不朽,万寿无疆,看来也只有把自己塑成雕像才能达偿所愿,李啸云不住地心底讥诮自己:“想不到我真是妙想天开,死到临头竟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为何不琢磨点实际的,应该说现在能给我一个馍,或是一碗热粥,也就死而无憾了,却还想什么万世流芳这些虚脑巴头的事,真是可笑又可怜。”轻声啐道:“你有今日全然是自作自受,为何就不能再谨慎小心些,落至如此不堪,又怨得了谁?”

话一说完,不料眼前果真有一只剔透玉莹、纤细如葱的手递将给自己一个白面馒头,自己喜出望外,真想不到上天果真垂怜自己,还能心想事成,眼疾手快地从那只“上帝之手”中抢过来,生怕这是别人存心戏弄自己,拿自己寻开心,逗乐子,也顾不上什么有毒无毒,也管不了什么名节尊严,已经是饥不择食的地步,还顾得上什么后顾之忧,一口咬将下去,一个拳头般大小的馒头成了一个月牙状,狼吞虎咽地囫囵吞下,已经整整三日粒米未进,也该好好犒劳自己的五脏庙了。

只听耳畔响起银铃般的娇笑,李啸云这才回过神来,凝神之间面前那位好心人脚上蹬着一双上好的水貂绒靴,由下而上端详着来者的衣着,一身皆是鹅黄色皮袄,也是价值不菲之物,倒不知道是狐裘还是紫貂皮毛精制而成,但穿着她身上必定是俏丽端妆,极尽妍态,如此寒冷的气候之下没有掩盖得臃肿笨拙。心下惊疑,这才正眼与其对视,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已有数日不见的“柔福帝姬”赵瑗瑗无疑。

她一张白皙如润,晶莹灵透的脸上笑颜如花地看着自己,一张清秀的瓜子脸上梨涡浅浅,那双清澈灵动的大眼睛也眯成一条缝,睫毛细长弯弯,直给自己一种意乱情迷的亲切,她居然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真是出人意料,见面后李啸云不由大显尴尬,嘴唇蠕动,却又不知何从开口,相续默然。

赵瑗瑗那夜莺婉转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小师弟你怎么成这幅模样了,饿坏了吧?”李啸云手里拿着半块馒头,生性冷傲的自己最不愿意当着熟人之面露出窘态,尤其是当着她的面,自己嘴里含着她给自己的馒头,有种说不出的害羞,他一下止住嘴里的咀嚼,侧头将口中的馒头尽数“呸!”一声吞了出来,手里也是不再看一眼,丢进了封冻的伊水之中,此番举措令人大惑不解。

赵瑗瑗见他竟然不答,原本饿得脸色铁青,眼睛发绿,怎会反其道而行之,将馒头尽数丢得一干二净,似乎不愿授受自己的施舍,让赵瑗瑗惶惑不解地问道:“你你这是干什么?”李啸云冲口骂道:“你跟踪我,看来连你也来找我晦气,既然落入你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何须羞我?”

赵瑗瑗也没想到一见面竟然是这样的场面,自己一片好心换来的却是他的无情,气得自己差点昏过去,但设身处地的想象他此时落得如此惨烈,定是受到了非人的****,不由敛住气怒,好心询问道:“小师兄你这是怎么啦?难道少林寺发生了什么变故?”

李啸云不闻“少林寺”三个字还很平静,一旦激起自己的伤痛,更是怒不可遏,面目中透着一股慑人的狰狞,冷冷地喝道:“休要叫我什么小师兄,在我面前提‘少林寺’三个字,别怪我不念旧情,与你势不两立。”

赵瑗瑗年纪本大李啸云三岁,与他几月相处给人印象便是沉默寡言、孤傲冷峻、甚至有时性情暴怒,一不高兴就将用激动的面目表现出来,而且言辞冲动,性如烈火,不论是谁都不会得到好脸色,倒也不敢违逆他的性子来,出于迁就照顾,不得不顺着他的脾气,否则依他执拗的性格定是说得出,做得到,自己心里多少存有眷恋的遐想,怎能因些许意见,闹得不可开交,于他于己都是不欢而散,柔声问道:“好,我听你的便是,千万不要生气,难道我就不能问问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李啸云虽情绪激动,还未到任性冲动、失去理智的地步,眼神透着质疑的目光直射赵瑗瑗,见她被自己逼问、直接的反驳显得格外忸怩,双眼都不敢正视着自己的目光,嘿嘿一笑道:“怎么?你存心来试探我不成,如今我成为天下无处容身的奸邪之徒,人人得而诛之,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你贵为堂堂的帝姬,身份显赫,一呼百应,难道对我危及你赵家江山竟然一点也不知情,少在我面前惺惺作态,哼哼,你此番前来派来缉拿我的帮手都请出来吧?”

赵瑗瑗听到李啸云这般诋毁自己,犹如晴空霹雳,整个人简直被质疑地如坠入五里迷雾之中,没想到一味顺遂他的意愿,反而令其气焰无比嚣张,甚至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忍不住脸色凝住,瞪大了双眼反驳道:“李啸云几日不见,你竟然变得无理取闹,不可理喻,我被高世荣强行拉走之后就再没回过少林寺,天知道你是怎么啦,变成这副德行。”

李啸云听到赵瑗瑗的责骂,心里似乎气怒更甚,但自己不由大笑,笑声中充满自嘲与可笑,她所说的话言之凿凿,像她如此心底纯洁、又敛礼端庄的深宫帝姬,怎会在乎一介草民的死活,自己又是什么人,不过一个天涯沦落、人所忌恨的贱种,只怕在她高傲的心灵之中不过沙粒尘埃般渺小,未免是自己的妄自托大罢了,苦凄笑道:“殿下真是教训极是,我李啸云不过你赵家脚下的泥丸粪土,我竟然哈哈哈,真是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竟然萍水相逢,就此别过,如是不为难予我,身负要事在身,还望殿下成全。”说着头也不回地便转身踱步离开,连看也不看一眼,如此坚决,如此冷酷,其实心里比谁都清楚,自己年纪轻轻便是多情种子,与自己接触的女子无不伤心悱恻,这就是命中劫数,自己身无长物,更谈不上给任何人承诺与幸福,与之相处只会多造孽缘,与其令她们受到无情的伤害,不如长痛决断短痛,这样于良心也是莫大的欣慰。

“你站住!难道真如少林寺所说,成为奸邪贼子,甘愿为匈奴的狗腿鹰爪?难道你就不怕天理难容,走投无路么?”赵瑗瑗不愿见到李啸云就此淡漠地离去,或许自己心目中也是矛盾不已,犹豫未决,不愿与自己追求心仪之人失之交臂,就此以最糟糕的事实说将出口,心里仍旧是一片迷茫,甚至怨怪自己的口不择言,或许这样会令他真正恨透自己,但不后悔,与其看着他执迷不悟,不如一语点破,至少这也是心里的苦心劝悔。